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一笔勾销。
也就这姑娘敢和太子如此说话了。
小姑奶奶是这么个性子,若是以后进了宫,也不知宫里会如何天翻地覆。
他知道这小姑奶奶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反而不敢怠慢,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还有…”楚莹莹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玉佩。
“我本是想着去城里一趟,把这玩意当了换钱,可你们现在送了东西过来。罢了,我也就不留着这东西了,拿走罢。还给你家少爷。”
少女将玉佩抛出手心。
那暗卫看清玉佩的样子,手都抖了,连忙接住。心里却在咂舌。
少主啊少主,您喜欢的姑娘,果真和常人不一样。象征着东宫太子妃的玉佩,全天下都只有这一块儿,这小姑奶奶却说不要就不要了。
暗卫赔笑:“话,属下会传给我家少主的。”
楚莹莹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如今心情又好了起来,再不觉得自己亏了。
看着满院子的金灿灿元宝,眉梢都扬了几分。
本来嘛,要么留下人,要么留下钱。
狗蛋如今人跑了,却把这么多金银珠宝送过来,也算够意思了。
可以。
她楚莹莹也不是那种一根筋,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有这么金银珠宝,回头她去买个院子,养一屋子美少年都绰绰有余。
她美滋滋走到箱子旁边,左手拿起一锭金元宝,送到唇边,咬了一口。
看上面留下了一点牙印,心里顿时美得不行,她小碎步的跺了两下脚。像个藏好了一冬天的口粮,有东西吃的松鼠。
然后咧着唇,露出了甜甜的小梨涡,右手又去摸了一把另一口箱子里的绫罗绸缎。
哎呀,这么好的料子呢。
呜呜呜,真开心。
那暗卫站在墙根下,看着变脸如此快的少女,心里都傻了。
小姑奶奶这模样,活像是卖了一个童养夫,正在那儿数银子的财主。
记得来时,暗卫还从太子口中听了好几遍叮嘱“她若提及我,无论说了什么,你都记住,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暗卫心想,少主啊,小姑奶奶眼里全是这些金银珠宝,半点都没提到你啊这是。
楚莹莹忽然一个眼神扫过来,瞧着暗卫发呆的样子,素白的纤细手指勾了勾。
“你,过来一下。”她脸上笑眯眯,笑容别提有多甜了。
的确是笑靥如花,貌美倾城的姑娘。
暗卫一个哆嗦,竟然心里有些怕。
别是小姑奶奶瞧上了咱家这张脸罢?他哪能去做少主的情敌。
就在他吓得肝胆俱裂,想着后头回到宫中,是不是要已死明志时,楚莹莹开口道。
“帮我把这些箱子搬进屋里。既是你送来的,你便把这事儿一同办了。”
听她只是说这个,暗卫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上每个毛孔都劫后余生的出了一层汗。
“是是是。”暗卫跟个听话的小太监似的,一溜烟跑过去,直接麻溜的去扛箱子了。
那么重的箱子,他扛起来健步如飞,跑得飞快,像是虎口脱险…
楚莹莹:“???”
“嗯,有钱人还挺好。娘,咱们如今也有钱了,回头也给你找几个丫鬟如何?”
楚莹莹看着金灿灿的元宝,已经开始畅想着将来。
啊,如此美好的生活。
招个童养夫什么的,哪有用银子回报来得简单直白。而且还不担事儿。
田娘看着女儿的样子,盯着瞅了一会儿,愣是没在自家莹莹身上,找到半点伤感。
“你…不想狗蛋了?”
这不该啊。女儿家情窦初开,最是把情郎看的重要,莹莹怎么就这样轻飘飘放下了。
楚莹莹不解的看着她,无辜道:“阿娘,您瞧我是那种醋没做酸打了缸的人么?我才不做赔本的买卖呢。”
见阿娘听不懂,少女抛了一下手里的金元宝,笑弯了一双杏眼。
“男人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好?我想吃什么,想怎么过,有银子都好说。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哪那么好当,我是脑袋进水了才去想他。”
对楚莹莹来说,翻篇儿特别快。什么不高兴的事儿,睡个一晚上多半都能过去。
狗蛋先前让她难过失望掉眼泪,她多睡了几个晚上,这会儿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不过就长得好看,功夫又好,又会疼人这几个优点么。
没事儿,回头她去买几个小倌儿回来。背着爹娘养在自己买的新院子里,得空了就去瞅瞅。
这日子难道不好吗?
少女想开了,已经全然把狗蛋这个名字忘了。
田娘目瞪口呆,看着女儿是真一点不把狗蛋放在心上了,不由暗暗头疼。
就是她年轻时候,也没莹莹这么洒脱。
偏生女儿说的话,就是拔了萝卜窟窿在,有根有据的,不好叫人反驳。
娘俩对视了一会儿,田娘清了清嗓子。
“那…回头去买院子铺子?”
花钱谁不喜欢啊!她也喜欢!
楚莹莹杏眼一亮,勾住田娘脖子:“娘!好说!明儿就去!嘿嘿嘿。”
两人这样笑着,那暗卫一趟趟的出来搬着箱子,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他替少主发愁。
这样没心没肺的漂亮姑娘,少主以后能追回来么?
显然,正在宫中,差点被如山般的奏折压弯腰的太子殿下,已经对这少女情根深种。
忙里偷闲,也要他过来一趟看看人家。
然而人家姑娘,已经决定和太子一刀两断。
还琢磨着,该怎么用这些回报救命之恩的银子了…
暗卫忽然觉得有些安慰。
就是贵为太子殿下,也有追不上的人啊。
*
皇宫。
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即使所有的太医轮流上阵替皇帝诊脉,依然诊不出具体的原因。
只知道陛下的身体,尤其是五脏六腑,正在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
再加上连日来,没有好好的吃过什么东西,如今的精气神,更是已经到了随时要断的程度。
可以说什么时候走,也就看老天啥时候来收了。
皇后时时侍奉在皇帝身边,亲手喂他喝汤药。
“陛下你要挺住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臣妾怎么办?”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皇后依然表现的柔情似水,对皇帝充满了依恋,她脸上的悲痛和心疼,就连皇帝看了都有些被感动。
他如今心里对皇后更加的不舍,还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当初太过纵.欲,夜夜宠幸后宫里其余的美人,才会搞垮了身子。
可如今身子垮了,真正侍奉在她跟前事事上心的,却只有梓潼一人。
想起这些,皇帝如今很是悔恨。
可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气若游丝,说一句话就要喘几口气,抖着抚了抚皇后的手背。
“梓潼,是朕负了你,这些年来,朕…待你不好啊。”
直到如今,皇帝回顾自己这短短的一生,才发觉,走到如今显赫的位置,其实是因为自己年少时能够放下架子,去迎娶刘家的姑娘。
可就算不嫁给自己,按照刘老将军在朝堂
中多年的威势,他也能给自己女儿寻一个极好的夫婿。
甚至皇后完全可以过上一夫一妻的日子。
皇帝终于想起来,当年是自己,主动去求取的刘家女。
而不是刘老将军硬要他和自己女儿在一块儿。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主动的。
可这些年来,他却一直在怨恨着刘家人,怨恨着梓潼,怨恨着他们这些在年少时帮过他一把,却令他觉得丢了皇家颜面的人。
皇后听着他的忏悔,只是悲戚的摇了摇头,像是根本不在乎陛下的悔悟,反而只担心他的身体,盼着他好起来。
“陛下别说这些了,能和陛下做这一世夫妻,青儿一点也不后悔。”
她只后悔没有早些动手,没有早些醒悟过来,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哪怕是到了如今,皇后的心也是硬的,她的心早就死在这些年的磋磨中啦。
更是死在差点以为荆儿出事的那段日子里。
当她得知太子被人所害,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时候,她那样肝肠寸断,差点哭瞎了眼睛。可皇帝在做什么?
呵,作为一国之君,他既不好好处理朝堂要事,也不关心自己亲生骨肉的下落,反而夜夜笙歌,和各种美人点着催.情香寻欢作乐。
当她察觉不对,赶去宫中,质问皇帝在做什么时,他抱着丹妃怒斥她冲撞了龙颜,呵斥她禁闭三个月,
丝毫不顾她作为皇后的体面,更是不顾这些年来的夫妻情分。
这个男人眼中,没有孩子也没有自己的皇后,也许只有对自己的在乎,还有这片江山,是否牢牢掌握在手心的执念。
皇后看透了他,就不会再因为他的只言片语,有丝毫动摇。
哪怕如今龙榻上的皇帝,看着仿佛几日之间衰老了很多。
他极其憔悴疲惫,却依依不舍拉着皇后的手,眼神留恋的说一些从前没有说过的体己话。
皇后都是只当屁来听。
她垂着眼,一脸温柔的听着,已在垂死边缘的皇帝,诉说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眸光却无波无澜。
半晌,她端起身后宫人送来的汤药,柔声道。
“陛下,该喝药了,喝了药,你就都好了。”
她像哄小孩似的哄着皇帝。
每一餐每一顿,她都要亲手喂着皇帝喝药,亲眼看着对方把碗里喝得一滴不剩了,还细心的用帕子抹去他嘴角的汤汁才行。
那汤药,当然是对身体有益的补药了。
只是经过她的手,经过她指甲中撒下的粉末,那就变成了慢性的毒药。
只是皇后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点,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决定,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件事。
就在这时,皇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父皇,母后。”
年轻的太子,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二人身后。
导致皇后正要喂陛下喝药时,身体一僵,手也抖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的收敛神情,扭头带着温婉的笑容看向顾荆
“荆儿,你来了。你父皇正在喝药呢,有什么朝堂要事,都先往后放一放。什么事儿都不如你父皇早日恢复身体,来的重要。”
她这么说,病得都快死了的老皇帝,一听心里更加感动。
果真到了如此地步,也就只有我的梓潼才会待我如此好了。
皇帝挣扎着坐起来,要先把汤药喝了,他还不想死,他还想活着。
顾荆看着这一幕,缓步上前,恭敬的伸出手臂道。
“母后,让儿臣来吧,儿臣回来这些日子,竟是还没有侍奉过父皇一次,儿臣来喂父皇喝药。”
老皇帝顿时更感动了,两眼泪汪汪,颇有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皇后微微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太子,才缓缓点头道。
“也是,为人儿女,你的确是该侍奉一下你父皇。”
太子接过了汤匙和碗。
“不知是哪位太医给父皇开的药方,药效如何?”
太子似是无意中提了一句,舀了一勺药吹了吹,往自己嘴里送,似乎是想要看看这药是否真的有效。
皇后在一旁却是得一惊,脱口惊呼。
“荆儿!”
她一下夺走了太子手里的汤药,呼吸有些不稳,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斥了他一声。
“这又不是糖丸,而是你父皇治病养身子的药。宫人都是按照时辰熬出来了,端给你父皇喝的。你若尝了一口,兴许这少的一点药效。就不够你父皇恢复身子了。荆儿,莫要胡闹,还是母后来吧,你父皇习惯了母后喂药。”
病榻上的皇帝,听着皇后的这一番话,连连点头,眼泪汪汪。
她的梓潼就是善解人意,担心他的身子。
所以,他就是死,也要再多喘两口气,陪一下梓潼,弥补这些年对她的冷淡。
太子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让开了身子,然后站在一旁,看着皇后僵着身子,一勺一勺的把那汤药喂给了皇帝。
很快,那一碗药见了底。
皇帝喝完药,似是花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微微闭上眼,呼吸一起一伏,喉咙里发着拉箱似的响声,像是随时都要不行了。
皇后把空了的碗放在一旁,又细心的给皇帝掖了掖被角,擦了一下嘴上的药渣,这才放下床上的帘子,站直身子,看着太子道。
“你父皇累了,让他睡一会儿罢,我们出去。”
两人走出了皇帝歇着的寝殿,到了无人的地方,太子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温柔的母后,忽然道。
“那药,给父皇喂了多久?”
皇后垂眸看他一眼,掩住了眸中的慌乱。
“太医开了之后,才给他服的。”
太子意味深长。
“母后懂我的意思。”
皇后似是被他这句话刺到了,呼的红了眼眶,声音也尖利了几分。
“难道他不该死吗?你在宫外受尽苦楚,他身为天子,明明是你父皇,却任由你沦落在外,甚至还包庇奸人…”
太子只是平静的看着皇后的情绪变化,半晌才轻声道。
“不是不该死,而是现在不能死。”
“国不可一日无君,儿臣如今根基尚浅。需要父皇在,他可以不在朝堂,但是他必须在这宫中,还存着名头。”
太子缓缓道。
“否则,别说我大令境内会生出动乱,就是西域塞外也会生出狼子野心。若是它们联合邻国结盟进攻,这天下就乱了。”
皇后听了这些,才有些无措。
她只觉得皇帝无能,也太过昏庸,可却没想过,若这个昏庸的帝王倒下了没了,会带来如此多的祸患。
“那…”
太子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