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双眸瞳孔一缩。
暗卫低声催促:“少主…陛下时日无多。”
这已经是一种隐晦的催促,说明事态紧急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顾荆沉默半晌,才暗声开口。
“我知道了,你在此等候片刻,我收拾一些东西便走。”
他放轻了步子,回到了自己住着的厢房。
一墙之隔,睡着的就是他放在心上的娇美姑娘。
本以为还能再拖个几日,过了这个年,再回到宫中。
然而此时,宫中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有半点耽搁。
少年找了一张宣纸,沉吟片刻,只写了两个字——等我。
落笔时,黑眸怔怔看着这两个字,有些不敢想象,明日醒来,莹莹的反应。
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佩,放在纸上轻轻压着。
这玉佩乃是一个信物,代表着东宫太子妃的象征。
…
一道黑影悄悄的从楚家院子里走出。
等在院外的暗卫,手里牵了两头千里马。
“少主,走罢。”
顾荆回眸,又看了一眼这个静谧的小院,最终一咬牙,飞身落在马上。
他一甩缰绳,身下的千里马飞快的像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
楚家另一间房里,本该睡着的田娘,站在窗边看着院外离去的马背身影,摇了摇头,带着几丝苦笑。
狗蛋这一走,日后哪怕回来了,怕是也难再获得莹莹的谅解。
这两人兴许缘分就只有这么点儿。
她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有多倔。
床上披了件外衫,坐着的楚行,催促道。
“别看了,走就走了,快来睡罢。咱们莹莹有的是良婿可挑,我看那沈清就挺好。”
只盼着女儿经过了这件事,心性能成熟一些,往后啊,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另一间房里,正闭着双眸,好梦正酣的少女,身体舒展的抱着被子。
她唇弯弯的,睡梦中露出了小梨窝,喃喃的念了一句:“狗蛋…”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第二日楚莹莹醒来,觉得昨夜这一觉睡得真好。
她梦到了狗蛋穿着大红衣裳,牵着她拜堂。
啊呀,平日里瞧着就已经很俊美的狗蛋,在梦中竟是更加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是个谁见了都想抢亲的俊新郎官。
更别提在梦里,狗蛋对自己各种宠着顺着了。
完全就是楚莹莹理想的类型嘛。找相公当然就要找狗蛋这样的。看着顺心,日子过的舒心。
少女回味着昨夜的这个梦,醒来时毛毛虫似的,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又开心又慵懒。
这日子真开心,梦里开心,醒来也开心。
她要去找狗蛋!
楚莹莹翻身离开了暖和的被窝,穿上衣裳和鞋,蹦跶着出去见见自己的童养夫。
她要好好说一下狗蛋,怎么能拉着她在梦里,如此猴急的拜堂成亲呢。
咯咯,想必她这么说的时候,狗蛋会是那种又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然后顺着自己,说下次会注意。
少女手里绕着的自己的一抹头发,想到了狗蛋的反应,她开心极了,眉梢眼角都放着光。
一双杏眼沐浴在快活里,也亮极了。
她去了院子里,竟然没看到狗蛋在练剑。
只看到田娘。
“娘,狗蛋呢?”楚莹莹随口问了一句,以为少年要么是还在睡大觉,要么就是进后山了。
田娘没说话,这是朝着女儿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楚莹莹被那眼神看的浑身一激灵,觉得不太妙。
“阿娘,你怎么这么看我?”
田娘收回目光,只做不知状开口:“没什么。我醒来也没见到狗蛋,你去他房里看看罢。”
唉。很不忍心。
莹莹这些日子里的开心,做不得假,每日都欢欢喜喜的,像是要过节。
田娘自己也是尝过情这滋味的,只是她运气好,最终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成了家。
而莹莹…
田娘心不在焉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担忧。
没一会儿,楚莹莹手里拿着一张字条,还有一块玉佩,从顾荆房里噔噔噔跑了过来。
“娘!阿娘!”少女声音有些焦急。
田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咋咋呼呼什么?”
楚莹莹白着小脸跑过来,挥动字条:“狗蛋怎么不见了?”
厢房里的一切,干净整洁,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
只有桌上,留着这样一张纸,写着“等我”。
可是不是说好了,会一起过年,过完年了才会回去吗?
为何走得这么急?为何连一个字都没当面和自己说?
为何昨夜他们去后山看阿十小白的时候,狗蛋只字不提?还表现的像是要和她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一般?还哄她说,要等到来日大婚…
楚莹莹看到人没了,先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拿着字条去找娘了。
可站在娘亲面前,瞧着娘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忽然就懂了。
跑了。
——她的童养夫不告而别,跑了。
她捡回来精心养着的断腿童养夫,那个曾经中了毒,还变成了个小哑巴的美强惨少年,在她打定主意,会和他一起过日子的时候,跑了。
而今想着这些,少女抿着唇,眼泪都差点掉出来,被惹到想哭。
楚莹莹举着字条的小手,缓缓垂了下来,变得软绵绵的没力气。
小脸上是浓浓失落和伤心。
她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这样子,竟然不声不响走了。
狗蛋没良心。
呜呜呜呜呜,少女实在没忍住,跑到后山,越想越难过,抱着红狐狸阿十哭了一场。
…
楚行这两日总是问田娘:“莹莹怎么样了?”
往常他从私塾回来,女儿总叽叽喳喳在院子里的闹腾,像个精力旺盛从来不知道累的鸟儿,从东头飞到西头。男儿家都没她这么有生气。
然而这几日,却不见莹莹的身影。
就连中午他在学堂用膳,都是田娘给他送过来的。
这让老父亲很是不习惯,极其担忧楚莹莹。
田娘就摇摇头叹气:“哎。要有这一关的,随她去静静罢。”
从前莹莹的性子太过跳脱,经过这个事儿,兴许做事会思虑周全一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这个年,是楚莹莹过的最不快活的一个。
起先,少女还常常装作偶然的经过村口,翘首看着,似乎是在期待狗蛋办完家里的事情了回来。
可是一日一日的过去,狗蛋一点音信也没有,她慢慢就灰心失望了。
等到下一次飘雪的时候。
少女难过极了,她抱着小狐狸白雪,抿着唇道。
“不等了,我们再也不等他了。”
长到如今,楚莹莹头一次这样,把心都剖开来对一个少年,却被这样辜负。
还是爹娘从前说的好,找夫婿就得要那些知根知底的。这样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楚莹莹的闷闷不乐,裴香儿看在了眼里。
她常抽空来找楚莹莹说话解闷。
“莹莹,兴许你表兄是在家里有什么事儿,被绊住了…”
裴香儿其实到这会儿,依然不太清楚,阿莹的那个表兄,到底是什么来头。
按理说,这么俊的一个少年,不该这么默默无闻。
上次村寨里进了熊瞎子,阿莹的表兄夜里不声不响解决了麻烦,把整个村寨里的人都震惊了。
甭说是和杏花村的人比了,就是把隔壁村子,哪怕再隔壁的隔壁村子,拉出来一块儿比,还是比不过阿莹那表兄。
就算是射箭,那功夫也是没得说的。
谁家要是有这种射猎功夫,进山就不愁安全了。
可在那表兄来杏花村之前,竟从未听阿莹提过有这么一个人。
裴香儿也不是蠢人,稍微想了一下,她试探着问。
“是不是…你那表兄身份不凡?”
她还记得,去年阿莹表兄忽然出现的那段日子前,似乎村中常有外乡人来搜查寻找外人。
甚至有一次,就连官府都出动了,说是要擒拿一个朝廷要犯。
当时不觉得什么,而今稍微一想,裴香儿看着楚莹莹,觉得自己发觉了了不得的大事!
“你…难道你表兄犯了什么事,在逃命?”裴香儿捂住嘴,说完了还左右看了一下。
否则有这么俊的功夫,书又读的好,为何不见阿莹的表兄张扬一些,去读书考功名?
反倒每日在他们这么偏僻的村寨里待着。
楚莹莹一怔,看着香儿大惊失色的神情,噗嗤一下被逗笑了。
“那倒不是。他不至于是朝廷要犯。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只说过,他家在京城…”
到底是憋了太久,心里实在不舒服,楚莹莹还是和香儿说了一部分心里话。
裴香儿安静的听着,大概弄懂了那所谓表兄的来龙去脉。
所以…是阿莹把人家捡回来,一点点养伤养好了,结果那表兄,竟然是个负心汉!
欠了阿莹的救命之恩,还骗了人家姑娘的一片芳心,结果就这么拍拍屁股跑了。
裴香儿气不打一处来,为自己的小伙伴鸣不平。
“呸!面茶锅里煮窝头,浑蛋冒尖儿!谁稀罕他!”
就说那些贵族公子哥儿不靠谱了,没个能让人信的。
裴香儿心疼的抱住楚莹莹,闷声道:“我们香儿长得这样好看,不稀罕他。”
楚莹莹今日这样一倾诉,倒是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她弯了弯唇,脸上小梨涡还和从前一样甜。
“香儿,我都好啦,不难过了。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才不值当呢。我只是心疼自己的心血,呜呜,你知道不,他临走前那段日子,我还给了他一瓶解毒丸。那个解毒丸好贵的,费了我太师父不少心血呢。要早知道他会跑,我说什么都不会浪费一个子儿在他身上。”
少女说起解毒丸,脸上就全是肉痛,很是懊悔。
从前她把狗蛋看成是自己人,拿什么给人家,她都不心疼,只觉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心甘情愿。
可如今打心眼里要放弃狗蛋了,却开始觉得肉痛了。
呜呜,果真美色害人不浅,让她那段时日,脑袋都在发昏。
裴香儿劝他:“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往后我们挑夫婿可不看脸了,就看他品行如何。我瞧你爹收的那个学生沈清,人就不错。这样的,你可以再接触一番。”
楚莹莹摇头,小白手连连摆动:“不了不了,我如今可没心思谈情说爱了。爱咋地咋地罢。”
少女想明白了,爱情有什么搞头,真正有搞头的,是钱!
哼。她从兜里摸出来一块玉佩,朝着裴香儿晃了晃:“看到没,这是他留下的。”
裴香儿接过,惊呼了一声:“这玉佩看着就很值钱!”
阿莹那“表兄”应是身份很不一般。
楚莹莹却歪着小脑袋,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所以我要把它卖掉!回头我要去一趟城里,把它给当了!”
嘿!什么玉佩,她才不要呢。换成钱,才是扎扎实实的回本儿。
至于狗蛋…什么狗蛋,这名字从今儿开始,在她这里,就已经入土了。
从今往后,什么男欢女爱可耽误不了她楚莹莹的脚步了!
裴香儿呆呆看着小伙伴的潇洒言行,愣了半晌,也用力点头。
“对!当了换钱!”
除了小伙伴开心,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男人和钱,莹莹以后都会有的!
*
年前的最后一日。
一匹千里马哒哒哒的冲到了宫门口,守门侍卫拦住了对方。
“大胆!何人竟敢擅闯皇宫!”
一旁站着的侍卫,全都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刀剑和长矛,用最尖锐的地方对准了马上的少年。
少年脸上戴着一块黑布。
他冷哼一声,扯下了蒙脸的黑布,桃花眼眸光犀利,一张脸俊逸绝伦,满是皇子贵气。
那些侍卫齐齐一愣:“太、太子殿下…”
“是太子!”
众人认了出来,而后齐刷刷收回兵器,跪了一地。
太子失踪太久了,宫中又没有半点动静,导致就连这些守门侍卫,都以为太子已经死在了民间,只是陛下不想声张。
这几日,陛下滴水未进,已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皇宫里的气氛,几乎已经到了最肃穆的时候。
说一句人心惶惶,并不为过。
一国之君的存在,就是大令王朝的一面靠山和支柱,若是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子又不见所踪,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那会出现大乱!
哪怕是再不通政事的守门侍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和敏感。
然而,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太子殿下竟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虽是单枪匹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民间的布料,可通身气质和眉眼间的高贵,却是无法掩饰的。
侍卫们甚至脸上都带出了喜色:“恭迎太子殿下回宫!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荆薄唇微微抿着,听出了这些侍卫,看到自己回来时的激动情绪。
他一夹马肚,没有下马:“起来罢。打开宫门,本殿下要回宫!”
“是!”侍卫们飞快把平时关闭的正门大开。
马上身形挺拔的俊秀少年,目光如炬:“驾!”
那马疾驰着飞奔出去,进入宫门,像是一道忽然出现的光,照亮了整个皇宫。
沿途所到之处,是哗啦啦的“恭迎太子回宫!”
太子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