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这不代表阿雀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像只听话的宠物一样乖巧地等着男朋友在某一天开口和她说不需要她了,然后凄凄惨惨地把位置让给男朋友的新女友。
她男朋友作为老板的时候,平日里真的很屑里屑气,但至少在感情上从来没做过和其他女孩子牵扯不清这种对不起阿雀的事。
于是阿雀决定亲自去查明真相。
庆幸了一下来时让鸣女暂时把无限城的接口多留了一会儿,拉开障门之后便能见到熟悉的无限城,一只脚刚踏入无限城,童磨便在她身后挥手说着“下次再来玩呀~”
好像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忽略这种不重要的小问题,阿雀让鸣女把自己送去了浅草,因为她听童磨说现在她男朋友就是以人类的身份在浅草活动,不仅如此,他还告诉了阿雀具体的位置。
无论是作为交通工具的鸣女还是作为活点地图的童磨都很靠谱,要是阿雀还找不到无惨,那才要说上一声奇怪了。
但远远地站在街边的树下,看着月色下她的男朋友和一个穿着白色洋裙的女人走在一起,脸上还挂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意时,阿雀的理智还是当场挥发了。
——*——
作为话少又能干的工具鬼,鸣女的日常就是给她的老板和同事们当交通工具,不过一般来说也就老板使唤她比较勤快一点,毕竟其余的鬼除了被老板召集到无限城开会之外,也没什么能使唤她的机会。
除了一个例外。
鸣女被头发遮挡的那张脸面无表情,耳畔却不断传来阵阵哭泣的声音,她抱着怀里的琵琶,脑袋开始放空。
“鸣女——”就算鸣女放空脑袋也没办法完全忽视对方,毕竟独自一人哭了好久的阿雀见鸣女不主动安慰她,自己也要蹭到她身边去黏着她。
阿雀本来是想缩进鸣女的怀里,奈何鸣女怀里抱着的琵琶才是她的本体,就算死也不愿意松开来,无奈之下阿雀只好退而求其次,搂着她的脖子靠在她肩膀上哭诉着自己男朋友的渣男行径。
“无惨他真的好过分哦,平时我多说几句话他就要朝我发火,却能和那个女人有说有笑的,而且他从来都没那样对我笑过诶,我太难过了噫呜呜噫……”
阿雀越想越觉得意难平,越想越觉得气愤,最后她决定要和男朋友当面对质——前提是能在无限城等来对方。
沉默的琵琶小姐鸣女被迫陪着阿雀等了不知道多久,期间听了几十遍阿雀与无惨大人的相遇,又听了几十遍阿雀和无惨大人的相处。反正她觉得自己都要出现幻听了,毕竟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居然有鬼能叽叽喳喳毫不停歇地说到她都开始昏头转向。
鸣女忽然想,她大概明白了鬼舞辻大人不跟阿雀“有说有笑”的原因了。
——这谁顶得住啊。
就在鸣女都要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波动——是鬼舞辻大人的气息。
而在这个时候,阿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哭哭唧唧,但脑袋仍是靠在鸣女的肩膀上。
她忽然说:“我想和无惨谈一谈,鸣女待会儿不要插手哦。”
深受其害的鸣女只想她赶紧从自己肩膀上起开,甚至在见到鬼舞辻大人现出身形时,竟都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
——毕竟鬼舞辻大人从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不要以为都是同性就不算骚扰了!
完全没有体会到鸣女的心有多累的阿雀依旧趴在鸣女的肩膀上,只是抬了抬眼皮看着不远处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阿雀的心情更不好看。
就在鬼舞辻无惨蹙着眉头打算开口时,阿雀的声音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看到了,你和那个女人。”
被迫旁听的鸣女愣了一下,难言的违和感忽然在她心底里升了起来。就在她思考着究竟是哪里违和的时候,鬼舞辻大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那个女人,”他重复了一遍,红梅色的眸子里竖起瞳孔,眸色暗沉:“哪个女人?”
阿雀没有说话了。
鸣女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像是猛然惊醒般侧过脸,手背上却被覆上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
刚刚还在她面前哭哭唧唧的少女之鬼,这时候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异常,分明看起来只是轻飘飘地按住了鸣女的手,可落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却令鸣女无法动弹。
站在不远处的鬼舞辻无惨显然也看出了此刻的不同寻常,平日里令他觉得吵闹的心声,这时候竟半分也听不见了。
无惨瞥了一眼她抱着鸣女,将下巴靠在对方肩膀上的样子,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声音沉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阿雀歪了歪脑袋,面上看不见半分平日里的活泼,她轻声说:“是你在做什么才对。”
她那头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散落着,和鸣女的长发混杂在一起,金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竟让无惨也绷紧了心弦——这是属于猎食者的本能,因感知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危险气息而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从来没在嘴上说过,但实际上,无惨仍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为了找到青色彼岸花,同时为了研制出能让鬼克服太阳的药剂,鬼舞辻无惨偶尔也会以医师的身份隐藏在人类的世界中,将自己看中的人类变成鬼。
那时候的阿雀是一户贵族家的独生女,却不知为何忽然生了怪病,她的父亲四处求医问药,机缘巧合下找来了无惨这位“医师”。
但人类的身体正是如此脆弱,不起眼的疾病也能让其深陷苦难,在得知了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时,无论是怎样的机会,都会竭尽可能地抓住。
所以无惨将她变成了鬼,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但现如今这副局面,却不得不让无惨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问题。或者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我不是说过了嘛,”阿雀贴在鸣女的耳边,嗓音轻柔地对她说:“我要和无惨单独谈一谈,所以不要插手哦,鸣女。”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无形的重力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将鸣女压制,让她的身体被紧紧地压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而造成这一状况产生的阿雀却毫无阻碍地站了起来,视线对上了无惨那双愈发猩红的眸子。
第3章
“你听说过‘白鹤报恩’的故事吗?”阿雀说。
她觉得男朋友大概是没有听过的,他的眼里不会有这种东西,他的心里更装不进这种东西。
这种于他而言,毫无用处的东西。
无惨永远都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容任何人反驳,也不容任何人轻视。
所以阿雀很有耐心地跟他解释:“有个年轻人在雪地里救了一只翅膀受伤的白鹤,当天晚上他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门外站着自称在风雪中迷路的美丽少女,希望年轻人能让她在家中借宿一个晚上。
但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外面的风雪依旧没有停止,于是第二天的晚上,少女又留宿了一夜。
后来的第三天、第四天仍是如此,渐渐的这名年轻人便想娶少女为妻,而白鹤所化的少女也正是为此而来。
“无惨,”讲到这里的时候阿雀摸了摸无惨的脸,对他说:“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无惨并不想知道。
他甚至一点也不想听阿雀讲这个故事,要是放在平时,她刚开口就肯定会被打断,但这次她没被打断。
不是因为无惨忽然有了耐心听她说话。而是因为阿雀在他想要插话之前便掐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正欲脱口而出的话语。
她的速度极快,力量更是不可思议。无惨甚至未能来得及看清楚她的身形,只听到一声铮然的琵琶声,他们周围的环境倏然发生了变化,无惨的后背猛地抵上了和室中纸糊的方格墙壁。
本是站在几米开外的阿雀此刻却近在咫尺,那只平日里在无惨眼中柔弱无力的手掌,则是牢牢地掐着无惨的脖子将他摁在了墙上。
这是绝对的掌控,不容一丝一毫的反抗。
无形的领域以阿雀为中心扩散在整个和室内,分明无限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应该是鸣女的领域才对,可阿雀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甚至拨响了鸣女的琵琶,改变了本该只有鸣女才能掌握的无限城的控制。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足以令无惨的每一个毛孔都倍感压迫——甚至难以动弹。
如自问自答一般,她替无惨说:“你一定很想知道。”
无惨瞪大了眼睛:“……你!”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雀有些无奈地抚摸着无惨的侧脸,仿佛刚才那个毫不犹豫扭断他脖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好在无惨的恢复速度极快,就算被扭断了脖子也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你总是这样,”她轻轻柔柔地说着,就像是在和他撒娇一样:“每次都不愿意好好听我说话。”
但这次不一样了,无论他是想听还是不想听,只要阿雀想说,他就必须得听完。
“并不知道少女真实身份的年轻人与她结为了夫妻,然后过上了虽然贫穷却很幸福的生活。”
讲完故事的阿雀有些难过,她靠在无惨的怀里,语气爱怜地说:“我们原本也可以很幸福的,不是吗?”
幸福不幸福不好说,可生气却是能够肯定的。
但阿雀比他更生气。
她本以为男朋友更喜欢这种小鸟依人的类型,所以才一直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从来不对他生气——即使他对阿雀的回应完全和她的付出不对等。
“之所以会陪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爱你。”
阿雀轻声说着,将掐着他脖颈的手指微微松了松——并非是无惨的错觉,那股从她身上流溢而出的慑人压力也淡薄了许多。
无惨抓住了这个挣脱的机会,他撕碎了身后的纸糊方格,向后拉开了与阿雀的距离。比起直接和眼前这个陌生的不知何物的东西正面交战,显然还有更好的选择。
——那就是逃跑。
在距今大约四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曾出现过一名将鬼舞辻无惨逼至绝境的天才剑士。
分明眼前的生物和那名剑士没有丝毫共通点,但无惨却猛然间有种那一幕再次降临的错觉。
阿雀从他难看的脸色与缩紧的瞳孔看出了他深藏的恐惧,“我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吗?”
她更不高兴了。
阿雀喜欢无惨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喜欢他随意指使下属的样子,更喜欢他抬起下颌,永远都是那副傲慢而又肆意的样子。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也希望其他人都像我一样爱你,我希望你能永远自由地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阿雀半垂着眼睑,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接受,在你心目中有别的比我更重要的存在。”
无论那个存在是人还是鬼都不可以。
从这一刻开始,鬼舞辻无惨后悔了,把这种东西留在身边完全就是错误的决定——哪怕他之前并不知道她是这种东西。
严格来说,无惨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昔日的平安京中有许多阴阳师,因为那时候的人们总觉得黑暗中有妖魔与他们一同呼吸着,又觉得它们躲藏在人类的影子里,人鬼共生。
无惨曾经也相信过,直到他自己变成了“鬼”。
但在过去的一千年中,他从未见过任何神佛,也从未见过任何妖魔——除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不知为何物的存在。
鬼舞辻无惨的心底里划过无数的念头,他的余光正在查探周围的环境,但无限城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无惨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被手底下的工具鬼逼到这种地步的一天。
从来都只有他看着工具鬼恐惧挣扎着的份,可现在他却成了正在挣扎的一方。
就在这时,阿雀忽然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无惨体会不了她忽然问出这种问题的心情,正如同他也体会不到她所谓的“爱”。
但看着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无惨不得不开口了。
——如果不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那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涌现出来,迫使无惨作出了回答。
而事实也证明无惨的直觉很正确,因为他很快便听到了阿雀的声音:“如果你答对了,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好在无惨的确记得,记得那时候他被请去神代家的宅邸,在侍女的领路下穿过檐廊来到她的房间——半躺在寝具内的少女纤细苍白。
她的眸子是漂亮的金色——是近似阳光一般的、让人难以忽视的颜色。
她在无惨面前轻轻地笑了起来,金色的眸子莹亮通透。
“神代雀。”第一次见面时她对无惨说:“这是我的名字。”
这个少女,有着与奄奄一息般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总会锲而不舍地向无惨搭话,即便他一副理都不想理她的表情。阿雀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同他聊着浪花屋的脂粉、近江屋的金平糖,以及她最喜欢的树枝。
“好想快点好起来,”那时候的神代雀捧着脸对无惨说:“我好喜欢院子里那棵树。”
鬼舞辻无惨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女孩子,不易描述矛盾在她身上似乎达成了完美的融合,让她既令人心烦,又令人不由自主地落下目光。
“那就好起来吧……”无惨平静地抬起脸,对坐在寝具内面色苍白的少女说:“无论是以什么方式。”
他给了神代雀大量的血液,如果她能承受住这种血液量,那么转化之后一定会成为足够强大的“鬼”,成为足以令他骄傲的“十二鬼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