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清了清嗓子:“你的暗卫不止一个吧?”
顾琰笑意不减:“有两个。”
看来跑掉的那个是他的暗卫没错了,幸亏自己没追上去,不然把那个也弄晕就麻烦了。
顾娇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顾琰问。
“顾娇。”顾娇道。
顾琰惊讶:“你也姓顾啊,我叫顾琰,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顾娇乐了,你堂堂侯府公子爷,自降身份和一个小村姑攀关系,不怕侯爷侯夫人知道了揍你吗?
“你饿不饿?”顾琰问。
顾娇起得早,又走了一路,这会儿当真有些饿了。
镇西不比镇东繁华,没什么太上得了台面的酒楼,半晌才找了间还算凑活的小饭馆。
“你来过这种地方吗?”顾娇下了马车问。
“没有。”顾琰诚实地说。
作为风一吹就恨不得倒下的小病苗,侯府可谓是将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儿能允许他来这等市井之地?
当然他自己也没多大兴趣,一是没力气折腾,二是厌世懒得折腾。
如今不同了。
他没那么难受,还有,他想见她。
二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顾琰的容貌气质与衣着注定了会惹来诸多目光,他讨厌被人盯着,可如果是和她一起,他可以不介意。
小二从未见过这般尊贵的公子,连招呼都忘了。
顾琰点了一大桌好菜。
顾娇蹙眉:“你能吃吗?”
又是冰糖肘子,又是红烧狮子头,还有腊味合蒸,他这个病,得忌口的!
顾琰托腮看着她:“你帮我吃。”
顾娇:“……”
顾娇很想矜持一下,可他点的全是她爱吃的菜。
其实也是顾琰一直以来想吃的,只是御医不让他吃。
最后就是顾娇吃着大鱼大肉,顾琰只能在一旁喝粥。
不过,看着她吃,就像是自己也吃到了,那种满足感是从未有过的。
吃过饭,顾琰去结账,顾娇再看了一次小药箱。
果然,又有抗心衰的药了。
顾娇原先的包装拆掉,和上次一样装在几个不同的小瓷瓶里,瓶身用朱砂写了用法与用量。
顾琰过来时,顾刚把药递给他:“你的药快吃完了吧?”
顾琰看着她手里的药,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顾娇继续苟:“李大夫给我的!”
顾琰:“……哦。”
“按时吃药,出门散心是可以的,但不要再甩开侍卫,尤其你暗卫的本事还不咋滴,一棍子就打下来了……”
顾娇神情严肃地说着,突然瞥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正色道:“不是我打的,我没有!我不打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琰心里笑成了麻瓜。
第64章 侯爷
顾琰没能在小饭馆里待太久,因为侯府的侍卫找上门了。
顾琰没让他们打搅顾娇,轻声与顾娇道了别。
望着他徐徐远去的背影,想到他谦谦有礼的样子,顾娇的小心心有一丢丢受不住了、——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还这么温润如玉懂礼貌,如此完美的小乖乖,老天爷是为什么要折磨他?
谦谦有礼的某小乖乖,一坐上侯府的马车便笑意全无,戾气全开,眼神冰冷,与在顾娇面前判若两人。
那名被顾娇一棍子闷晕的黑衣人已经和同伴一起回到了顾琰身边,二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算是见识了小公子的不要脸,这么能装的吗?有本事你在侯夫人与侯爷面前也装下小乖乖呀!
那个成天暴躁得要死的讨厌鬼到底是谁呀???
严格说来今天算他俩失职,小公子却连一句责罚都没有,看得出他心情真的很不错。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把那个消息告诉他了呢?
“还不走,有事?”顾琰嫌弃地问。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那个被闷了一棍子的黑衣人开了口:“侯爷在来的路上了。”
顾琰的气场一下子冷了下来。
半晌,他伸出手:“画。”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各自递上一副侯爷珍藏的古董画。
顾琰抓过来就唰唰唰地撕掉了!
另一边,顾娇也打算离开了。
今天的菜很好吃,顾娇买了一份冰糖肘子和一碗红烧狮子头,并付了五十文的押金,找店家拿两个罐子装好打算给家里人带回去。
可就在她抱着罐子走出小饭馆时,一匹骏马疾驰而过,策马之人手中挥舞着鞭子,蛮横地驱赶着街上的人群。
其中一个被驱赶的大娘为躲避他的鞭子,往前一个趔趄撞在了顾娇的罐子上。
顾娇的罐子掉在了地上,嘭的一声砸得粉碎,汤汁与肘子丸子撒了一地,很快又被慌乱的另一个大婶儿踩了一脚。
“哎哟——”
大婶儿脚底打滑,险些摔倒,顾娇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拽到了一旁。
那位大娘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后,赶忙给顾娇道歉:“对不住啊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不怨她,要怪也该怪那个当街纵马的男人。
男人对自己造成的混乱置若罔闻,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顾娇,顾娇双眸一眯,在他又一次挥出鞭子并与自己擦肩而过时,顾娇一把抓住了他的鞭子。
随后,不给对方商量的余地,毫不客气地将人从马车拽了下来。
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马儿脱手而去,哒哒哒地跑不见了!
他是个练家子,这一摔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轻伤。然而他十分恼怒,谁这么大胆,竟当街将他拽下了马!
他猛地朝顾娇冲过去,顾娇将鞭子拿在手里,一鞭子打过来,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他撞上了后面的马车。
车厢猛地一晃荡,车内的少女没稳住,脑袋磕在了车壁上,发出了一声疼痛的惊呼:“啊——”
就在此时,马车也被迫停下了,那个被顾娇一鞭子抽飞的男人惶恐地自地上爬了起来,跪在马车的一边,拱手道:“属下有罪!请侯爷责罚!”
顾娇古怪地皱了皱小眉头,侯爷?
马车内,顾侯爷扶住撞了头的女儿,担忧地问道:“瑾瑜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顾瑾瑜的额头红了,这其实根本连小伤都算不上,顾娇的手伸出来,随便哪道新伤旧痕都比这严重许多,可谁让顾瑾瑜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呢?
她就没吃过半点苦,没遭过一点罪。
顾瑾瑜捂住额头,委屈地看着顾侯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疼。”
“让爹瞧瞧。”顾侯爷拿开顾瑾瑜的手,当他看见她发红的额头时,怒火腾地窜上心头。
他一把掀开帘子,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出了什么事?!”
侍卫指了指顾娇,道:“属下在前开路,谁料她夺了属下的鞭子,还将属下从马上拽了下来,用鞭子鞭打属下,属下这才撞上侯爷的马车了。”
周围的人在听见侯爷的一霎,全都吓得双腿发软,呼啦啦跪了一地,只有顾娇倔强地傲立在那里。
顾侯爷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顾娇的脸上。
那是一张令人不愿去看第二眼的脸,眉眼清冷,血红的胎记衬得她肤色异样白皙,妖冶中透出一丝不羁。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对上顾侯爷的视线时丝毫不见闪躲。
她的衣着打扮像一个乡下的村民,年纪与瑾瑜差不多,却拥有如此可怕的眼神。
顾侯爷冷声道:“你胆子不小!”
不论是当街殴打他的侍卫,还是不给他下跪,都太胆大妄为了!
顾娇却没因他的呵斥而有所畏缩,她捏着鞭子走上前。
侍卫唰的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拦住她。
顾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鞭子将他的剑打回了剑鞘!
所有人惊呆了!
顾侯爷也怔了怔。
顾娇来到马车旁,其余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她依旧面不改色。
她朝顾侯爷伸出手。
顾侯爷蹙眉:“做什么?”
顾娇淡道:“罐子五十文,冰糖肘子六十文,红烧狮子头四十文,还有我要重新让店家做一份,误工费一百文,一共二百五。”
顾侯爷:“……”
感觉自己被骂到。
顾侯爷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那个惹祸的侍卫。侍卫心虚地低下头,顾侯爷什么都明白了。
顾侯爷冷冷一哼道:“我的人固然有错,但小丫头你是不是也太狂妄了?你就不怕本侯治你死罪?”
顾娇看了他一眼,似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须臾后说道:“二百四十九文。”
“……”顾侯爷简直迷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瑾瑜认出了顾娇,她拉了拉顾侯爷的袖子,冲他微微摇头。
顾侯爷蹙了蹙眉,对顾娇道:“本侯的女儿替你求情,本侯就饶了你!”
说罢,扔给顾娇一个银锭子,放下车帘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
顾娇说了两百四十九文就只要两百四十九文,他给多了。
顾娇将银锭子掰下来一小块,剩余的随手扔回了他的马车里。
银锭子不偏不倚地砸中顾侯爷的脑袋,当即砸出一个大包!
顾侯爷:“!!!”
第65章 抱错
顾侯爷怒不可遏,刚毅俊朗的面庞上青筋直跳,就在他打算让人把那丫头抓过来好生治罪之际,一名侯府的侍卫策马而来:“启禀侯爷,小公子出事了!”
顾侯爷这下顾不上找顾娇的麻烦了,赶忙让侍卫带路,马不停蹄地前往了儿子出事的地点。
顾琰的马车在半路翻车了,暗卫虽及时稳住了车厢,没让它整个人倒在地上,可到底还是倾斜严重,顾琰摔到了。
顾琰的身子比小孩儿还弱,府里人从来不敢让他磕一下碰一下,顾侯爷一路上紧张得半死,然而当他看见顾琰时却发现顾琰压根儿没事。
顾琰坐在小杌子上,伸长一双修长的腿,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
“弟弟!”顾瑾瑜提着裙裾下了马车,来到顾琰身前蹲下,握住他的手道,“你没事吧?”
顾侯爷神情古怪地走上前,定定地看了儿子一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琰淡淡地应了一声:“死不了。”
顾侯爷在信上便得知儿子好多了,他曾经还有所怀疑,眼下见了才发现是真的。
马车都翻了人竟然没事,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顾侯爷暂时放下心来,让儿子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父子俩关系不大好,上车后,二人谁也没说话,只有顾瑾瑜时不时说几句,打破车内尴尬的气氛。
顾侯爷的额头上顶着银子砸出来的大包,顾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大包包。
顾瑾瑜以为弟弟是在担心父亲,忙解释道:“弟弟你不知道我们方才遇见谁了,就是那个拿了你玉扳指的小药童……爹给她银子,她不要,看她把爹砸的。”
“她砸的?”顾琰凤眸一瞪。
“嗯。”顾瑾瑜点头。
顾琰忽然就乐了。
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顾侯爷气得想揍人,这要不是亲生的,早被他弄死了!
在外头被个野丫头气得半死,回来了又让自己儿子气得半死,他就不明白了,这是为啥呀?都商量好的么?
马车很快抵达了温泉山庄。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侯爷要来,一个个面露喜色,仿佛又要过年了似的。
倒是不怪他们如此激动,实在是侯爷在京中任职,很少能过来山庄这边。只有侯夫人常年陪伴小公子住在这里。至于小姐,她是两头跑,山庄住一段时间,京城住一段时间。
厨房张罗了一桌好菜给顾侯爷接风洗尘,一家四口难得聚在一块儿吃了一顿饭。
饭后,顾瑾瑜拉着弟弟回了各自的屋,只留顾侯爷在侯夫人姚氏房中。
孩子在跟前时,二人是恩爱如初的,可两个孩子一走,姚氏的笑容便敛去了几分:“时辰不早了,侯爷也该歇息了,我去让人准备屋子。”
顾侯爷拉过她的手,温柔低语道:“还在生我气呢?”
姚氏撇过脸:“我哪儿敢生侯爷的气?侯爷快别说笑了。”
顾侯爷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惭愧道:“是我的错,不该这么久不来看你,但我真的是走不开。京城的局势你也知道,皇子们都大了,陛下又正值盛年……”
姚氏打断他的话:“朝堂上的事侯爷还是不要与我一个小妇人说起,左右我也不懂。侯爷这次突然来山庄,是有什么事吗?”
顾侯爷欲言又止。
他当然有事。
只不过,这事儿他还不确定究竟要不要这么早告诉她。
顾侯爷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在京城寻了一位名医,带他来给琰儿治病。”
姚氏道:“琰儿的病情好多了。”
顾侯爷道:“我知道,瑾瑜已经与我说过了,回春堂的大夫医术高明,琰儿的身体大为好转。不过,他们也没有把握能治愈琰儿不是吗?多个大夫看看,总是多点希望。”
这一点,姚氏倒是与顾侯爷意见一致。
顾侯爷从身后拥了拥妻子,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我晚点过来,给我留门。”
姚氏垂眸应了声好,便打了帘子进里屋了。
顾侯爷看着妻子疏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