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愈发面红耳赤。
女儿家的身体和男人是不一样的。骨头细,身形又纤细,在怀里猫着显得如此娇小柔弱,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把人困在怀里。
而她们的肌肤更是白皙水嫩,杨柳腰盈盈一握,眉梢眼角都是精致,就连吐出来气都带着点幽香。
楚莹莹这样笑,没了力气支撑身体,靠在顾荆怀里,好像猫儿露出了最脆弱的肚皮任凭主人揉揉,骨头都是软的一般。
少女纤细柔嫩的脖颈,在衣领之下露出些许脆弱弧度。仿佛手里停着的彩蝶和蛾,他稍微把掌心合拢一下,就能把它完全禁锢。
不能再往下想了…
顾荆猛地翻身,扶着楚莹莹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像是被烧火棍烫了似的,飞快松开了手。
站直身子时,却因为脚后的石块,一个踉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他生得如此俊俏,气质也是绝佳的,这一连串动作却透出股狼狈。
楚莹莹笑得好开心,几乎要捧腹。
“狗蛋,你…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脸蛋灿若桃李。
这是杏花村最好的风景之一。
一个活色生香,灵动的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少女,在秋日里眉飞色舞的笑,一口白牙齐整秀气,笑得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这笑容很有感染力。
顾荆稳住了身形,拳头抵在唇边,桃花眼深邃多情,眼底也露出了笑意。
他穿着粗布衣裳,却神采飞扬透出些许温柔的样子,若是让宫廷里的人看到了,定会惊诧的眼珠子都掉到地上。
太子殿下君子端方,素来是温文尔雅的性子,身为储君,更是少有表露出丝毫个人的情绪。
像这样子笑,从未有过。
*
那只大白鹅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楚莹莹的掌心,她顺便还教训了一下那只想啄她的大公鸡。
地上是褪下来的鹅毛,楚莹莹把它捡了起来,选了些漂亮的,准备得空了拿出去给杏花村里的孩子们做毽子。
楚家有个惯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宰点鸡鸭鹅来下菜。大白鹅个头大,长得也结实,骨架四周的肉看着就很饱满。
“看到了没?下次你再啄人,我就把你炖了!”
楚莹莹对着大公鸡指了指地上的鹅毛,那只鸡恹恹的缩着翅膀,小眼睛左转右转,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懂。
“狗蛋,你喜欢吃炖肉还是炒肉?”
楚莹莹一边做毽子,一边问。
少年袖子卷起到了胳膊肘,正拿着扫把帮着清扫院子里剩下的羽毛。
“都可。”他低声说。
楚莹莹托腮看了会儿少年的身影,见他那么勤快,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美人虽然干活有些生疏,看着就是从前没有经验的,可胜在态度好啊。什么事儿都会主动帮她做,真是叫人不由不心动。
前头楚莹莹想过,万一要是狗蛋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了要走,她绝对不强留,一定乖乖放手。
然而现在嘛。
呜呜呜就好想做个出尔反尔的恶人啊!
这么可人的童养夫,哪里舍得轻易放手。
找遍整个杏花村,或者临近的几个村寨,也找不到可以比肩狗蛋的少年郎了。
她的眼神实在是灼热,很难令人忽视。
顾荆转过身,用后背隔绝了少女的眸光注视,只低头唰唰唰扫地。
莹莹其实是个好姑娘。
少年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至于哪里好,他也说不上来。
楚莹莹的性子和平日喜欢的东西,都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和那些大家闺秀更是相去甚远。
然而就是这样的姑娘,才更灵动鲜活。
头一次,顾荆心里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这样的姑娘,往后找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
是…我这样的么。
*
临近中秋,皇后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总是梦魇。
梦中的太子还是当年小小的一团,这是她第一个孩子。
彼时她刚被封为皇后,那时陛下对她还有着几分怜惜和恩宠。
但凡得了空,便会来她的梧桐宫里歇着,偶尔陛下甚至会心血来潮带着太子认几个字。
才刚牙牙学语的太子多可爱啊。
仿佛糯米团子捏成的小人,比年画上的娃娃眉眼还要漂亮,再加上唇红齿白的,肤色也剔透,常常叫人以为这是女娃娃。
皇后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年父亲进宫来看她,见了太子后就长叹一声。
她不解何意:“爹,您为何叹气?是有何烦心事?”
近来,朝堂上对陛下的反对之声越来越少了,这当中少不得父亲的努力。
过去陛下还未继位的时候,朝堂上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着陛下,另一派则支持着先帝其他的儿子。
导致陛下刚坐上皇位时,位置不稳,未曾收服朝堂上的人心,那些臣子时不时要给陛下一些难题。
如今陛下的皇位坐得已经很稳了,为何父亲进来看她,却是这么忧心忡忡的模样。
刘老将军那时鬓边已经多了几丝白发,看着不如年轻时那么气宇轩昂了,他看着像是一匹战场上退下来的老马,牙齿松动了,蹄子也跑不快了。
他看着一旁被嬷嬷领走的太子,对皇后长叹道。
“青儿,为父是担心你。你一举得男,荆儿是嫡长子,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未来的储君,谁也越不过他去。可他的性子温吞良善,像你。陛下若是心思一直在你身上还好,若是他…这宫中豺狼虎豹如此多,你自小被我和娘护着,不知道外头人心险恶,更不知道那些人皮后头是怎么样的一颗黑心。我担心你啊。”
“爹,女儿听不懂你的话。陛下待我如此之好,何须担心。荆儿是太子,谁还能对他不敬不成?”
皇后那会儿还沉浸在陛下给的一腔柔情里,眼里尽是小女儿的娇羞。
刘老将军欲言又止,对着懵懂的小女儿沉沉叹着气,眼里是无尽的担忧。
…
有些事情,过去都不明白,然而隔了十多年了,皇后骤然想起来,才终于体会到当年刘老将军几次的欲言又止中藏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担心陛下恩宠不在,太子又太过宅心仁厚,他日若有人生出二心,陛下又不再庇佑他们,她会受委屈啊。
而今这些担忧,全都应验了。
太子失踪,下落不明,可陛下却已经不来她的梧桐宫了。
皇后对陛下的那颗心,是一点点变凉的。起先还抱着奢望,后来渐渐变得麻木。
然而麻木的时间久了,猝然间被刺了一下,也是疼的。
太子是她的心头肉啊,更是陛下亲生的龙子,为何陛下对太子失踪的事情半点也不上心?
皇后总也想不通这件事。
而从她传消息给刘家,让母族帮着找荆儿已经好几日了,却还没有消息…
“不,我要去找陛下。”
皇后顾不得仪容,满身冷汗的从床上起来,对大宫女彩蝶道。
“随我去见陛下!”
彩蝶是跟着她的老人了,最是知道皇后每个眼神背后的心思。看着娘娘脸上的坚定神情,她唇动了动,终于没再开口劝什么。
若是不去寻陛下问个清楚,娘娘的心病怕是越来越重。
皇后找去时,服侍在陛下跟前的大太监福喜捏着嗓子道。
“皇后娘娘,陛下正歇着呢。您不如天亮了再来?”
嘿嘿,他笑了笑,缩了缩脖子,甚至还敢打量一下匆匆赶来蹙着眉的皇后。
皇后的确是个美人,风韵尤在啊。
可惜,陛下身边最不缺美人。这不,里头正在颠鸾倒凤呢,还是最受宠的丹妃在陪着陛下。
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把在鸳鸯戏水的陛下喊起来。
皇后素来好说话,从不挑剔下人,就惯得那些魑魅魍魉都胆肥了起来。
一个才提拔起来不久的大太监,也敢在她面前抖起威风使眼色了。
大宫女彩蝶冷着脸呵斥:“让你去通报你就去!娘娘有大事!耽误了正事,公公您的脑袋怕是不保!”
如今在陛下身边服侍的那批太监宫女,就会捧高踩低,从前皇后娘娘风头正盛的时候,谁敢这样子去下娘娘的脸子,办个事情还推三阻四!
见彩蝶这样说话威胁,大太监福喜道。
“是,娘娘。”他低着头,看似恭顺,眼中却闪过藏了很深的怨毒。
他弓着背去喊陛下了。
然而真的到了门口,打断了陛下的好事被训斥时,他却战战兢兢道。
“陛下,奴才说了,让皇后娘娘天亮了再来…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彩蝶姑姑说,若奴才不来通报,就砍了奴才的脑袋…”
“混账!”皇帝一碗茶壶扔了过来,福喜看似被吓坏了,跪在地上缩着脑袋。
“陛下息怒。”他心里却得意起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而陛下的怒火,也不是对着他发。
丹妃娘娘踩着地上的毯子,妖娆的走了过来。
“陛下息怒~可是宝儿伺候的不好,叫陛下这样不悦?”
她姿容艳丽,母族又争气,进宫以后,又一举生下二皇子和六皇子两个龙子。
虽说比起那些年年选秀进来的姑娘们,年纪要大上不少。
可架不住丹妃豁得出去,知道怎么耍手段取悦陛下,导致所有的老人里,她是最得陛下青睐的。
皇帝身上披过龙袍,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
“爱妃,宝儿,朕怎会生你的气!”
他一转口风,对着地上趴着的太监道。
“福喜,唤皇后进来!”
“是。”福喜跪着退了出去,出了门挺直了弓着的背,然后走到宫门口,阴阳怪气道。
“皇后娘娘,陛下传您进去。”
里头的丹妃靠着龙椅,声音委屈:“陛下,臣妾还是回避一下罢。”
她主动走到屏风后面,躲了起来。
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这帮后宫里,丹妃最会体察人心,温柔小意就罢了,还知道在关键时候不给他挑事。
没多久,皇后步履匆匆的进来了。
“陛下。”
皇帝闭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皱眉道。
“皇后夜深了还不睡,在宫中吵吵嚷嚷,到底为了何事?”
皇后一进来,就闻到了殿中的香。
她知道这种香,陛下年纪越大,就越依赖这些催.情的药物。从前她嫌下作,是绝不允许出现在她的宫殿里的。
可陛下却…
再听得皇帝说为了何事不睡?
皇后几乎想笑出来。
她也的确是惨然一笑:“陛下,太子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臣妾吃不下睡不好,还能为了何事来找陛下?”
皇帝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像是在打量皇后这番话是否藏了什么心思。
那样冷的目光落到皇后身上,后者的心瞬间变得更凉。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生生掰疼,吸了口气道。
“臣妾来,是想问陛下,倘若这宫中有人要对太子不利,此事如何处理?谋害储君,该当何罪?”
皇帝眯起了眼睛,似乎被她所说之事震道:“皇后说的那人是谁?”
面容秀美气质温润的皇后一咬牙,想到了那日偷偷来报信的小太监,道。
“是长春宫的人。”
“荒谬!”皇帝一拍桌案,茶水都溅了出来。
屏风后似乎忽然传来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哐当掉在了地上。
大宫女彩蝶挡在了皇后面前,厉呵一声:“谁?”
“呜呜陛下。”丹妃提着裙摆,脸上带着泪痕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她拎着裙摆跪在地上,鬓发散着,哭着道。
“臣妾哪里敢做这种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事情?今日被姐姐这般污蔑,臣妾但求一死证明清白。我一人被冤枉了倒也罢了,可臣妾的爹娘和兄弟姐妹若是因此事而被牵连,才是大大的冤!”
“陛下,不如您就这样把我赐死了罢,臣妾不能再伺候你了,要是还有来世,臣妾还要当你的枕边人!
”
皇帝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宝儿,你起来。朕最是知道你,你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此事也只是皇后的一面之词,有朕在,谁敢冤枉你!”
丹妃果然就哀哀切切的站了起来,然后依偎到皇帝怀里抽噎,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很是风姿绰约。
这副模样后宫嫔妃见惯了,然而皇帝还就是最吃这一套。
“娘娘…”大宫女彩蝶站在一旁,搀着站立不稳的娘娘,心疼死了。
皇后脸色惨白,却还是强撑着道。
“陛下当真如此狠心?荆儿是陛下的嫡长子啊!他生死不知,陛下怎还有心情去夜夜笙歌…”
“闭嘴!”皇帝勃然大怒,站了起来,一甩袖子。
“来人,把皇后带回梧桐宫。皇后出言不逊,禁足三月。这后宫朕看着也该换一个人管管了。”
今夜陛下训斥了皇后,还下令禁足。此事飞快传遍宫中。
三公主跑去寻陛下,却被告知:“陛下没空,公主还是自己去玩罢。”
一时间,关于太子失踪,而皇后和三公主已然失去圣眷的消息,私底下传得纷纷扬扬。
人人自扫门前雪,宫门一关,后宫的嫔妃们有不少开始盼着水越来越混,好在里头得到点什么。比如升个分位。
再比如:“长春宫那位,现在是有盼头了。”
“就是啊,那丹妃出身不比中宫差,料想她这把火定是烧了很久。”
*
然而远在悬崖脚下的杏花村,对于那些宫廷中贵人的事情,自然是都不知道的。
天快冷了,罗鸣从军中写了信回来,托楚莹莹转交给裴香儿。
裴屠户大冷天生意更好,天冷了家家户户都要宰点猪和羊肉吃。他接了好几个生意,忙着上门去帮农户们宰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