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时代已经变了,阿雀也不再是跟在鬼王身边无名无分的工具鬼了,她取代了前任鬼王成为了新的鬼王,自然也应当取代他在“鬼”中的地位。
在鬼舞辻无惨面前,从来没有任何工具鬼敢试图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脑袋上。
阿雀以前倒是想过,她看着那头漆黑微蜷的短发,心底里以下犯上的念头随时都要蹦出来。
但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她的前男友读取到,并且回以冷冷的视线,令阿雀刚想抬起来的手就这样被他的眼神压了下去。
想起了过去的事情,阿雀忽然也抬起了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童磨的发顶。
虽然平时的行为举止总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活泼,但童磨变成鬼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岁了,身形比阿雀高大许多。
她摸着童磨脑袋的时候,是踮起脚的。
童磨先是愣了一下,漂亮的彩色眸子里很快又浮现出笑意,他弯下腰来,低下脑袋将脸凑到阿雀眼前。
童磨的头发和无惨完全不一样,不止是长度,也包括一些其他的方面。
发梢往外翘起的弧度从表面上来看甚至有种锐利的感觉,但摸起来却很柔软。
阿雀捏了捏他的发尾,又将手放在了他头顶那块如泼血般的红色上。
大概是她的手掌在这块地方停留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童磨歪了歪脑袋:“阿雀在想什么?”
闻言阿雀很诚实地告诉他:“我在想,无惨的头发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童磨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以为你不会再想提起他的名字了。”
阿雀眨了眨眼睛。
童磨忽然问她:“阿雀为什么要真的杀了他呢?”
毕竟刚才她对其他不服气的上弦,也只是表面上的“杀死”,而非彻底终结对方的性命。
第7章
众所周知童磨是个很烦人的工具鬼,具体表现在总是喜欢不分场合地插话,以及不辨时宜地提问。
以前鬼舞辻无惨和其他上弦之鬼讨厌他,也大多是这些原因。
不同的工具鬼有不同的用处,阿雀也没指望童磨能做到真正的完美,毕竟她眼里的童磨,最大的功能也就只有当树洞。
正因如此,阿雀并没有打算真的给他解释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其中大概还牵扯到了一些“因果”之类的奇怪要素加成。就好像阿雀自己有时候也不太能想明白,为什么以前每次她见到前男友的时候,脑子都会自动进行降智处理。
比如看到他的脸就只能想到他长得真好看,听到他的声音就只能想到他声音真好听,甚至连他那些屑里屑气的行为,都会被加上超厚的滤镜,剔除掉所有令人生厌的情绪,只剩下“可爱!”这一想法。
以至于阿雀回忆起前男友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大脑都被“我可以!”这一印象所占据了。
唯一一次完完全全清醒的时候,大概也就是篡位时短暂的片刻。
当她和无惨一起站在太阳底下,灼热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时,阿雀忽然有种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真正看清楚他的错觉。
猩红的瞳眸紧紧地注视着她,那里面燃烧着火焰——是名为“仇恨”的火。
——傲慢、胆怯……又脆弱。
这就是剩下百分之一的印象。
回忆起了那个瞬间,阿雀一脸坦然地看着童磨,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玩腻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太真了,简直无懈可击。
不过真是真的,屑也是真的,童磨就一脸被她的屑所震撼的表情,睁着圆圆的七彩眼睛呆愣在原地。
阿雀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让鸣女把自己送离了无限城。
——*——
每次都被用完就扔,童磨已经对自己是个工具鬼这点有了明确的认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抱怨了几句,被送回寺庙时还要对鸣女说阿雀真的好狠心哦。
听到这话的鸣女想起了几小时前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身体明显僵了僵,心有余悸地抿紧了嘴唇没有搭话。
比起童磨,鸣女才真正有资格评价这位新鬼王究竟有多狠心。
作为亲眼目睹了新鬼王篡位全过程、并且是唯一一个见到了她妖怪形态还活着的工具鬼,阿雀在将无限城撕了个口子把无惨揪出去的时候,鸣女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比起和无良的前任老板一起晒太阳,她还是更想待在自己的无限城里。
这也导致阿雀在把无惨晒没了之后,只是站在鸣女面前盯着她看了半分钟,鸣女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跪在新鬼王脚下向新鬼王投诚。
那时候阿雀还在心底里感叹着前男友真是太失败了,她都还没开始威逼利诱,鸣女就已经倒戈了。
而接下来十二鬼月的反应则更加充分地证明了她前男友的失败,连地位仅次于他的十二鬼月都在第一天承认了新鬼王的地位,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工具鬼了。
其实在阿雀看来,工具鬼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它们不需要有自己的野心,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不需要。
真正合格的工具鬼,只要记住“听话”这一真理就足够了。
和前男友那种不断逼迫着工具鬼们吃人来变强,以获得更加强大的工具鬼的想法不同。阿雀自己都不吃人,自然看不起那种依靠吃人来变强的工具鬼。
真正的强者当然应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力量,而不是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
为了让自己的新政/策传达到基层,显然要从基层中选取一些代表来作为传话工具,毕竟十二鬼月完全不屑于和低级鬼们打交道,想靠他们传话简直做梦。
但她在跟随便叫来的一群工具鬼说明自己的想法时,却立马读取到了对方的反应。
工具鬼在脑海中质疑她也吃人这一问题。
阿雀不想解释,解释这种问题实在太麻烦了,而且低级工具鬼没有让她解释的资格。
于是她烦躁地捏碎了生出这一想法的工具鬼,然后对剩下的、身上溅满了红色粘稠液体的工具鬼们说:“这样能明白了吗?”
工具鬼们连连点头,表示他们完全明白。
虽然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明白了什么。
阿雀对没脑子的工具鬼向来很体谅,于是为了让他们能更加老实且有意义地活下去,她让堕姬把手头上能拿出来的钱都给她。
堕姬感到很茫然,因为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的钱为什么忽然和低级鬼们的“生存意义”产生了联系。
只可惜她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她只知道,如果不听阿雀的话,阿雀就会很生气。
自从被阿雀打爆了一次,又看着哥哥被阿雀揉碎了一次之后,堕姬就对阿雀产生了心理阴影,一想到她都会下意识地害怕起来。
所以在阿雀让她掏钱的时候,堕姬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迫于对阿雀的恐惧,把自己这些年当花魁时攒下的钱全部拿出来了。
当阿雀看着这笔巨款沉思时,鸣女鼓起勇气问道:“您……要用这些钱来做什么呢?”
在阿雀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之后,鸣女对阿雀的恐惧也慢慢褪去了一部分。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惹她生气,阿雀的脾气其实比前鬼王要好很多。
尤其鸣女是女性的鬼,大概也有天赋加成,她敏锐地注意到,阿雀似乎对女鬼会更加宽容些。
自她上位之后,她也就打爆过堕姬这一个女鬼——还是因为堕姬骂了她丑八怪。
阿雀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对鸣女说:“我们买家医院吧。”
这是阿雀认真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她的命令可以起到一定的限制作用,但鬼吃人是天性,前男友作为鬼王都没能彻底改掉这一天性,更不要说那些低级鬼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有稳定且安全的食物来源,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鸣女被阿雀的小天才想法震撼了,也被她表面凶残内在温柔的本质感动了。
试问以前的鬼王鬼舞辻无惨会为她们考虑到这种地步吗?
不,他只在乎工具鬼们有没有变强,才不会管工具鬼们到底想不想去袭击人家吃人家全家。
读取到鸣女思想的阿雀也被自己感动了。
阿雀心想,我果然天生就是当鬼王的料。
上位不到一个月就把所有工具鬼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鬼舞辻无惨他能做到吗?
他当然不能!
阿雀膨胀起来了,她膨胀的结果就是让鸣女找来了以前帮鬼舞辻无惨打理生意的工具鬼,然后让他去安排这件事。
前男友也在人类世界开了公司,但经营的却是贸易相关,阿雀不知道前男友懂不懂如何经营,反正她对这种东西是一窍不通。
这时候手底下工具鬼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要是鬼王什么都能自己做,那还要工具鬼有什么用呢?
真正的鬼王,当然应该是优雅地待在无限城里,轻描淡写地下达命令,然后等待着工具鬼传回料想之中的结果才对。
而虚假的鬼王却要为了在人类世界里的生意和人脉,甚至亲身跑去勾引大公司老板的女儿。
嗐。
一边独自喝酒,一边听着鸣女弹琵琶的阿雀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缺少了一些什么。
她左思右想,在鸣女因为听到她频频叹气,紧张得弹错了好几个音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作为一个鬼王,她的生活实在过于朴素了。
甚至可以说,成为鬼王之后甚至比以前过得更加无聊。
毕竟以前还有前男友可以缓解无聊。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可以缓解无聊的工具鬼,招招手让鸣女先停下琵琶。
“去把童磨叫过来……算了,直接把我送去万世极乐教吧。”
以往前男友没空陪她玩的时候,阿雀也会自己去找童磨玩。不得不说,万世极乐教的确比无限城有意思多了。
虽然从逼格的角度上来说还是无限城更高一点,但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其他鬼的无限城,就算装逼也没有工具鬼捧场。
但当阿雀高高兴兴地跑到童磨的寺庙,打算和他快乐一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正在给教徒们当树洞的教祖。
阿雀半趴在门缝上,从缝隙里看着童磨一边落泪一边安抚着教徒,哭着说出“好可怜”、“你一定能够前往极乐”之类的话。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一下童磨的称职,该认真工作的时候从来不偷懒,哪怕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说着同样的话,也从来不会在表情和语气上有任何敷衍。
真是太努力了。
简直和她前男友为了活下去一样努力。
在阿雀心生感慨的时候,童磨也打发走了面前的教徒,从莲座上跳下来,拉开了阿雀趴着的障门。
他笑容灿烂地把眼前的阿雀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侧脸蹭着她的发顶。
阿雀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童磨说:“我还以为阿雀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呢……”
第8章
阿雀一直觉得自己和童磨之间的关系还算亲近,毕竟他们也是掰头的情谊。但她同时也知道,童磨和其他的工具鬼不太一样。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无法体会到人类的喜怒哀乐,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悲欢离合。
但这并不代表童磨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因为他同时又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顺着大人们的话,对他们说些他们喜欢听也愿意听的内容。
他就这样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机智和灵活变通活到了二十岁,然后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
无论是当人还是当鬼,对童磨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无论鬼王是无惨还是阿雀,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童磨是个没有心的鬼。
阿雀虽然一般都是馋身子,但她同时也还是想走心的,就拿前男友来说,虽然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在乎阿雀,但阿雀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在前男友心目中是有那么一点点特殊地位的。
要不然的话,前男友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几百年。
但童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没法走心,就算阿雀说想要他的心,那最大的可能也只会是童磨一脸高兴地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甚至还可能会对她说这还热乎着你要不赶紧尝一尝。
一想到这里,阿雀就表示拒绝。
她刚把脑袋从童磨怀里抬起来,额头上立马就有东西贴了过来,流溢着稠艳光泽的七彩眸子近在眼前。
和前男友那种艳丽狭长的眼形不一样,童磨的眼睛更圆些,再加上他总是一副活泼的样子,看起来更有一种年少天真的感觉。
童磨将自己的额头贴在阿雀的额头上,看着她因惊诧而睁大了眼睛,他笑了起来,手指从她的指缝间插/入,握着她的手掌。
“阿雀是来做什么的呢?”
她原本是想来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童磨很显然也不在乎她的来意,就像他也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信徒们究竟为何而来。
他只是按捺不住地想要开口说话而已。
童磨一直有着奇怪的思维方式,在他看来,不说话就会被忽视,被忽视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被人遗忘,所以他认真地听着所有人对他说的话,把所有人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而这也是阿雀最认同的一点。
在她所诞生的时代,人类、妖怪、神明,所有的东西交杂在一起,就连空气中都氤氲着彼此的气息。
绝大多数的神明,其实都是从人类的信仰中诞生的,记得祂们的人类越多,祂们的力量就越强大。虽然童磨并不觉得神明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他的想法却很巧合地贴合着这一事实。
就算是神明,也不一定都是善神,即便做出来的事情所代表的是“恶”,这样的神明也是真实存在的。这就是所谓的“祸津神”和“祸崇神”。
如果童磨生得再早一些,受到足够多的供奉,拥有足够多的信仰,死在阿雀所诞生的那个年代,或许也能成为“神”的一员。
童磨听到了这种说法后贴着她的脸笑道:“我一直都觉得,大家都是笨蛋,竟然会相信神明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还觉得我是神明的使者,能够听到来自高天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