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姑婆的性子,她应该会大胆尝试,反倒是陛下比较保守。
谁料秦公公摇了摇头:“不,顾姑娘猜错了,是陛下主张开颅,但太后不同意。”
“竟有这事?”顾娇惊讶。
秦公公再次点头:“没错。不过其实在那之前,二人便有过几次争执,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第一次争执是因为何事,老奴不记得了,太后也不记得了,过去太多年了。不论如何,在外人眼中,二人的决裂都是因为要不要给先帝开颅。”
“最后开了吗?”顾娇比较好奇这个。
秦公公摇头:“没有,没等二人争执出个结果,先帝便薨逝了。”
顾娇又道:“那……太后与静太妃又是何时决裂的呢?”
秦公公道:“是在先帝临终前的最后几天,太后与静太妃吵了一架,太后还给了静太妃一巴掌。老奴当时在外头候着,没听清二人吵了什么,只知从那以后,太后便不再与静太妃来往了。”
以姑婆的性子,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勇于承担任何风险,她是一个比男子更果决勇敢的女人,两个人都不同意就算了,连皇帝都同意了,姑婆怎么比皇帝保守?
会不会是那个燕国大夫有问题?
或者大胆一点猜测,那个大夫就是静太妃找来谋害先帝的。
只是静太妃的阴谋被姑婆发现了,所以姑婆才会反对开颅,而皇帝因为中了药,对静太妃言听计从、对姑婆百般叛逆,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主张开颅。
那么先帝真的是病逝的吗?
他临终前留下的那道圣旨上究竟写了什么?
庄太后看完折子过来了,顾娇见她穿得周周正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问道:“咦?姑婆要出去吗?”
庄太后翻了个白眼:“不是要和那傻皇帝演戏吗?”
“不用了。”顾娇弯了弯唇角,“这段日子辛苦姑婆了,以后姑婆可以不必再勉强自己去和陛下演戏了。”
若换一般人就该问为什么,可庄太后没问这个,她道:“那蜜饯还给吗?”
顾娇摊手:“不演了,当然就不给啦。”
庄太后唰的黑了脸。
演!
她要演!
就演五颗蜜饯的!
然后庄太后提起凤袍,蹬蹬蹬地去华清宫了!
这丫头是不是嫌她演的不够好啊!
哼,大不了她卖力一点就是了!
今日的折子有些多。
昨夜庄太后喊他议事是真有事,太子妃破了坤局的消息已送达其余五国,其中梁国、赵国、陈国均已回信,纷纷表达对太子妃的欣赏以及对昭国的祝贺,并且三国都向昭国太子妃发出了邀请。
庄太后本意是二人先通好气,以免朝堂上又争吵起来。
他没去。
结果今日早朝时金銮殿果真吵得不可开交。
有主张去梁国的,梁国是上国,与之交好对昭国百利而无一害。
有主张去赵国的,毕竟孟老先生的家乡浦城就在赵国,浦城有棋都之称。
也有提议去陈国的,因为陈国国君要册封新皇后了,太子妃与使臣们去参加封后大典,一举两得。
皇帝正头疼着,宫人禀报庄太后来了。
皇帝也没多想,以为是来商议这件事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结果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力拔千钧的呼唤:“泓儿——”
皇帝龙躯一震,手里的茶杯直接飞了出去!
第373章 锦鲤娇娇
这声泓儿太可怕了!
皇帝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摔不动了,只怕能把自己一块儿给扔出去!
庄太后风风火火地进了皇帝的书房。
多亏在顾娇身边一年多的调养,她的身子骨真是比从前硬朗了太多,连头上都长出了不少乌发。
她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直勾勾地看着皇帝。
皇帝被她这副匪里匪气的样子看得直皱眉:“母后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来看看你!”庄太后淡淡地说,说完意识到自己态度上的敷衍,这种演技怕是要扣蜜饯,她顿了顿,咧唇一笑,“哀家来看看泓儿。”
皇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为了发挥自己灵魂般的演技,庄太后让秦公公守住了门口,这会儿书房只有母子二人。
庄太后抖着腿,别有深意地看着皇帝,就像是看到了五颗行走的蜜饯。
这么一想,庄太后觉着皇帝顺眼多了。
皇帝:为什么朕觉得母后看朕的眼神不对劲?
庄太后决定关心一下自己的蜜饯……呃不,儿子,她难得笑了笑,无比温和地说道:“吃饭了吗?渴不渴?饿不饿?穿得暖不暖?日子过得怎么样?有困难与母后说。”
皇帝:“……”
庄太后好生关怀了皇帝一番,不仅如此,她还陪(逼)着皇帝用了午膳,邀(强)请(迫)皇帝去逛了御花园,确保六宫上下都知道她今天又是一个慈爱的母后。
随后她优哉游哉地回了仁寿宫。
“娇娇呢?”她问秦公公。
秦公公笑道:“顾姑娘出宫了。”
庄太后脸色一沉:“那哀家的蜜饯呢?”
秦公公脖子一缩:“带、带走了……”
庄太后一秒黑了脸!
却说顾娇出宫后,并未立刻回医馆,最近医馆有了新大夫,她不必向从前那般日日坐诊,倒真方便了她做自己的事。
她的硝石用完了,打算再去寻点硝土回来,只可惜这种东西市面上极难买到。
顾娇走在大街上,一脸沉思地摸着下巴。
“娃娃!”
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顾娇的步子顿住,她古怪地回过头来,就看见与自己下了几回棋的老乞丐正朝着自己一路小跑地走来。
“真是你啊!”老乞丐来到了顾娇面前,笑着道,“我方才看背影挺像,就叫了一声。”
顾娇唔了一声,道:“这里可不是柳絮街,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如果她记得没错,老头儿都是在柳絮街一带活动的,而这里已经快到玄武大街了。
“唉,我这不随便转转嘛!”老头儿说道。
他手里拿着一个行乞的破碗,背上和顾娇一样背着一个篓子,只不过他的篓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顾娇:“哦。”
老乞丐沉下脸道:“娃娃,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下棋啦?”
“我这不是给你省钱吗?”顾娇大言不惭地说。
老乞丐嘴角一抽,说的好像那个十两银子才肯下一次的小黑心肝儿不是你似的!
顾娇道:“那你随便转,我先走了。”
老乞丐拉住她:“哎——不下棋吗?”
为了逮这小娃娃他容易么?
顾娇淡淡挑眉:“你有银子么?”
老乞丐拿碗叉腰,一脸痛心:“压榨我一个老人家你忍心吗!”
顾娇点头:“嗯啊!”
老乞丐:“……”
老乞丐把自己的背篓拿下来,塞给顾娇,那个根本没用过的破碗也塞给顾娇:“我摊子在那边,你替我看着摊子,我一会儿就回来。”
呃……你讨个饭还有摊子?
长见识了。
老乞丐交代完便火急火燎地去了,顾娇看见他进了一条胡同,那条胡同里有一家棋社,顾娇曾去那里出过诊。
顾娇没说什么,拿着老乞丐的东西来到所谓的摊子前,面无表情地蹲了下来。
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里,面前摆着一个破碗,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穿得并不像乞丐,可越是高贵的人落魄越是惹人怜惜,毕竟这年头谁还不要点颜面呢?不是家道中落过不下去了,好好一姑娘家怎会沿街乞讨呢?
众人纷纷朝顾娇投来同情的目光。
顾娇自己不觉得,她被老乞丐留在地上的棋局吸引了,这个棋局与她曾经破过的棋局不一样,特别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的脑子里开始计算每一颗棋子的走位。
哐啷!
一个铜板扔到了她面前的破碗里。
顾娇没抬头,继续下棋。
哐啷!
又有人路过,往里头扔了一个铜板。
顾娇依旧没有抬头,专心破局。
她终于知道这个棋局是哪里怪了,好大的杀气。
创造这个棋局的人心里是有多大戾气啊?虽说对弈本就是两方棋子相互厮杀,可杀成这样的太少见了。
顾娇沉迷棋局之中,浑然不察破碗里多了许多个铜板。
若是老乞丐知道他一整天下来也讨不到几个铜板,而顾娇啥也没干就有了满满一碗,估计要吐血了。
“公子,你看!”
顾娇斜后方的一间茶楼的二楼,灰衣侍卫推开窗子,半边身子探出窗外,指了指前方的顾娇说。
男子也将身子探了一截出来,顺着灰衣侍卫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折扇一拍,道:“一个小乞丐有什么好看的?”
灰衣侍卫忙道:“不是啊公子,是她!”
男子问道:“哪个她?”
灰衣侍卫着急道:“和那个小和尚在一起的小丫头!”
男子把玩着折扇的手一顿:“那个拿黑火珠炸了你的人?”
“是的,公子,就是她!”灰衣侍卫挠挠头,“奇怪啊,她怎么会出来乞讨了?”
男子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走,去看看。”
灰衣侍卫合上窗子,跟上男子。
“你来做什么?”男子没好气地问道。
灰衣侍卫道:“不是公子说去看看的吗?”
男子冷哼道:“是我去看,又没让你去看,上次暴露得还不够吗?”
灰衣侍卫撇嘴儿,心有不甘地留在了厢房里。
男子一袭月牙白长袍、外罩一件墨蓝色纱袍,腰束玉带,端的是俊逸倜傥、清贵无双。
顾娇给老乞丐守摊子的空档,面前不时有人来来去去,但都不会在这里停留。
顾娇头顶的光线一暗,她起先没在意,半晌那道阴影也没离去,她略有些烦躁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一张风华清贵的俊脸,眉眼极为深邃,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人是有胡人血统吗?
长得倒是不赖。
男子展现一笑:“姑娘……”
顾娇:“你挡着光了。”
男子:“……”
顾娇说完就不理他了,继续琢磨那盘棋。
男子好奇地摸了摸鼻梁,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有姑娘家对他如此视而不见?
是他头发乱了吗?
还是他脸上脏了?
“姑娘?”
他又叫了一声。
奈何顾娇压根儿不理人了。
男子往旁侧让了一步,尽量不挡着顾娇的光线,顺便他也看了看顾娇在干什么。
原来是在下棋。
说是棋其实有些牵强了,那不过是一块用旧木板歪歪斜斜画的棋盘,以石子为棋子,每一颗都不规则,黑子只是在石子上点了一滴墨汁而已。
男子嘴角抽了抽。
这么穷的吗?
不是说住在碧水胡同?那可是在国子监附近,房价很高的。
况且他见过那小和尚的东西,随便一个都能卖出天价,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就把小和尚的东西拿去卖嘛!
何必沿街乞讨呢?
话说回来,穷成这样,这丫头会下棋吗?
男子只是抱着若是你不会下我可以勉强指点你一二的心态往棋盘上扫了一眼。
第一眼没太大感觉,只隐约有些不舒服。
他又扫了一眼,第三眼,第四眼。
他的神色顿住了。
不会吧?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在昭国的大街上……确切地说,是在一个小乞丐、小丫头的手里看到这个棋局?
世人皆知六国棋圣孟老先生一生创下棋局无数,其中以八大局最为著名,能破解者寥寥无几,尤其乾坤二局,据说最近昭国的太子妃破解了坤局,成为六国之中破解八大局最多的人。
但没人知道,孟老先生其实还有一套棋局——生死六局!
这才是真真正正无人可破解的禁局。
之所以是禁局,乃是因为生死六局杀气太重,往往棋局还没破解,棋手先疯了。
他侥幸见过生死六局的第一个棋局,在逼疯自己前他选择了放弃,不料时隔数年,他竟然能够再次见到它。
怎么这丫头一点事没有?
瞧她的样子轻松得很,她难道没被棋局的杀气所影响吗?
“你……”男子将目光从棋局上移开。
顾娇指了指面前的破碗。
男子愣了一下,似乎会意了,从怀中掏出两个金元宝放进去。
顾娇这下总算是理人了:“有事?”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能使人开口啊。
男子无语地拍了拍折扇,说道:“这盘棋……你感觉如何?”
“嗯,挺有意思。”顾娇说。
有……意思?就这?
“你难道不觉得很难……”
受?
“唔,是有点难。”这一点顾娇承认。
男子都迷了,我是问你难吗?后面还有个受啊!
这丫头是什么怪胎,怎么能把杀气这种重的棋局讲得如此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