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侯爷去了书房,叫上等候多时的诸葛大夫去了顾琰的屋。
顾琰已经睡了,顾侯爷没吵醒他,屏退所有人后将诸葛大夫留在了房中。
顾侯爷之所以如此谨慎,主要是因为诸葛大夫的身份有些特殊,不能让人发现他离开了京城,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与定安侯府有所来往。
顾侯爷冷冷地看向诸葛大夫:“你徒儿为本侯儿子治过病,之后,他与本侯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本侯希望你明白,本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永远不要试图愚弄本侯!”
“小的不敢。”诸葛大夫宠辱不惊地说。
顾侯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开路,让他来到床边,用银针从顾琰的指尖取了一滴血。
之后,二人去了顾瑾瑜房中。
顾侯爷道:“瑾瑜,大夫要取一滴你的手指血。”
“哦,这次还是为弟弟做药引吗?”早在几个月前,便有一位大夫来山庄取过她的手指血,说是可以给弟弟做药引。
“是的,还是做药引。”顾侯爷面不改色地说。
顾瑾瑜怕疼,但为了弟弟她忍了,她闭上眼伸出手:“大夫你取吧!”
诸葛大夫取了一滴她的手指血。
顾瑾瑜疼得眼泪汪汪,顾侯爷宠溺地安抚了女儿一番,随后就去书房等消息。
约莫一刻钟后,诸葛大夫神色复杂地过来了。
“如何?”顾侯爷紧张地问。
诸葛大夫直视顾侯爷的双眸道:“令郎与令爱的血的确无法相融,他们不是亲姐弟。”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这话从诸葛大夫嘴里说出来,还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顾侯爷整个人都劈愣在了原地。
顾琰不用说,肯定是他亲生的,那小子和他哪儿哪儿都像,臭脾气都一样。除了一双眼睛是随了他母亲。
反倒是顾瑾瑜,从小就不像他与姚氏,越长大,越不像!
顾侯爷并非没有纳闷过,如果两个孩子是一前一后两胎生的,顾侯爷指定就怀疑了。可他俩一胎双生,一个是亲生的,另一个难道会是假的?
他打死都没想过抱错的可能。
第66章 晕肉
顾侯爷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夫人,本侯不希望她受任何刺激。”
诸葛大夫道:“只要侯爷能放了我那不中用的徒儿,我会一辈子为侯爷守口如瓶。不过,侯爷确定夫人当初诞下的是龙凤胎吗?”
“本侯确定,夫人生产时是醒着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抱错了。
顾侯爷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先在府里住下,有事本侯会叫你。”
诸葛大夫欠了欠身:“随时听候侯爷差遣。”
“你退下吧。”
“是。”
诸葛大夫离开后,顾侯爷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他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一样,脑子也木木的。
山庄的夜静得可怕,凉薄的月光无声地落在地上,照着一院子树木花草疏影轻晃。
孩子是抱错无疑了。
至于怎么抱错的就只能问当年在姚氏身边陪产的下人。
只可惜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已经不在侯府了,找起来十分困难。
何况,他也不确定那个孩子如今是否还活着。
要说他没有一丝在乎那是假的,可要说在乎到义无反顾也是假的。
为了儿子的病,姚氏早已熬空了身体,他必须考虑到姚氏能否承受得了真相的打击。
如果告诉她会害死她,那他情愿一辈子将真相烂在肚子里。
同时,他也得考虑瑾瑜的处境。
瑾瑜是他捧在掌心养大的孩子,他疼她比疼四个儿子都多,他不愿瑾瑜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最后,才是那个孩子。
他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认回那个孩子,但不论如何,他都必须找到她。
她是顾琰唯一的药引,她能救顾琰的命。
“来人!”
“侯爷。”
“把房嬷嬷叫来。”
“是。”
房嬷嬷是庄子里的管事嬷嬷,亦是姚氏的陪房。
当年姚氏的弟弟成亲,姚氏在不知怀了身孕的情况下前往青城姚家,在姚家住了半年后返回京城。本是打算回京待产,不料半路就发作了。
那一次房嬷嬷并不在姚氏身边,可房嬷嬷对当年的事还是比一般人了解。
房嬷嬷进屋,给顾侯爷行了一礼:“老爷,您找奴婢?”
顾侯爷抬了抬手,屋子里没有点灯,他的神色笼在夜色中,被透的入月光切割得半明半暗。
顾侯爷问道:“夫人当年是在哪间寺庙生产的?”
房嬷嬷微愕:“侯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侯爷淡淡说道:“我听说夫人最近常去那间寺庙拜菩萨,琰儿的病因此有了起色,我打算改天也寺庙上柱香。”
房嬷嬷觉得很奇怪,侯府从不信佛,怎么会突然之间提出去寺庙上香?
——
另一边,顾娇拿了银子后又找店家做了新的冰糖肘子与红烧狮子头,仍旧用罐子装好。之后她去布庄买了几双鞋与几套衣裳。
东西太多,她的小背篓装不下,又包了两个大包袱抱好。
萧六郎知道她今天会来镇上,而她只要来镇上就一定会来接他放学,他让罗二叔等着。
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连顾小顺都在想他姐是不是已经回去了,随后顾娇就出现了。
她的身子小小的,包袱却大得惊人,几乎把她的人都挡住了,她很艰难地从包袱旁边探出一颗小脑袋,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不是累的,是憋的。
三人忙去帮她把包袱接过来放在了牛车上。
坐好后,顾小顺催促道:“罗二叔,赶紧回村吧,我饿坏啦!”
罗二叔笑:“好嘞!”
顾娇擦了把额头的汗:“你们怎么还没走?”
顾小顺道:“等你啊,姐夫说你会来。”
顾娇看了萧六郎一眼,一本正经道:“等了这么久,不怕我已经回去了吗?”
非要等她,真是的!
萧六郎云淡风轻道:“那你来得这么晚,不怕我们已经走了吗?”
从布庄到这里可不顺路,非要绕远路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在等她!真是的!
顾小顺摸着肚子犯起了嘀咕:突然就饱了,为啥?
到家时,小净空已经在门口等许久了,老太太告诉他从一数到一百,娇娇就回来了。
在不知数了多少个一百后,牛车终于进村了。
他撒开脚丫子往外跑:“娇娇!娇娇!”
他就爱叫娇娇,顾娇随了他。看到小团子哒哒哒地朝自己跑来,她正要提醒他别摔了,结果他就摔了。
他约莫是摔习惯了,不忘抱住自己的小光头,像个小冬瓜似的,咕溜溜地滚到了顾娇脚边。
包袱有顾小顺扛着,顾娇两手得空,将小净空拉了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尘土:“摔疼了没有?”
小净空摇头:“没有!不疼!我摔跤很厉害的!”
顾娇:摔别人才叫厉害,摔自己那叫伤害。
“叫人。”顾娇指了指身后的萧六郎与顾小顺。
小净空是懂礼貌的小孩子,乖乖地叫了姐夫和小顺哥哥。
虽然其实并不想叫。
顾娇牵着小净空回了家。
小净空一蹦一跳的,开心极了!
到家后,小净空去灶屋把几个大大的烤红薯抱了过来。
“娇娇,吃红薯!我烤的!”
事实上,红薯是薛凝香中午过来做饭时带过来的,火是薛凝香生的,红薯也是薛凝香洗的,小净空只是把洗干净的红薯用火钳夹进灶膛而已,就连烤好之后都是薛凝香扒拉出来的。
但在小净空看来,自己完成了烤红薯中最有灵魂的一个步骤——烤,所以这就是他烤的红薯!
薛姐姐干的分别叫做拿红薯、洗红薯以及扒拉红薯!
顾娇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口。
“好吃吗?好吃吗?好吃吗?”小净空歪着脑袋叭叭叭。
“嗯,好吃。”就是有些凉了,她吃不打紧,小顺也没事,但萧六郎肚腹娇弱,可能会闹肚子。
顾娇把烤红薯拿去灶屋热了一下,又拿出两个碗,装了些冰糖肘子和红烧狮子头给薛凝香送过去。
薛凝香回送了她几个水煮蛋与白面馒头。
顾娇回来时,小净空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一家五口坐下吃饭。
小净空乖乖等投喂。
顾娇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肘子到他碗里。
小净空兴奋得嗷嗷直叫,抓起筷子去夹肉,却还没吃到嘴里,只是短暂地闻了一下便两眼一翻,咚的一声朝后栽倒了!
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歪着脑袋,吐着舌头,不省人事!
顾娇:“……”
这世上,还真有人晕肉啊!
第67章 坑爹
不是身体有啥毛病吧?
顾娇把人抱回屋检查了一番,啥事儿木有。
两世为人,见过晕血的、见过晕针的,还是头一回见到晕肉的,真是活久见。
其余人也挺意外,但听这小家伙还能打呼噜,便知他没大碍。
小净空醒来时桌上的肉已经没有了,他伏在桌上,哇的一声哭了!
“我的肉!我的肉!我的肉……”
众人:不是我们不给你留肉,是你压根儿吃不了啊。
哄人不是顾娇的强项,老太太亲自上阵,她忽悠过全天下最位高权重的人,一个小屁孩儿,根本不带怕的!
老太太哄了一小会儿便哄住了。
小净空出了老太太的屋,来到顾娇屋里,抽抽搭搭地对顾娇说:“肉说,它不想被我吃。”
顾娇目瞪口呆:“啊……它不想被你吃啊……”
小净空强忍住泪水,坚强地说道:“姑婆说因为我还太小,等我长大了,它就愿意被我吃了。”
顾娇对自家姑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借口也想得出来,整一忽悠大王啊,从前没少忽悠人吧?
老太太也记不清了,她只是隐约感觉自己的确忽悠过不少人,比她厉害的,没她厉害的,全被她忽悠得不要不要的。
萧六郎给小净空洗完澡澡后,小净空穿着小寝衣回了萧六郎,呃不,他自己的屋!
顾娇洗漱完也准备歇息了。
这时,小净空抱着一个小枕头走了过来。
“怎么了?”顾娇看向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净空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我的床说,它今天不想被我睡。”
顾娇一愣,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不是,才学的歪理,你这就举一反三上了?
顾娇双手抱怀:“你的床没这么说。”
小净空:“它有。”
顾娇:“它没有,它不会说话。”
小净空挺直小身板儿道:“娇娇怎么知道它不会说话?我的肉都能说,那我的床也能说!”
顾娇:“……”我竟然无力反驳。
顾娇严肃着小脸去找老太太。
谁灌输的歪理,谁来搞定!
老太太果断把门栓插上,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睡着啦!睡着啦!”
顾娇:“……”
您这样不负责任是不对的,忽悠完了连个售后都没有,差评!
顾娇不会对弱小的孩子用强,她最终还是将小净空带回了自己屋。
期间,萧六郎一个字也没说。
小净空带着胜利的小表情冲萧六郎挥手:“今晚西屋就让你睡啦!不要太想我!”
开心的小净空抱着枕头在顾娇的床铺上蹦了许久,蹦累之后倒头便睡着了。
但如果小净空以为这样便能和顾娇睡一整晚那就太天真了。
他刚睡着,萧六郎便杵着拐杖过来,二话不说将他提溜回了西屋。
没有最深的套路,只有更深的套路,你姐夫还是你姐夫!
小净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西屋的床铺上,毫不意外地伤心了一场!
他感觉自己这一觉白睡了!!!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娇娇不要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自己是被某人偷回屋了!
饶是小净空再懂事这会儿也绷不住了,他仰头,扯着嗓子蹬着腿,嚎啕大哭:“坏姐夫!坏姐夫!他居然偷孩子!他半夜把我偷过来!他是人牙子!”
正在堂屋嗑瓜子儿的老太太手一抖,瓜子都洒了!
还人牙子?是这么用的吗?
萧六郎去上学了,顾娇去摘山货了,家里只剩下小净空与老太太。
老太太再次发挥了一回忽悠大法,然而这回小净空不好糊弄了。
“我要天黑!我要天黑!!”
“晚上就天黑啦……”
“不行不行!我要现在!现在就天黑!呜哇——”
懂事的孩子一般不哭,哭起来一般人招架不住。
小净空哇哇大哭,哭得乡亲们全都赶了过来,那质疑的眼神仿佛是老太太在家里凌虐这小和尚了。
老太太头都大了!
昨夜没做售后的老太太,终于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
顾娇还不知小净空起床后崩溃大哭的事,她对养孩子没经验,她自己又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没这方面的体验。
若是在后山摘蘑菇,小净空的哭声她应当可以听见,偏偏她今日走得有点远,去山的另一面挖春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