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面具——大家快来看看嘞!有小猴的有嫦娥的还有玉帝的!走过路过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顾瑾棠赶紧拽着嘉宁县主过去。
卖面具的自己戴着獠牙面具,银灰色的,在日光下泛着一层冷气。嘉宁县主扯下另一个獠牙,戴在脸上立即去吓唬老板!
“啊啊——”老板没被吓到,倒是旁边的一位老妪被吓得不轻。
顾瑾棠拽着她:“走了走了。”
她们又偷偷买了几个面具。
旁边是一座老字号的茶肆。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橘红色的光氤氲在行人身上,璀璨到了极致。娇妍动人。
她们坐下来喝茶时,却又听见旁边的公子说:“你们可知道最近去保定府治理时疫的顾二公子。可真是个英雄般的人物!他被咱们陛下,派去了保定府被封的地方。
他道:“据说这位顾小将军手里都没有时疫方子。还是自己一人孤勇进去了!”
众人纷纷附和。戏台子上也在唱传颂英雄的戏曲。
一副热闹景象,但一提到保定府的时疫,人们顿时就觉得愁云惨淡。
嘉宁和顾瑾棠却对视一眼,顾予桁如今不正是在保定府。
顾瑾棠心头微动了动。
这样歌颂英雄的唱词也敢唱!还是用在二哥身上!
她就对云枝说:“等会回去记得和二哥写一封信去,提醒二哥注意安全。还有太医院……难道至今都没有时疫的方子么。”
嘉宁县主听父亲说起过这其中的缘由,叹道:“是啊,你都不知道。这太医院也是窝囊,一群老人了,居然却连时疫的方子都研制不出来。我爹爹都气吐血了。”
顾瑾棠凝眉,“这样,看来二哥平日里还是还报喜不报忧。”
“不过顾二哥哥向来神武,肯定有法子,”嘉宁县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听说现在疫民都集中在淮河以北,顾二哥哥派专门的大夫照料。若是有染病的,都控制住了。”
顾瑾棠点头。
“这位姑娘,你懂什么。”这时听到她们的交谈,一位身穿青色布衣的中年人冷呵呵道:“偌大一个太医院怎么可能找不出治疗时疫的方子。不过是有人故意偷着藏着罢了。”
“怎么可能?”嘉宁县主一听就挑眉,“顾二少爷是何等英雄的一个人物。若是真的能治疗时疫,顾二哥又怎么可能找不到?”
“呵呵,顾二爷的确是个英雄,但远在保定府,孤军奋战,哪里会这么快知晓京城里的消息!”那中年人捻捻胡须,轻呵:“你们还是太年轻,顾二爷原来行事高调,可得罪了这么多人。”
嘉宁县主抓着顾瑾棠的手就走,“走了走了!不跟你废话!”
走在路上嘉宁县主还在劝顾瑾棠说:“你别听他胡诌!棠姐儿。”
顾瑾棠手里抓着千纸鹤纸鸢,若有所思。
二哥得罪了很多人这肯定是真的,但是谁敢拦着不让时疫的方子发出京城??
嘉宁县主拉着顾瑾棠回府时还在说:“棠姐儿,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在顾二哥哥这么威武,谁敢针对顾二哥哥啊?”
顾瑾棠觉得也是。
虽然她对二哥以前的态度不可谓没有芥蒂,但是现在从百姓来看,二哥的确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
回康王府以后,顾瑾棠沐浴。
她还专门问了姬刑今儿发生的事儿。
她现在最重要的要盯紧他,不让他做坏事。一旦他做坏事就立即弄死他。
下头的嬷嬷只是说,顾五小姐不在府中,也就没有人给姬刑送吃食。而且姬刑用豢养的鸽子和外界联络,被康王府发现。到底是政治上的事儿,当即触犯了康王的逆鳞。
康王当即下令,打了一顿,还把人给用绳子栓了起来。估计今天又是没有给饭吃的。
顾瑾棠:“…………”
顾瑾棠:“鸽子上写的是什么?”
嬷嬷叹道:“无非是他如今被关的地点,估计还通过这信鸽,了解朝中最新动态呢。”
顾瑾棠决定去看一眼。
顾瑾棠路过了姬刑住的地方。
屋子里难得点了灯火。
姬刑这个人,顾瑾棠记得,他生性喜黑。
她想想,也许现在可以去刷一下好感值,时机正好。现在整个康王府都是热闹,民间都是繁华的,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大权臣现在在想些什么。
姬刑冷冰冰的看着她,不说话,那感觉像是在看一只小丑。
顾瑾棠看见他的手腕被绳子拴在了床头,勒出一条鲜红的痕迹。且肩上又出现了新的伤口,大概是今日才留下的。
姬刑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讥讽勾唇,“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顾瑾棠软软叹气道:“所以你现在失望了吧。”
顾瑾棠看着他,说:“当时真不应该救你。”
姬刑冷笑:“五小姐后悔了?”
顾瑾棠挑眉,唇瓣开阖道:“我后悔做什么?你现在和废人有什么两样。”顾瑾棠故意激他。“你难道现在还想着出去做坏事?真是不自量力。”
他冷冷迫视着她娇小的下颌说:“我会走。”
顾瑾棠觉得这个人又挨了打,又挨了一整天的饿,心性还是如此之高!
“饭没有了。”顾瑾棠低低的垂眸,像谈论交易那般说:“你跟我保证一个事儿,我问,你答。我就来帮你解开绳索,还你自由。好不好呀?”
姬刑薄唇轻抿,黑眸定定看着他。他没想到顾瑾棠这么天真,以为自己会帮她。
顾瑾棠就自顾自的叹息道:“我问你,治疗时疫的方子,为何现在还不见眉目?如果有你在,太医院大抵多久能拿到结果?”
太医院多是寒门出身,曾经一度,掌控在姬刑手里。姬刑恩师就是朝中寒门子弟的领袖,既然他死了,但姬刑作为他老师最好的一把刀,显然在朝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姬刑冷笑:“顾瑾棠,你真是天真得。太医院的人只是太医,是凡人。他们可不是你哥哥,那种救世的神。”声音显得凉薄、又讥讽。
顾瑾棠:“我知道啊。不过春瘟秋疫,瘟疫众一般病者是,又谓天行时疫。治有三法:宜补,宜散,宜降[1]。总有解法。二哥现在身在保定府,不方便。”她说:“你就当和我做个交换。”
姬刑冷冰冰看着她,“为什么是你?”
顾瑾棠在心里无声道。自然是因为找我——最快。
前世保定发生一场瘟疫时,姬刑还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寒门少臣,还没有露出他冷酷大奸臣的真面目。
当时姬刑亲自入驻太医院,督促太医将方子研制出来。一路流浪的少年臣子总是什么都会一点,她记得,他前世也是会点医理的。
姬刑微微笑着说:“我没这么大本事,五小姐。”他现在连温顺无害都懒得装,勾唇看着顾瑾棠的眼神全是阴鸷冷漠。“更何况,我对救人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
顾瑾棠懒洋洋的说:“你不帮忙也没事。那我走啦。我让康王把这里封锁起来,你就好好享受一下囚禁的日子罢!”也省的你整日和外界通信!
说完顾瑾棠就起身转身就走。
姬刑冷冷皱起眉:“等等。”
顾瑾棠没理会他,他冷漠的盯着地板。
姬刑:“你给我把绳子解开。”
做梦呢吧?顾瑾棠心想自己才不可能这么做。
她俯下身,吹灭了这里的灯火,抬脚就准备继续走。
顾瑾棠走的时候还专门拿走了他的药。姬刑发病起来的时候,伤口如同烈焰焚烧一般,很痛苦。
她就当成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姬刑骨节分明苍白到透明的手指紧紧掐住了床栏边缘,见到顾瑾棠即将走出房门时终于又听到两个字:“找死。”
顾瑾棠:“………”
接下来数日,顾瑾棠一直关注保定府的消息,但却是毫无所获。大哥顾予寒也开始逐步接手疫情的事儿,但由于朝中公务繁多,顾予寒也不会和她同步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
萧策年纪已大,执意不出面解决时疫,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只是听院子里的人说,没有人给姬刑吃的,姬刑就自己存着春日的雪,还有廊檐下的水,拴着他的绳索都已经被磨细了一圈。想来这么久的流浪岁月,早已锻造了姬刑坚韧的性格。
顾瑾棠都知道,现在还没有捏住姬刑的死穴。姬刑根本就不是会向人屈服的性子。
她就让屋里高强的护院在关姬刑的院子里守着,尤其是不准信鸽、任何的暗卫和姬刑联系。
但最终还是顾瑾棠先僵持不住。她决定再去激他一次。
顾瑾棠走的时候还专门拿走了纸鸢。
反正她也对这些纸鸢不感兴趣。
姬刑似乎早就猜到顾瑾棠还是会来,眼底讥讽。和这些走过山间血海的朝堂男儿相比,顾瑾棠还是太嫩了些。
“又怎么了?”姬刑平静了很多,一身,玉白斓衫。冷漠的口吻透着兴致。
顾瑾棠说:“我救过你两次。”“你连基本知恩图报都不会?”
“要不要我教你。”
姬刑不耐烦:“我跟太医院不熟。”
顾瑾棠:“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姬刑闭目,半晌道:“出去。”他身上的伤口又发作了。
顾瑾棠开始摆弄那只带过来的千纸鹤的纸鸢,她在上面寥寥画了几笔。撒上一层金粉,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显得圣洁又动人。
姬刑见过纸鸢,也是在原来有宫外还有人身自由的时候。他冷冷移开视线。
然后顾瑾棠推开了窗户,窗外的夜风一阵一阵拂面而来。席卷着天地间微凉的气息。顾瑾棠将这纸鸢升起在夜空中,风筝徐徐飘扬。
涂抹的一层金粉泛着金光,勾勒出美好的形状。
顾瑾棠悠悠然说:“你这小院子,也挺好玩的。”
见到顾瑾棠居然完全没有走的打算,姬刑眉眼终于完全冷下来:“找谢畚。”
谢畚?
顾瑾棠眨着水润的眸子,警惕的问:“这是谁?”
姬刑脸全是黑的:“他只是个小太医,却有天资。”他不耐的勾唇,“怎么,你爱信不信。”
顾瑾棠手里握着小刀拍了拍姬刑的脸,弯唇道:“你看你早说不就好了。”
姬刑淡淡阖目。
“我给你带了这个解闷的玩意。”顾瑾棠说:“要不你认真看看?”
顾瑾棠将带过来的纸鸢,收回来,送给他。上面残余着金粉,和少女亲自画上去的图腾,看上去耀眼又夺目。
姬刑皱眉,“这是你的东西。自己拿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嫌弃。
“我也不想要这个。”顾瑾棠坐在杌子上,撑着下巴说:“我看见你整日也无聊,这个东西,对你也是聊胜于无。”
姬刑皱眉又重复:“拿走。”
“如果找那个人真的有用,我真的该谢你。”顾瑾棠也不东,直接丢给他说。“这就是我谢你的。”
姬刑全身还有伤,还要想尽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他坐在床头跟前,懒得多跟她说一句话。
姬刑挑眉,清隽的眉眼冷下来。突然道:“就为了你那二哥?”
顾瑾棠就摇头说:“……不只是为二哥,如果真的成了,我是为保定府的苍生谢你。”
姬刑盯了她半晌,漂亮的眸子盯得人仿佛能陷进去。他仿佛没听懂顾瑾棠在说什么,嘲讽的弯唇,一字一顿:“我不感兴趣。”
顾瑾棠也懒得理会他是否感兴趣,回去梳洗打扮一番便决定入宫,趁机亲自去一趟太医院。
大哥顾予寒日理万机,她能帮到大哥的本就不多。就不去麻烦大哥了。
顾瑾棠走后,姬刑的伤口痛到夜不能寐,狠狠抓起顾瑾棠的纸鸢,狠狠揉捏住。
这日风和日丽,慈宁宫的福臻嬷嬷听了信,也早就一身墨色宫装,站在西华门跟前候着顾瑾棠。
福臻嬷嬷含笑道:“近日瘟疫盛行,太后也是心烦气躁。五小姐来的正好,正好替太后纾解心中郁闷。”
顾瑾棠就笑了笑:“这原就是瑾棠应当做的。”说着便同福臻嬷嬷一同往慈宁宫去了。
***
而与此同时,在城西,有一处隐秘得宅院,正是顾府的庄子。
这里没有水路,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与外界。山路蜿蜒,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又有顾府的仆役把守,一般人无法入内,几乎与世隔绝。一应吃穿用度也不齐全,只能人步行,一步一脚走出去采购。
——而曾经的顾府四小姐,顾锦瑟,正住在此处。
碧柳飘飘。春光怡然。
自从哥哥们将她丢在这里以后,就再也不准她出去一步。后来看守的人见到她老实,就唯独让她的贴身丫鬟青梅出去采购生活必须品。
青梅走进屋子,放下篮子,才着急对自家小姐道:“小姐,今日奴婢出去大街上,竟听到了有人谈论二爷。他们都说二爷这一趟是去保定府了!”
顾锦瑟:“这又如何?”
顾锦瑟穿着身朴素的布衣,身子纤弱,显得下颌愈发娇巧。顾锦瑟垂眸,安静的绣着小绷,上面是一朵高洁的兰花。栩栩如生。
没想到,才来不过短短数月,她的绣艺就已经如此精进了。
顾锦瑟从前在忠国公府是锦衣玉食的四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她丝毫不会绣艺,母亲也是不会说她什么的。
她现在一颗心早已冷了。提及顾家,心中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顾锦瑟眨眨眼,眼底泛出了些许酸涩的水光。
只是……她自然不想整日留在这!顾锦瑟抬眼望去,这里阴暗、又潮湿。四处都是荒山。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叫她觉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