金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姓。”
季昀松道:“云大夫是内子。”
金子:“……”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季昀松,竖起三根手指指着房顶,“小人不知道,绝无冒犯大人之意。小人等会儿就去找他,不让他胡来。”
即便季昀松挑明了身份,金子也没把自己摘出去,这人确实讲义气。
季昀松和常可进对视一眼。
常可进道:“治瘸了的腿难,但赚钱却没那么难,这样的好事你想不想听听?”
金子狐疑地看着常可见,顺带着瞄一眼季昀松,小心翼翼地说道:“二位想让小人做告示说的生意?”
季昀松颔首,这人当偷儿这么多年,果然是个脑子灵活的。
“二位大人。”金子谨慎地观察着二人的脸色,吞吞吐吐道,“那个生意不好做吧。您看呐,粪肥有人收了,泔水卖养猪的了,剩下的就没什么了,还需要养大量的马车,谁做谁赔钱。再说了,又是人又是车的,小人也没那么大的本钱啊。”
常可进也这么觉得,所以他心里其实并不好看这项改革。
季昀松清了清嗓子,“车可以租,人不是有你那些兄弟吗?如果人手不够,还可以雇嘛。届时朝廷给一部分钱,个人家收一部分钱,你收的破烂家具、破旧衣裳也可以换钱。你只需要每两天收一次垃圾而已,谁说这个买卖就不盈利呢?”
金子见季昀松丝毫不摆官架子,胆子大了许多,“季大人,不瞒你说,这笔账咱们兄算过了,真不赚钱。就您说的破家具、破衣裳,根本没人买,扔都没地方扔。”
季昀松当初也提过类似的问题,云禧告诉他,破家具修一修、漆一漆,可卖到农村或穷苦人家去,也可以拆开卖木器行。旧衣裳也是,清洗干净后,或者卖二手衣服,或者处理成条,打成地衣或者炕席,一定会有销路。至于铜器铁器那就更不用说了,值钱得很。
他把云禧的话如实说了一遍,“这个买卖,不但你兄弟能跟着一起干,家里人也能一起干,大家一起赚钱,不也挺好?总共三个月,赔不上多少,但若赌对了,你不就有自己的营生了吗?”
“着啊!”金子兴奋地一拍大腿,“读书人就是脑瓜子转得快。”
“咳咳!”常可进咳嗽一声。
金子收敛了几分,“多谢季大人,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跟兄弟们商量去,明儿一早,成不成就给您回话。”
常可进道:“金子办事就是痛快,那就这么着了。”
“成成成。”金子也不耽搁,长揖两礼,撒丫子跑了。
常可进喝了口茶,“小季大人了不起,说得我都动心了。”
大户人家的地衣是西洋货,纯羊毛,一般老百姓买不起,但若用旧衣服来做,价格便宜,绝对会有销路。
季昀松自豪地说道:“这是内子想的法子。”
常可进道:“云大夫可真是了不起。这两日人不在家,小季大人孤身一人,过得可还好啊?”他调侃了一句。
季昀松摇摇头,不好,他过得很不好。
尽管他们没同床共枕,但她不在家,他就睡得不大踏实。
他第一次尝到了同时思念两个人的滋味。
……
二人喝完一壶茶,就差不多到了下衙的时辰。
季昀松跑步回家。
常可进坐车跟在他身旁,笑道:“我说小季大人,你这是图啥,天天有车不坐,有小厮不用,苦行僧吗?别跑了,跟我上车得了。”
“不了。”季昀松拒绝,“内子说兄弟身体底子不好,多跑跑总归有点帮助。”
常可进便也罢了,道了别,关上车窗,独自回家了。
回到家,洗漱完,饭菜已经摆好了,主仆二人相对而坐。
小果子拿起筷子,嘀咕道:“小人想云大夫了,想豆豆了,想丁婶子了,想他们每个人了。”
季昀松夹了一块红烧肉,“明天就能把垃圾的事敲定了,后天我休沐,咱们也走一趟。”
小果子道:“那家里怎么办?”
昨晚上,他前半夜睡觉后半夜起床,满院子乱转,就怕有人伺机报复。
季昀松顿时觉得嘴里的肉没滋味了,“算了,等他们回来我再休沐。”
小果子虽然失望,但也没办法。
空院子还有门房照应呢,这么大院子一个人不留太冒险了。
主仆二人吃完饭,季昀松回房看书,小果子洗了碗就去睡了。
大约一更天左右,远近的狗叫了起来,此起彼伏。
季昀松想起了周梓安,心中不安,便披上棉袄,提着一盏灯笼大步走了出去……
第100章 异常
上午的宴会只是开胃小菜, 晚上才是重头戏。
地点还在桂花园,亭台楼阁依旧,但氛围不一样了。
一盏盏精致的宫灯亮了起来, 树下、假山旁、屋檐下、温泉水上……
恰到好处的光, 照亮了一团团缭绕的水蒸气, 缭绕着, 蒸腾着。
花厅关了窗, 室内温暖如春。
伴随着悠扬的丝竹声,十几个宽衣广袖的美女们翩翩起舞。
云禧浅浅地饮了一口佳酿,捏起一瓣橘子放到豆豆嘴里, 说道:“宝宝,如此催眠的乐曲, 你还不睡吗?”
豆豆看得专心,摆摆小手,“不会!”
“不睡,不是不会。”云禧在他脸蛋上亲亲,“又是被自家儿子娱乐的一天。”
“汪汪……”外面的狗狂吠了几声。
豆豆一下子坐了起来,“汪汪!”
这两声不算大, 但因室内安静,几乎跟外面的一样响亮。
众人窃窃地笑了起来。
“汪汪汪……”狗叫声更大了, 仿佛在跟豆豆斗气。
“哈哈哈……”众人收不住了, 索性大笑了起来。
豆豆钻到云禧怀里, 指着外面说道:“尿尿。”
来之前他刚尿过, 所以, 他是想出去看看。
云禧同乐平长公主说一声, 娘俩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不比屋里面更好, 硫磺味很重。
云禧不喜欢, 也怕豆豆不适,就带着赵妈妈出了桂花园,往花园去了。
月色沁凉,但不够明亮。
游走的薄云被风吹着,像草原上被放牧的大片羊群。
“汪汪汪……”
“咴咴儿!”
马和狗的叫声彼此应和着。
云禧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妈妈解释道:“那是庄子里养的猎狗,凶得很,它们一叫,其他牲口就害怕。”
云禧“哦”了一声。
三人在花园里走了大约一刻钟,豆豆找不到狗便也罢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打瞌睡。
云禧就想回房间了,但又觉得不大礼貌——人家大领导一个没撤,她这个小喽啰先跑了。
走到出口时,她犹豫了一下,正要转身回桂花园时,就听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你感觉没,今天的水特别热,往日十桶准保差不多了,今儿不行。”
“我也觉得,而且味儿也特大,刺鼻子,上不来气。”
“可不是?真邪门儿了!”
“唉,赶紧多叫几个人,多抬凉水吧。”
……
“汪汪汪……”狗子们又叫了起来。
“哎呀!”云禧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桂花园跑,同时对赵妈妈说道,“可能要地震,就是地龙翻身,你快通知大家伙儿,早早准备,不要进屋,不要靠近温泉,以免被烫伤。”
“啊?地龙翻身?”赵妈妈愣住了,脚下也没动,小声道,“真的假的,万一不是,大家伙儿活干不成,客人们伺候不周到,一个月的月银可就没了。”
云禧正在狂奔,顾不上她说了什么,沿着来路飞快地进了大花厅。
进门后,她稳了稳,四下张望了一下。
云文洛正担忧地看着她。
云禧往他那边迈了一步,又停住了,随即快步走向云琛,“云小将军,可能要地震了,就是地龙翻身,你组织大家赶快离开这里,穿好厚衣服,到空阔的地方去。”
“什么?”云琛惊骇地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云禧语速极快地说道:“狗吠了,马叫了,温泉更热了,硫磺味更浓了。”
云琛旁边的一个青年说道:“狗和马一起叫不是庄子里常有的事吗?至于温泉,凉水加少了当然会热。”
云琛点点头,“云大夫可能不常来温泉庄子,这些事时常发生,不用过于紧张。”
云禧有些尴尬,也忽然不确定了,心道,还真是,万一自己真想错了呢?
可,真地震了怎么办?
她坚持道:“温泉水温升高不是我说的,是贵府的下人们说的,同样一桶热水,需要更多的凉水才能达到可以沐浴的温度。”
云文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说道:“‘牛马仰首,鸡犬声乱,既震验也’,云大夫所言或有道理,太后娘娘在此,一切以安全为上,去跟你母亲说一声,安排吧。”
他这一句让周围的年轻男子们骚动了起来。
“哗……”大花厅里一下子乱了。
云禧不敢耽搁,说道:“我要回庄子一趟,马上回来。”
云琛没有阻拦,派了两个扈从跟了上去。
云禧下午骑马回来的,就还骑马回去。
“驾驾,驾驾……”小豆豆也不睡了,坐在云禧怀里,跟着乱嚷乱喊,美得不行。
骑马比坐车快,不到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小庄子。
老王头和王有全正按照云禧的意思打家具,二人听见马蹄声,一起赶了出来。
老王头问道:“云大夫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事了吗?”
云禧跳下马,把缰绳扔给王有全,“可能要地龙翻身了,让大家赶紧出来,牲口也放出来。”
“啊?”父子俩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然后忙不迭地朝两个方向跑了过去,一个去找家里人,一个去牲口棚了。
云禧亲自去找丁婶子。
丁婶子还没睡,听见云禧的话了,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云禧把睡着的狗儿用被子一卷,夹了出去,“带上孩子的衣裳。”
王有全已经把车马牵出来了,带到了院心的空地上。
王铁柱和王妈妈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云禧吩咐道:“大家把水缸和吃食搬出来,即便这会儿不震,你们也不要进去,心存侥幸绝对要不得。我现在还要回长公主的庄子,不能照顾你们,你们一定不能受伤知道吗?”
老王头道:“云大夫放心,小人都明白,一定把大家顾好,你放心回去吧。”
“好。”云禧看看豆豆,“儿子,你是跟娘一起,还是跟丁奶奶一起睡?”
“娘。”豆豆搂着她的脖子不放。
云禧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如果真地震了,人心惶惶,还是自己带着儿子更好。
她对丁婶子说道:“婶子看好狗儿,我带豆豆回去了。”
丁婶子松了口气,赶忙点点头--虽然他们肯定能照应得来,但万一出了岔子呢?
云禧上了马,带着扈从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王头感叹道:“云大夫是大好人。”
王家其他三人一起点点头。
丁婶子没吭声,她在担心自家孩子——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如果真发生了,京城也定然幸免不了。
云禧回到长公主的庄子时,一干贵人们已经被集中在仪门和二门之间的空地上了。
这里没有高的建筑,背风,且地界宽敞,放几十张椅子凳子没有问题。
算上侍从,大约五六十号人挤在这里,说话声虽然不大,却也堪称喧闹。
“云大夫,太后娘娘让你过去一趟。”一个宫女客气地说道。
“好。”云禧跟着她穿过人群,进到核心位置。
“居然回来了。”
“对呀,还以为闯完祸跑了呢。”
“别这么说,云大夫也是好意。”
“云四,你们都姓云,所以你才这么说吧。”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哪里翻身了,狗都不叫了好吗?”
“就是,太后娘娘和两位长公主都在,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啊。”
……
云禧一来,议论声更大了,大家都想用合适的音量把自己的判断和责难送到云禧的耳朵里。
云禧有点慌,但她稳住了,如常向郑太后请了安。
太后娘娘道:“家里安排好了吗?”
云禧道:“感谢太后垂询,已经安排好了。”
太后娘娘点点头,“坐下歇歇,找个节目让大家玩玩。”
“母后。”建平长公主不满地叫了一声,“现下人心不稳,只怕没有心情玩。”
太后娘娘道:“那又怎样,总归小心为上,至于京里,云琛已经放了信鸽回去,那已经不是我们能担心的事了。”她拍拍云禧,“你想个法子吧。”
云璟凑了过来,“外祖母,小七会玩一个,您且瞧着。”
郑太后笑道:“好,外祖母看小七的。”
云璟让两只手呈喇叭形,“这个是开。”然后再让两只手交叉,“这个是关。”最后一手在上,一手在下,“这个是开还是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