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心醉。
宫中又有几位郡主在扑蝴蝶。几位郡主也是没什么轻重的。动作极跨度极大,几把扇子朝着胤琛和顾瑾棠这边飞过来。
关键她们又是皇亲国戚,就连园子里的嬷嬷都劝不住她们。
“嗨!”
一位郡主对顾瑾棠说:“瑾棠快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就是,就是。”一位抱着蹴鞠的小郡主对着顾瑾棠笑。
几位郡主都是最活泼的年纪,手里的扇子却朝顾瑾棠扑过去,差点打了人一个人仰马翻。
胤琛俊眉微皱,将顾瑾棠的身子箍着攥过去了几分。
“看着点。”他冷声道。也不知道是对顾瑾棠说的,还是对差点打到人的郡主们所说。
那些个郡主们见到陛下如此,只觉得周身都冷了。赶紧跪下去,就算是平日里和胤琛熟络几分的,都不敢在这种场合讲话。
“陛下……”一位郡主低声哀求道。
胤琛说:“有事么。”一双黑眸沉沉盯着顾瑾棠。
顾瑾棠自然是摇头,“没事儿,郡主们也都是无心的。”
胤琛冷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喉结微动轻轻应了声“嗯,走”。说罢还冷冷看了那些贵女一眼。
说罢便转身而去。胤琛走在前面,顾瑾棠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郡主们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心底生出好奇,顾瑾棠什么时候和冷如冰霜的陛下走的这么近了?
御花园里头便是一处湖心亭,四处碧绿的湖面漾着波澜。胤琛道:“跟朕过去。等着锦衣卫把谢畚找出来。”
顾瑾棠记得,上一世胤琛公务繁忙时,或是朝堂上纷争激烈,他便会独自来到湖心亭中央。当然,胤琛之前下令将一些奸臣灭门,也是在这儿下令的。
碧波荡漾、柔意袅袅的湖面与皇权的冷酷无情形成鲜明对比,顾瑾棠觉得胤琛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冷的。
顾瑾棠摸了摸荷包里的糖果,软软点了点头。
顾瑾棠荷包里抽出了几颗糖。长得有点像冰糖葫芦。
这并不是普通的冰糖葫芦,而是民间熬制的糖块。首先是熬制糖稀,紧接着用大火敖干,使得糖稀变硬。香香甜甜的糖丝柔软清甜。
“陛下,给你。”顾瑾棠伸出了手。
“姑娘怕是不知道。”王全含笑道:“陛下早就不吃糖了。这东西太甜,陛下不若姑娘这般爱吃。”
顾瑾棠:?
胤琛不作声的垂了垂眸子。不轻不重的将东西抓了过去,还冷冷觑了王全一眼。
王全赶紧赔笑,感觉自己尴尬顶透了。
太后的鸾驾从湖边经过,太后含笑对福臻嬷嬷说,“你看看,陛下又带着顾瑾棠在一块了。”
福臻则笑道:“虽说陛下对女子的态度向来是捉摸不定,但陛下性子冰冷,对顾五小姐,可以算是头一份了。”
太后点点头。“只是我知晓棠姐儿懂事。只是皇帝阴晴不定,倒是怪担心棠姐儿的。”
福臻却是摇头,“都是天大的恩赐,泼天的富贵,太后怎么还担五姑娘呢。”
顾瑾棠轻软道:“臣女想睡会儿。”“可以吗?”顾瑾棠只是和胤琛说一声,但胤琛没有理会她。湖面的风轻柔的吹拂在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湖面碧波浩渺,片刻以后,顾瑾棠实在百无聊赖,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她手边的紫檀香炉散发着幽微的香意。
香软的团子从桌案上滚落下来。滚落在了男人精壮的胸膛间。
胤琛面色冷凝的看着怀中睡着的女孩,筋脉突突的跳。
那时候是顾瑾棠第一次从乡下回来。
那时候他无权无势,还只是众所周知,先帝的“私生子”,先帝的妃子都可以肆意欺凌他。被污蔑偷走了妃子的珠子,他被迫跪在冰天雪地的冰渣子上面,烧过的鞭子一鞭一鞭的鞭笞在少年的身上。
死死咬住牙,一声都没有求饶。
那些高傲的妃子真是目中无人、惹人讨厌。
但有一个第一次进宫、身穿妃色小袄的小丫头直接过来,梳着双丫髻,将他扶了起来。还颤颤巍巍的挡在了他的跟前。
妃子嗤笑,“这是谁家的娃娃?生的粉雕玉琢的,倒也不胆怯。”
旁边的小太细声细气监道:“是叶夫人带进宫的。”
妃子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子,这才道:“罢了。我们走吧。——忠国公府的,不必得罪。要惩治这个孽种,以后有的是时间。”
那小粉团子,这才巍巍站起身。晶莹的眼泪几乎是流了满面都是。
于是乎,在他登基以后,不过数日,这后宫里就多了几个人彘。女人凄厉的叫声响彻宫宇。
当然,这都是后话。
胤琛冷嘲,这个小丫头,可真是胆大、狂妄。连他皇子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对自己施以垂怜。
此去经年。
胤琛手心有点烫,四处都是烟波浩渺。他起身道:“回去。”将沉睡的顾瑾棠箍在了自己怀中。
王全忙不迭的就过去了。还命宫女将一张柔软的毛毯盖在顾五小姐身上。
“这日头当真是越来越冷了。”王全低声叹息,“都已经到了春日,怎得还如此寒冷。”
胤琛突然问,“她是不是快及笄了?”
王全一愣,紧接着立即明白了陛下所说的是谁,就是含笑轻语:“这可不是。顾五小姐快十五了。”
胤琛俊眉锁了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拖起顾瑾棠的下巴,胤琛勾唇低嗤。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的少年太苦,在鄙夷的目光中踏过了尸山和血海。
淮河以北的地界住着他的臣民,那里有瘟疫和战士。
而在魇魔罡风的无人之境里,朕对着你一个人,俯首称臣。
***
等着顾瑾棠睡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她发觉自己睡在紫檀暗刻百年好合镶青白玉宽榻上。她穿着一身芽黄色掐云仙纹绫衫裙,而入宫时的外袍已经被脱下。
殿内的炉子燃着香火。
“方才小姐在湖心亭里头睡着了。是陛下抱小姐回来的。”云枝捧着茶水一笑道:“小姐眼下可要喝口水?”
顾瑾棠听着不免脸一红,耳边嗡嗡的响。继而微微点点头。
云枝倒了杯水,又低声:“陛下已经找到谢畚了。姑娘您猜怎么着,顾四小姐竟然和谢畚在一起的!”
顾瑾棠瞳孔微微睁大了些,“什么?”
“就是顾锦瑟。”云枝的身子凑近了些,焦虑道,“锦瑟小姐从庄子里逃出来,正好撞见谢畚了。结果谢畚就说是锦瑟小姐救了他,这下谁也不敢对锦瑟小姐做什么。”
顾瑾棠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晕,“…………”
顾锦瑟从庄子里逃出来不说,还救下了谢畚?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不见,顾锦瑟就变得这样机智了。
她就理了理自己的大氅,软声道:“谢畚现在是国宝。想必陛下也不会对她动手。”
云枝摇头,当即道:“不是!陛下当即说顾锦瑟是耍了心眼,迷惑了谢畚。要打杀了,结果谢畚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说这是他救命恩人,竟拼死护着。他们也不过共同过了一夜而已……”
“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也没理他。”云枝叹气。
顾瑾棠手指微动,好吧,没想到谢畚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第72章 胤琛吻她。
不过这都是不是最重要的,如果谢畚真的能研制出治疗时疫的救命药,就算把顾锦瑟送给谢畚又如何?
顾瑾棠就赶紧让云枝把自己的樱草色盘金细褶裙翻出来,套上外袍就往外去了。
“太后,瑾棠听闻谢畚找着了!”顾瑾棠一路小跑过去,眼睛里洋溢着光。
“正好,你来了。”太后正在喝着西湖龙井,闻言就笑着道:“都是多亏锦衣卫撬开了胡院判的嘴。他们守在谢畚家门口,不一会儿就将人抓回来了。”
“还好——”太后压低声音,叹息道:“谢畚是平安的。这可真是万幸,国祚之幸啊。”
顾瑾棠忙道:“那时疫方子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太后只是叹了一口气,说:“谢畚果真是被人打伤藏起来,如今锦衣卫奉了皇命,几乎是没有间隙去调查谢畚被打的事儿。不过谢畚才回来,如今还在太医院熟悉药材,想来按照谢畚的天资,不久就会有眉目了。只是暂且没有机会,我们暂时稍等会儿他。”
顾瑾棠只是道好。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时间稍稍过去些许,顾瑾棠也觉得心底难安。她的目光兜兜转转,竟是落到了顾锦瑟的身上。只见顾锦瑟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发上戴着玉兰簪子,身体僵直的坐在椅子上。
顾瑾棠不免微微一愣。
顾锦瑟在几个月之前就被哥哥们送去了庄子上,如今竟出现在了太后的宫中,这自然是让人匪夷所思。
太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你这个姐姐,顾锦瑟,竟口口声声说救下了谢畚。谢畚跟哀家,说无论顾锦瑟有什么要求,都恳求哀家放过她。”
顾瑾棠也是眉心一跳,她自然怎么也想不到,谢畚也能做到这一步。“太后。”顾瑾棠笑了笑,“既然顾锦瑟是谢畚的恩人,那等他们见面,咱们再做下一步决定也不迟,是不是?”
太后只是含笑应好。
顾锦瑟含泪跪下,“太后,当真是臣女救下了谢畚。求太后明察!”
太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谢畚如今是多重要的一个人物,你就在哀家这里好生留着吧。等着谢畚什么时候把时疫方子研制出来,再来讨论你的事儿。听懂了么。”
“是……是。”顾锦瑟含着眼泪,目光躲闪的看了一眼顾瑾棠。
顾瑾棠倒是没怎么看过去。
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时疫方子上,完全没有理会顾锦瑟怎么想的。
“你若再惹是生非,哀家不会放过你!”太后的神色一下子变冷,吓得顾锦瑟身子发软。
她面上呜咽的应下来,咬唇,心底却不由得挖苦。她素来和太后没什么接触,却因为太后和顾瑾棠走得近了几分,如今太后就对她如此冷漠。
顾瑾棠……顾瑾棠可真是个害人精!
“太后。”顾瑾棠只是道:“现如今保定府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二哥哥也还在保定府。瑾棠不愿意以私人恩怨耽误了国之大事,就请太后放过顾锦瑟这一回。”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倒是大度,却不知道顾锦瑟回来第一遭就是携恩图报。说……顾家人把她安置在庄子里,不见天日。居然请求将她和谢畚安置在一起,这怎么可能?”
“臣女……”顾锦瑟低声哽咽道:“臣女也是实在是无处可去,臣女既不是顾家的女儿,那哥哥们也不该软禁锦瑟。所以这才只能央着谢畚。”
“哎——”太后被顾锦瑟吵闹的头疼,揉了揉额心道:“给哀家闭嘴。”
“是……臣女知罪。”顾锦瑟咬咬唇,不敢再说,心里却飞快的谋划起来。
***
而与此同时,太医院中也正在加紧筹谋。
谢畚指挥着一群低阶太医,反复试着药材,而他正在翻阅古籍。在太医院附近守着的,都是整装待发的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向陛下禀告,无一人敢接近太医院。
谢畚原本就是个医痴,而且对于这时疫的方子他心中也早有规划。只是之前被贼人捉住,这才束缚住了手脚。
四处皆是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踩在人的心上。
这味药需要夜明砂、大黄,九裂黄连。谢畚皱皱眉头,太医院原本应当这些药材极度富余,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是全没了。
几位老太医在焦急的在太医院跟前的庭院上走来走去,陛下方才下了死命令,若是谢畚三日之内交不出时疫的方子。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了!就算是他们自己,也需要提头来见。
谢畚清隽的脸上浸润出薄汗,启唇道:“不知为何太医院突然间便缺了几味药材,又是方子里所必须的,若是找不到试药的人,怎么能轻易给人服用。
“这……”几位老太医面面相觑,拿过来药方一看。果真是上头的九裂黄连是太医院没有的。
定然是有人捣鬼!
否则在这个关键时刻,珍稀的药材又怎么会就这样没了?
一位长者叹了一口气,“去民间采集如何?这么多医馆,难道一味药材都找不到?”
谢畚摇头,他常年行走民间,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专属皇家的药材,比如九裂黄连,民间自然极难寻到。只是这太医院的老者都早已不食人间烟火,被皇族的俸禄供奉起来,又怎么会了解其中缘由?
谢畚就道:“师傅明鉴。就算是找到了,也不知药花费多少时间。对于眼下的时疫,自然是来不及了。”
“这样下来,岂不是永远都配不成时疫的方子了?!”一位太医尖声道。
谢畚轻抿薄唇,不语。——但的确如此,若是找不到九裂黄连。再多的药材也是无用,这原本就不是民间可以用的药材。
“…………”几位老太医急得一甩袖口,其中一位白胡子太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些禀告陛下罢,这关系到保定府的黎庶!身为御医,可不能半分掉以轻心啊!”
谢畚自然赞同。“或许锦衣卫这样神通广大,会有办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陛下真的龙颜震怒……那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一行人来到陛下的皇极殿。皇极殿的城墙金碧辉煌,高耸入云。只是原本富丽堂皇的宫宇,如今也弥漫上一层淡淡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