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素里是一个医痴,一直不通什么男女之情,看着顾锦瑟。纯白的肤色也有些泛红。
顾锦瑟道:“我是专门为你送东西来的。”
谢畚垂眸:“是什么?”眼睛亮晶晶的。
顾锦瑟就一笑,“你看!”她打开了食盒,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糕点。
有珍珠牛奶密瓜露、奶油松瓤卷酥,还有金桔姜丝蜜,谢畚心底掀起异样的波澜,怔怔看了一眼顾锦瑟。
顾锦瑟只是一笑道:“怎的,怎么都看怔了,若是想吃,就趁热吃吧。”
谢畚喉结微动,稍稍点头说了声“嗯”。
这时一两个年轻的太医见到谢畚,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吹了下口哨。谢畚脸红道:“你跟我过来。”
那几个年轻的太医起哄,“谢畚!到底方子研制出来了吗?你怎么就开始沉浸于儿女情长了?”
“荒谬!”谢畚道。
顾锦瑟一笑:“那大家快一起来吃罢。”
谢畚断然说:“不行。”
谢畚拉着顾锦瑟走远,“跟我来。”谢畚带着顾锦瑟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这儿的走廊都泛着浓浓的药香。多走一步,药香迎面扑鼻而来。
阳光通过窗牖漏进来,碎银一般撒在桌案上。顾锦瑟忍不住摸了下药草,“这些都是什么?”
谢畚看了眼:“这些叫医草、艾蒿,还有灸草、五月艾。”
他坐着就打开了食盒,准备将糕点用一些。
顾锦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谢畚,那时疫的方子可研制出来了?”
谢畚叹了一口气,说:“从顾大将军,到顾学士,还有太后,都紧紧盯着这张方子。这张方子是救命的。不过锦瑟,关乎到千万百姓的性命,自然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有了初步的方案,也不能贸然推广。”
顾锦瑟咬唇,“我都懂。”
谢畚继续道:“因为你妹妹,顾五小姐献出了自己的九裂黄连,其实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子。不过还需要人来试药。我也许会去京城的难民营看看。”
顾锦瑟一双水眸怔怔望着谢畚。忽然她咬唇,眼泪盈盈,像是想到什么。
顾锦瑟启唇,眼睛微亮道:“这样——我来试药吧。”
“锦瑟姑娘,不可。”谢畚眸子一震,立即道:“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哪怕有再多流言说她的不好,谢畚都知道顾锦瑟是自己的恩人。
第74章 他有病,危险。棠棠,不……
顾锦瑟目光坚定:“我原本也是忠国公府长大的。等我试过,再给难民营的人试试。谢畚,你是太医,医者父母心,你也不想自己调制出来的药出差错。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谢畚只觉得脸上一热。
“不行。”谢畚有些无措。
顾锦瑟却又柔声道:“你赶紧把药方研制出来罢,当心到时候哥哥他们来找你了。”
谢畚身子僵硬,眼眶微红。最后叹息:“好,锦瑟姑娘,我都听你的。”
顾锦瑟唇角这才微微翘起来一点。
殿内的香炉内燃着沉水香,少女嗓音温柔,叫殿内的气氛添了一丝柔情呷昵。
谢畚在前面熬药,顾锦瑟坐在后头梳妆。顾锦瑟抿唇,她一定会抓住这一次机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在这一次瘟疫中立下大功,无论哥哥们怎么对她,但陛下也会念及她的功劳,不让她送回保定府乡下的。
顾锦瑟眼眶微热。
她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半个时辰后,顾锦瑟整理了发髻走过去,“怎么了谢畚,,药都熬好了吗。”
谢畚道:“好了。只是锦瑟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顾锦瑟盈盈一笑,“谢畚。难道我还不相信你的医术吗?快给我罢。”
谢畚轻叹一口气,这才点点头。
用九裂黄连配上艾草、桔梗、知母、栀子,混合煮沸,最后制成清瘟解毒丸,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方案而已,因为疫情来势汹汹,前所未有。所以如果真的有用,才会真正送到保定府去。用于当地在灾民的治疗。
连翘将这个事儿说给顾瑾棠听的时候,顾瑾棠正倚在美人榻上懒懒的翻着书。
顾瑾棠只是咂咂嘴说:“如果真的能对社稷有功,顾锦瑟这一回也算是立了大功。”
云枝撅嘴,“不知道锦瑟小姐心里又在打探什么主意。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原本她就该呆在庄子上!却私自逃了出来。”
顾瑾棠想起前世,顾锦瑟还设计,失身给了姬刑,让姬刑都不得不娶她。前世的姬刑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辱的落魄少年。顾瑾棠慢吞吞的眨巴了下眼睛,继而弯唇一笑。顾锦瑟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只是没想到顾锦瑟前世是这样惜命的一个人,曾经为了保命不惜出卖顾家,为何也会做出试药这样的事情。
谢畚将清瘟解毒丸做好以后,才给了顾锦瑟。他不知道顾锦瑟这么做只是为了增加留在京城的筹码,但此时他眼里顾锦瑟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年轻太医眼眶微热,又问:“锦瑟姑娘可想好了?”
顾锦瑟弯唇微微一笑,“嗯嗯,快将药给我罢。别耽误了进度。”
谢畚手指僵硬的将东西捏紧,神情还有些犹豫。
顾锦瑟的指尖掐进了袖口。她知道自己是在赌,可这一回,如果赌成功了,这样一件大功,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忽视。那么往后将一切顺遂,手眼通天!
顾锦瑟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将药丸拿过来,一并吞了下去。
谢畚则紧张的关注着顾锦瑟。
只见少女那张白皙娇美的脸蛋上浮现出浅浅的薄红,谢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顾锦瑟娇嗔道:“好了,谢畚。我没事的。”
谢畚忙道:“锦瑟姑娘,跟随在下,来卧房吧。”
顾锦瑟温柔点头。
接连观察了好几天,确定顾锦瑟无事,谢畚才终于舒了一口气。谢畚这几日都没有合眼,医者父母心是一层,而另一层,他也对顾锦瑟生出了异样的感情。
不仅仅是医者和病人,或者是恩人和被救的人,他甚至能感受到,更多的,则是男女之间的情愫。
很快这件事就禀报到了顾予寒那儿。
顾予寒没理会谢畚和顾锦瑟之间的腌臜事儿,让人过来请走谢畚,淡声道:“下一步,就是将这方子用于灾民之间的推广。是么?”
谢畚平静的道:“是,顾大人。这药已经在建康的人身上有过测试,是不会出问题的。”
顾予寒一双淡色的眸子审视着谢畚。
谢畚握拳,继续平稳的道:“顾大人,就是您的妹妹,顾锦瑟姑娘。”
顾予寒淡淡的一挑眉,道:“谢畚,你应当知道,顾锦瑟早就不是我的妹妹了。”
谢畚不了解顾锦瑟,当初顾家驱逐顾锦瑟的缘由,他也不知,道,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认她。
不过现在箭在弦上,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机。
谢畚虽不了解顾锦瑟和顾家的这些恩怨,但这几日的相处,顾锦瑟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信。
谢畚还是嗯了声,又道:“我会立即将方子送往京城的难民营,给那里的难民服用。若是对时疫有效,就会立即推广。”
顾予寒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嗯了一声。“那尽快吧。”“我让锦衣卫协助你。”
***
而在另一边,淮河以北,胤琛的军队也到了保定府。
胤琛身穿玄甲,骑在马上。一小支锦衣卫、军队,还有太医紧随其后。由于是秘密出行,并没有很多人。
站在河边,放眼望去,保定府一片战火纷飞。谁能想到呢,这里曾经还是安居乐业的保定府,而现在就已经是满目疮痍。
没有战火的太平盛世,仍旧有狼烟烽火。
胤琛俊美无俦,映着天光下的一片铠甲泛着银光,宛如天神降临。
保定府知府赶紧来迎,“参加陛下!陛下亲临,就如同御驾亲征,简直就是安定了保定府的民心啊。”
胤琛懒得和这种庸懦的官员多说,只问:“顾予桁人呢。”
知府立即道:“臣将顾予桁小将军暂时安置在臣的知州府。顾予桁小将军一直鞠躬尽瘁保卫我保定府,那日却被刁民咬伤!所以这才病倒了,都是臣的过错!没有护好顾小将军……”
胤琛寒声问道:“人抓起来没?”
知府立即磕头道:“此等刁民活该千刀万剐!又威胁到了顾小将军的性命,自是早该凌迟处死!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胤琛在马上垂眸。“先带朕去见顾予桁。”
胤琛此行,还是为的抓出让顾予桁染病的罪魁祸首。顾予桁是国之栋梁,一举一动都涉及到了朝廷的命脉。
胤琛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景和朝堂的功臣。
知府的朝里的老人了,虽长久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哪一位君王,会亲临疫情前线。这儿局势汹涌,更不必说,胤琛还这样年轻。
他是个人精,原本想着天高皇帝远,现在却知道了这位铁血帝王的残忍手腕!他浑身颤抖,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知州府内,顾予桁手握军队,意志力惊人,保定府知州自然不敢怠慢他。专门给人隔出了一间院子来给人养病。
顾予桁的军属见到陛下亲临,无不是齐刷刷的跪下磕头,“陛下——”
胤琛冷淡颔首,“辛苦了。”但一眼都没有望向他们。
那些军属自然是知道,虽然别人都说皇帝杀人,是一个暴君。但是能亲临一线和他们共同进退、同甘共苦的,也只有这位年轻帝王!
胤琛大步走过去,推开了顾予桁的门。
顾予桁面色冷白,骨节分明的纤长十指攥着被褥,俊眉皱着。清隽的脸上隐约有冷汗。
“陛下……”有几个丫鬟和郎中侍奉在这里,见到这个宛如天神的男人,又联想到了陛下御驾亲临的事情,立即辨别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
他们自然也就第一时间跪了下去!
胤琛一身玄衣,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男人。
顾予桁虽在病中高热不退,但他也具有优良的身体素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有外人进来了。
狭长的凤眸微眯,胤琛凌厉的眸光横扫过去,顾予桁立即抬起头来。
见到是胤琛,顾予桁显然有些意外。但到底是君臣有别,顾予桁披着一身衣裳坐了起来,然而身体还尚未恢复的他,也忍不住咳嗽出声。
肤色苍白,精神不如从前。
胤琛声音淡漠:“不必多礼。”
顾予桁稍稍低着头,浅色眸子里的震惊一直尚未褪去,“参见陛下,陛下怎么会……”
胤琛:“朕知道你被患者咬了,现在身上有高热。身子可感觉好些了么。”
顾予桁低眸,抿唇,眸间划过一缕暗色:“臣的身上可能也有瘟疫了,还望陛下离臣远一些。”
作为一个染上瘟疫的臣子,不仅不能再守卫天下黎民,更不能拿剑、上战场,就连护住自己的性命都是不易。这对一个将军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事。
胤琛冷淡道:“太医院的方子快出来了,你放心。”
顾予桁:“果真如此?”他趴在床上,语气变轻松了很多,勾唇道:“那臣就替保定府的百万百姓谢过陛下了。”
胤琛和顾家的人难得这样平和的说话。胤琛心下起了些波澜,嗯了声,又道:“咬你的人是谁的人。保定府的疫情又为什么来势汹汹。你心里有数么?”
顾予桁握紧了拳,“臣自派亲信暗中查过。这后面可能都是因为……鞑靼。因为鞑靼安插在我们境内的人。”顾予桁眼底划过一缕晦色。
胤琛眼眸终于暗了下来。
鞑靼。
原来保定府的这场瘟疫,谢畚被抓走,顾予桁伤病,伤了景和朝堂的根基,背后都有异族的身影!
胤琛眼眸添了几分深沉的晦暗之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拢,似乎能把什么俱都捏碎。
顾予桁语气沉沉:“可是外面的百姓,却没有臣这样的照拂。早就死伤无数。至于誓死守卫保定府,都是臣的天职。”
胤琛轻抿薄唇:“朕知道你已尽力阻止,数十万的灾民没有向京城蔓延,都是你的功劳。”
顾予桁讥讽的勾了勾唇,他现在身子虚弱,作为一个将领,他的宿命就是保家卫国,也损失了无数的军士。
那些无辜军民怎么算?如果真的有人故意散播疫病,那他就算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
顾予桁紧咬着牙关道:“还望陛下让臣留在此处,亲自将背后的主使抓出来。”
胤琛侧过身,漏过窗牖的阳光还是勾勒出天子的天威,不容置喙:“你回去,回京城去。”声音里还有威压。
顾予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现在正是抗击疫情的关键时期……”顾予桁想坐起来,握紧拳头拼尽了全力,但无奈疫病在体内加重,
胤琛冷冷看他一眼,“你现在身体虚弱,自己不清楚么。”
“现在京城的时疫方子即将研制出来,已经推广到了难民营。你回去的时候,也许刚好能碰上。”他冷淡瞥了顾予桁一眼。
顾予桁仍旧是不解,“陛下难道是不信任臣?”
胤琛冷嗤,“你现在这个模样,还能做什么?”
“朕的身边,不养废人。”
见到帝王下令,顾予桁先是坚持,最终还是无力的垂在了床上。
临时换帅,顾予桁也说不清楚,是胤琛对自己不信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