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裴香儿进了屋,只有两人了,少女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去,忽然忧愁的叹了口气。
楚莹莹有些不解。
“香儿你怎么了?”
裴香儿摇头:“你没听见村子里说吗?大令要和乌国打仗了,边境兴许会乱起来…罗鸣就在那儿啊。”
原本这几十年,大令和乌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裴香儿也只以为,罗鸣去从军,只不过是到边境上扎根几年,小打小闹的杀几个敌人。
可却没料到,乌国真的会去攻打大令。
如此的话,边境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连那传闻中百战百胜极有威名的刘老将军,都中了招,中了毒,如今卧床昏迷。
且那四皇子天生神力又勇猛过人,而今也受了伤,那罗鸣呢?
想到这些,裴香儿就担心得觉也睡不着了。
傻大个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就算学了点武功,多半也是不如那些练家子的,若真打起仗来,罗鸣可怎么办?
楚莹莹听明白了裴香儿的顾虑,她跟着蹙起秀气的小眉头,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试图安慰。
“香儿你别担心,罗鸣他看着傻,其实不傻,他心里聪明着呢。要真那么傻,怎么能让你喜欢他?对了,我还给他送了一条小白蛇,兴许能帮上他的忙。”
“而且,他如今在贵人身边当亲卫,上阵杀敌的时候,应该不是像底层的锣锣似的往前冲,兴许没有那么危险。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过几日,罗鸣应该就要来信了,到时候你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有了小伙伴这样安慰,裴香儿心里好受了一些,就连皱着的眉都稍微舒展了一点,她叹口气。
“不说我了,说说你,你那表兄到现在都没有回信吗?”
楚莹莹抿唇,摇头不语。
她想了一会儿,看了看裴香儿,忽然绷着俏脸认真开口。
“香儿,往后我们再也不提他了罢,人得朝前看,不能总想着从前…”
她这么一说,裴香儿也就知道,阿莹是彻底想清楚了。
哎。真的很可惜啊。
其实阿莹和那走了的表兄,是真的很配,奈何造化弄人,缘分没到位。
*
越往西边走,天就越冷。
顾荆连夜带着一部分精锐,快马加鞭朝着边境而去。
一路走,一路添冬衣。
路赶得太急,他甚至就连杏花村也没能去一趟,即使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放在心上的姑娘。
可到底家国大事要紧,如今边境如此紧急,他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只顾私情。
两日后,他赶到了边境。
乌国似乎得到了大令太子亲自挂帅出征的消息,这两日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动静。
太子一来,边境军营里的战士士气大震。
顾荆马不停蹄,先赶去探望主帐中卧床昏睡的刘老将军,也就是他的外祖父。
刘老将军年近七旬,已是满头白发的年纪,从前他一双眼睛满是神光,瞧着精神奕奕。
这次一瞧,却躺在床上,脸色昏暗,骨瘦如柴,显然那毒很是难缠。
主帐里,守着的副将,低声道。
“自那日中毒以后,将军就一直昏睡不醒,只能给他灌一些流食,可这样下去,将军的身体撑不住…”
太子一路带来的太医,坐在马背上,险些被颠掉了半条命,连大腿的皮都被磨破了,腰酸背痛,站都站不直。
但这会儿,见了刘老将军,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连忙俯身凑过去把脉,查看刘老将军的情况。
然而尴尬的是,他把了脉,却看不出这毒到底是什么。
大令何时流传着这么多毒?
在宫内的时候,用在陛下身上,宫外又用在刘老将军身上…
“殿下…这毒…”
太医无奈又不安地看向太子,只觉得很棘手。
顾荆沉默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开。
他只能寄希望于莹莹给的解毒丸有用。
太子扶着刘老将军坐了起来,记起楚莹莹那次给沈清的娘治病时的做法。
他也叫副将倒了一碗清水,然后将那解毒丸扔入其中,等药化了,喂刘老将军入口。
老将军病得昏昏沉沉,有水一勺一勺的喂进来,他也只是顺着本能吞咽,却在喝了半碗水时。呼的眼睛一睁,然后俯身,噗得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来。
这些血吐出来之后,他似乎是恢复了几分清明。认出了身旁的人是太子。
“…你…荆儿…”
一旁太医见老将军吐了血,却是不惊反喜。
“这药有效呀,将军这血中有剧毒,吐出来就好了!”
顾荆心中轻舒一口气,示意太医再过来把脉。
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
莹莹给他的解毒丸,果真是价值千金万金。
他走得如此急,甚至没能亲自站在莹莹面前解释。
也不知道来日回去,面临的会是怎样一种境况。
…
老将军这边的情况,暂时稳了下来,顾荆出了主帐,预备去看四弟。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幼感情就颇深,后来他们俩一文一武。
他留在京中,而四弟却被带去边境从军,这样一算,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再见了。
他去见四皇子的路上时,却见对面走来了两道魁梧的身影,其中一道甚是眼熟。
两人走到太子跟前时,太子还未认出来哪个是四皇子,却见其中一道身影,忽的上前一步,甚是激动的看着他,冒出来一句:“表兄!”
表兄两个字,喊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满是老乡见老乡的激动。
表兄这声音一出,就连顾荆都愣了。
四皇子身旁,站着一个面相憨厚的大块头,大块头竟是那罗鸣…
罗鸣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只有亲卫才能穿的盔甲。
他气质看着沉稳了几分,但见到顾荆时,却因为激动,还像在和村里时一样憨厚,就连说话的乡音,都被带了点出来。
“表兄!你也来从军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叫人照应一下你!”
“你来从军告诉阿莹了吗?阿莹怎么说?是不是也等你两年?还是三年?”
想到表兄应是和自己的情况一样,傻大个高兴极了。
顾荆却沉默,眸光黯了黯。
他甚至还未告诉过莹莹,自己是谁。
“我也刚来。”
他声音淡淡的,但确实应下了,刚才罗鸣喊的表兄那个称呼。
看着自己的亲卫和皇兄如此熟络的样子,对面的四皇子一头雾水,有些怀疑人生:“……”
我皇兄何时成了你表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兄弟?
*
杏花村。
后山养着的白雪和红玫,个头窜大了一点之后,胆子就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安心的在后山呆着,反倒是常常跟着楚莹莹跑到村里去玩儿。
两个小家伙黏人的很,比起当初的阿十,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莹莹从林子里出来,见着两只小狐狸还跟着自己亦步亦趋的,她叹口气,声音清脆。
“回去罢,别送了!你们还小,不知道辨别好人和坏人,若是被人捉走了怎么办?”
两只小家伙只嘤嘤嘤的叫,有一只甚至蹿到了她肩膀上,粘人的蹭了蹭她的脸。
楚莹莹先还只是板着脸,试图再说一些道理,让两只小狐狸回去。
可毛茸茸撒娇的太厉害,脸上也被蹭的痒痒,她就破防了,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出来。
“啊呀!白雪!你下来!别蹭我啦!”
沈清从路边走来,经过这里时,最先听到的,就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他下意识停住步子,抬眸看去。
后山和村子的交界处,站着一个乌发红唇的少女,她眼眸如水,笑容清甜。
是他即使努力克制,也依然在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梦见的那道身影。
沈清心口狠狠一跳,站在那儿,竟是一时看得痴了。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吱吱!”
似乎是发现了沈清,觉得有外人在。
蹲在楚莹莹肩膀撒娇的白雪,忽然一溜烟钻进了树林跑了。
于是少女身边,只剩下了蹲在她身旁,浑身红毛的红玫。
红玫胆子大一些,性格像阿十。
从前阿十也喜欢跟着楚莹莹四处跑,只是如今那狐狸有媳妇了,就常两只粘在一块儿,性格倒是变了一些。
好在还有白雪和红玫,来接它们狐狸爹的班儿。
楚莹莹看白雪跑了,猜到是有人来。她抿着唇,慢慢转过脸。
脚边火红的小狐狸红玫,和她的小主人一起看着沈清。
少女粉腮杏眼,红唇不点而朱,眉梢眼角都是灵气。
杏眼乌溜溜扫过来时,像是山林里修炼了多年,化为人形的小狐狸,莫名能让人酥了骨头。
沈清和她对视的刹那,慌乱的朝后退了一步,踩断了脚下一根枝桠。
他就是个文弱书生,身体反应并不敏捷,趔趄了片刻,稳住身形时,一张清秀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楚姑娘…”他抄起两只袖子,一拘束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袖口。
楚莹莹瞧见是他,有些被逗笑。
“怎么是你?”
这后山人迹罕至的,其实一般也没什么人特意进去。
也就除了她,喜欢整日里乱跑溜达,当成自家院子。
旁人进去时,多半都小心翼翼,还会专门带上一些驱虫蛇的药,以免有什么危险。
沈清听了她的问话,微微垂眸,老老实实回答。
“我进山替我娘采药。”
少年袖口洗得发白,身上穿得衣裳,也依然打着补丁。虽然那补丁,已经极力用同色掩饰了,仔细瞧还是能瞧出来。
甚至沈清那双手,上面是做各种粗活杂活,留下来的茧子。
那甚至看着不像是一双研磨做文章的手。虽然修长白皙,却生了些冻疮,还显得有些粗糙。
哪家的读书人,会这么清贫呢。
但即使这样,少年的一副好颜色,依然是清贫生活盖不住的。
楚莹莹目光扫过少年,心中了然,沈清应是想节省一些抓药钱,才会进山自己采药。
可少年却不愿意来麻烦他们。
明明她和爹爹都说过,若是需要草药,来楚家找他们便是。
这书呆子也真是,有现成的草药不用,非要自己去挖。这大概就是爹说过的,读书人有傲骨罢。
楚莹莹有些莞尔。
“你要进山?算了,我本来也要进去,陪你一程罢。免得你挖错了草药,或者找不到地方。”
既是做好事呢,就做到底罢。
楚莹莹这么想着,打消了要回家的念头,决定顺道跟着沈清进去看看。
沈清这身板,又不会武功,不是狗蛋那种瞧着清瘦实则身手出众的…若是遇到一个大虫或猛兽,那少年岂不是束手就擒。不像狗蛋…
狗蛋…
想起这个名字,楚莹莹眼底忽的闪过一抹失落。
说好了不再想这跑掉的童养夫的,她却又想了起来。
沈清背着篮筐,远远看着楚莹莹,见她提出要陪自己进山采药。
少年攥着袖口的手,紧了紧,清秀的脸上,也闪过一抹红。
“那…多谢楚姑娘。”他抱拳作揖,没有拒绝。
一是的确有几味药,他拿不准,需要有人在旁帮忙看着。楚莹莹很合适。
二是…
少年羞惭的垂下眼,掩住眸中的情绪,生怕自己表现出欣喜,惹了身旁少女不快。
也就只有这种时刻,他才能与少女,有短短并肩而行的机会。
他本能的不想拒绝,却也不想这点念想被发现了,让人觉得讨厌。
后山那么冷,他的心却像是忽然热了起来。
*
这个年过去以后,那股冬日带来的冷意,依然不散。
楚莹莹带着沈清,一路往后山去,越往里走,越是冷。
她跺着脚,吹了口气哈了哈自己冻红的小手。
本来瓷白的小脸,也被冻的白里透红,脸上是一层淡淡红晕,精巧的鼻头也有些发红。
但少女依然难掩秀美。
她走得快,跟在身旁的狐狸也快,就只有沈清一个,脚下但凡泥泞一些,便走路不太稳当。
少年身形瘦弱,但意志力也是很坚定,楚莹莹带着他抄近路去找草药,便没有管脚下好不好走。
甚至她选的路,有些其实是挺险峻难走的,可沈清却吭都没吭一声。
明明已经满身是汗,身体也摇摇晃晃了,却依然牢牢跟在她身后,像一只摇摇摆摆甩不开的小鸭子。
换成从前,瞧着沈清也是个美少年,楚莹莹会有心情调笑几句,逗一逗。
然而如今,她早没了调戏美少年的心情。
狗蛋带来的情伤,还没完全过去呢。
少女伤心的很,她想通了,以后再不找什么童养夫了。
狗蛋那会儿还在她身边的时候,表现的多乖多听话呀。
温柔小意就算了,还事事体贴,比她爹娘还照顾她,甚至还为了她,差点跳崖寻死。
待她这么好的狗,到最后不也跑了吗?
可见,男人是会演的。
就是没有那么情根深种,也能在你面前演得那么真切,好叫你相信,你是他世上的唯一,继而脑袋发昏,一头栽入情网起不来。
想着这些,楚莹莹一口整齐小白牙,差点咬碎。
哼。有了这前车之鉴,她已经看清了,什么童养夫都不靠谱。
男人嘴上说的再好听,表现得再深情款款,也是不能信的。
谁信谁就是傻瓜蛋。
她气呼呼的埋头往前疾走,在林子里,如入无人之境,对这块儿熟悉到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
这可就苦了她身后一直跟着的沈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