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是很讨巧的,若是问她们是不是有误会,动手的是顾娇,是顾娇误会了太子妃,无形中就将错算在了顾娇的头上。
但换成问她俩是否有恩怨,就不是哪一方的问题了。
太子妃微微一愕,她垂下眸子,低低地说道:“她相公失踪了,她误会此事与我有关。”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舅母大概还不知道,她的相公长得很像阿珩,是本届的新科状元,如今任职翰林院,陛下让他为太子讲学。太子曾多次与我抱怨,萧大人对他太严厉,太子明面上还顶撞过萧大人几句,不知她是不是听说了此事,认为我和太子对萧大人怀恨在心,故意把萧大人怎么着了。”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逻辑,为顾娇怀疑自己的行为给出了充分的解释,那一句“她的相公长得像阿珩”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是太子妃话里的重点。
信阳公主喝茶的动作顿住。
太子妃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阿珩……”
信阳公主的情绪好似一瞬间低落了下来,显然没心情再与她谈这些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子妃轻声道:“那我改日再来探望舅母。”
出了院子,太子妃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公主没再继续追问,否则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瞒得下去。
她本意并不是想要萧六郎出事,她也没料到萧六郎能栽在宁王手里,明明信阳公主都回来了,怎么还能有人伤得了萧珩呢?
四年前大意过一次,信阳公主不该大意第二次了才对。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萧六郎不是萧珩?
可她明明听见萧珩叫了老祭酒一声老师。
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能这么称呼老祭酒,一个是老祭酒的大徒弟黎绪,此人已辞官离京;另一个就是萧珩。
总不会是老祭酒又收了萧六郎做弟子,当年老祭酒明明说过萧珩是他的关门弟子。
可如果萧六郎是萧珩,为何没得到信阳公主的保护?信阳公主都回京这么久了,难道他还没与信阳公主相认?
不与宣平侯相认她可以理解,毕竟父子俩从前的关系就有点疏离,他心中难免怨怼。
可信阳公主与他可是十分亲近的,他说过,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就是他娘了。
况且方才她提到萧珩时,信阳公主的表情也不像是已经对儿子失而复得了。
第431章 发现
太子妃闭了闭眼。
要么,萧六郎确实不是萧珩。
要么,萧珩还没与信阳公主相认。
太子妃的心情无比复杂。
“太子妃。”玉瑾的声音打断了太子妃的思绪。
太子妃意识回笼,客气地问道:“玉瑾大人,怎么了?”
玉瑾语重心长地说道:“顾大夫的事,还请太子妃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公主的心疾无药可医,是碰上顾大夫才终于有了缓解。”
太子妃闻言,眉心微微一蹙:“上次的百花丹不是有效吗?”
玉瑾摇摇头:“实不相瞒,那不是百花丹的功效,是顾大夫的药。”
太子妃的素手捏紧。
玉瑾又道:“太子妃不必介怀,在公主心里,您才是她更亲近的人,正因为将您视作家人,才会不拿您当外人。”
这番话谁听了会不高兴呢?
太子妃大方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太子殿下与父皇的,若是他们问起,我就说我自己不小心摔伤了。”
玉瑾握住太子妃的手:“只有太子妃才这么为公主着想。”
没错,只有她对信阳公主是真心的,不论萧六郎是不是萧珩,也不论顾娇是不是信阳公主的儿媳,她都是信阳公主最亲近的人。
却说龙一将顾娇夹着带出朱雀大街的宅子后,顾娇以为他要带着自己去外头随便逛逛,哪里料到龙一直接把她扔进了公主府。
顾娇没来过公主府,但这不妨碍她认识牌匾上的字。
顾娇面无表情地看着把她丢进公主府寝殿的龙一,真的,好为你今后的约会担心?到底会不会挑地方?
公主府有下人值守,只不过龙一的动作太轻,没人发现公主府里进了人。
顾娇坐在椅子上,看着跃上了房梁的龙一,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
龙一没反应。
顾娇:大侠您是默认了目的地与游玩时间,不接受修改的么?咱们再商量一下?
顾娇想了想:“要不……你下来,咱们去院子里撅个笔?”
“或者你告诉我,咱们得在这里待多久?”
“公主不会气很久的吧……”
龙一始终不理顾娇,顾娇尝试开门开窗溜出去,都被龙一捞了回来。
顾娇最终放弃抵抗,在椅子上一滑,将自己摊成一条没有灵魂的小咸鱼。
然而就是她这个角度,眸光一扫,扫到了一堆画轴。
她坐起身站起来,走到多宝阁面前,从一个大瓶子里抽出了一幅画轴。
她解了丝带打开一瞧,竟然是一副萧六郎……或者该说萧珩的画像。
那是十三岁的萧珩,一袭白衣,清姿如玉。
她又打开另一幅画像,也是十三岁的萧珩,穿着少年祭酒的衣裳,风华绝代,清贵无双。
不论是小侯爷,还是少年祭酒,他的眼中都盛满星光。
他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宛若世间最纯真的一块璞玉。
顾娇抚摸着画像上眉目含笑的少年,指尖细绘他的脸,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笑容竟然从他脸上永远消失了。
他眼底的光也没了。
顾娇揉了揉心口的位置。
并不只有一幅画像,也不只是有萧珩的画像。
顾娇也看到了信阳公主的。
年轻时的信阳公主真美啊,现在也美,但从前的她是一朵阳光下的娇艳花朵,散发着勃勃生机与活力,如今她变成了一朵绢花。
美是美的,却不再鲜活了。
顾娇还看到了一副母子同框的画像,那是二十多岁的信阳公主与五岁的小萧珩,信阳公主抱着他,温柔得岁月都静谧了。
信阳公主与萧珩不是她和前世父母的那种糟糕关系,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最需要、也最依赖彼此的人。
“又偷懒了是不是?老婆子我一会儿不盯着,一个个地都偷奸耍滑起来,回头让公主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凶悍嬷嬷的声音,她往寝殿的方向走来了,她来到了门口,两手贴上了房门。
就在她即将推开房门的一霎,龙一倏的自房梁上跃下来,抓着顾娇带着她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被抓着的顾·小鸡仔·娇面如死灰:“下次……下次能提前打个招呼么?”
由于这个嬷嬷的打岔,公主府一日游提前结束,这样也挺好的,不然顾娇真不知要被龙一摁头藏多久。
只不过,方才一切发生太快,顾娇来不及把手中的画轴塞回去,这会儿她怀里还抱着那幅母子二人的画像。
朱雀大街的宅院,萧六郎幽幽转醒,他盯着有些陌生的帐顶,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他又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半晌才反应回来自己是在哪里。
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脑子里开始回忆昨日的事情,他似乎被龙一带走了,可带去了哪里并不知情,因为他晕过去了。
半夜虽是醒了一次,却也不算太清醒,看见顾娇在身旁,又安睡了过去。
夜半那只放在他额上的头……
“这位公子,你醒了?”
一个小丫鬟推门而入。
这是信阳公主从酆都山带回来的下人,萧六郎从未见过她,她也没见过萧六郎。
她并不知萧六郎的身份,只知是龙一带回来的人。
信阳公主为何会容忍一个外男睡在自己的床铺上,她不清楚,也不敢问。
看到陌生的丫鬟,萧六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猜测,他问道:“这是哪里?你们主子呢?”
小丫鬟道:“这是朱雀大街,公子是问公主去哪儿了吗?”
萧六郎试探问道:“信阳公主?”
小丫鬟点头:“是啊。”
看来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这座宅子没换新的主人。
萧六郎又道:“我睡了多久了?”
小丫鬟道:“半天一夜!你是昨日傍晚过来的,这会儿是第二日的中午了,公子,你肚子饿了吗?厨房炖了粥。”
萧六郎暂时没胃口,他顿了顿,问道:“你们……公主呢?”
小丫鬟指了指外头:“公主回公主府了。”
萧六郎苦涩一笑。
她果然还是不想见他。
第432章 龙一
却说太子妃从朱雀大街出来后打算立刻回往东宫,走到半路,马车的轮子卡住了。
虽是秋意渐凉,可白日日头大,车厢内闷热无比。
“太子妃,那边有间茶肆,去茶肆里坐坐吧。”春莹说。
“也好。”太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信阳公主的金疮药果真有奇效,脸颊居然已经消肿了,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戴了一张面纱。
春莹去柜台订了一间二楼的清雅厢房。
当太子妃带着春莹走在二楼的过道上时,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太子妃拉进了某间厢房!
太子妃花容失色,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
“是我。”
那人搂着她的腰肢,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上的面纱说。
太子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自他怀中抽离出来。
宁王被拒了也不恼,勾唇笑了笑,走到椅子上坐下,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道:“不坐吗?”
太子妃扭头去看春莹,奈何房门却早已合上。
谁合上的不言而喻。
太子妃冰冷的目光朝他打来:“你收买了春莹?”
第一次在假山后,他还需要打晕春莹,之后替温阳的事件做假证,她以为他是威胁了春莹。
宁王摊手:“本王可没收买她,是她心甘情愿为本王办事,不信你把叫进来,当面问她。”
太子妃呵呵道:“她哪儿那个胆子说实话?”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连她都感到恐惧,又何况是丫鬟出身的春莹?
宁王玩味儿地看着她:“你不过来,是等着本王把你抱过来?”
太子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嘲弄:“怎么?宁王妃没能满足你吗?”
宁王一瞬变脸,面上闪过无尽寒意:“我们之间,不要扯上她。”
太子妃头皮一麻,冰冷又倔强地瞪了他一眼,撇过脸去。
宁王松手,回到椅子上,余光瞥了瞥身旁:“过来坐。”
太子妃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宁王的目光扫过她宽袖下的一截手腕,道:“受伤了?”
太子妃没说话。
宁王将她的手腕拿了过来,小心又怜爱地托在自己掌心,见她擦过药了,问道:“怎么弄的?”
太子妃的火气一瞬间被点燃爆发,她侧过身子,双目如炬地看着他:“怎么弄的?你真想知道怎么弄的吗?那好,我告诉你,是定安侯府的千金弄的!没错,就是那个乡下长大,几次三番给我难堪,被太后疼爱不已的顾大夫!她怀疑萧珩的失踪与我有关!于是将我伤了!我不仅手腕受了伤,我全身都是伤!你有本事问,有本事给我报仇吗!”
宁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跟一个孩子计较做什么?”
太子妃柳眉一蹙:“孩子?”
宁王笑了笑:“她还小,难免不懂事了些。我会替你洗脱嫌疑,让她不再怀疑你。”
太子妃恼羞成怒:“原本就不是我干的!是你!”
宁王失笑,轻轻揉捏着她手腕道:“好好好,是我,我连累你了。”
太子妃愤愤地将手抽回来:“你要哄我开心,就去杀了她!”
宁王再次拉过她的手:“又在说气话了不是?宁王妃的病需要她,太后也需要她。”
太子妃咬了咬唇:“是啊,你们都需要她,都不需要我!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回去做你的宁王,我做我的太子妃,自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真这么生气?”宁王一手托着她手腕,另一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脖颈,“除了不动她,你要什么,本王都依你。”
太子妃蹙了蹙眉,也不知是反感他的触碰还是反感他的话:“你的库房不是被搬空了吗?你就没考虑过是她干的?”宁王府库房被搬空一事并未对外宣扬,但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
宁王道:“是她。也是我先得罪她,烧了她的作坊,我和她扯平了。”
太子妃呵呵道:“区区一个作坊竟然要用宁王府的整座金库来赔,宁王可真大方!”
宁王好笑地看着她:“这么酸。只是一个小金库罢了,算不得什么。”
是啊,只是一个小小的侯府千金罢了,算不得什么,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呢?
她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她比谁都明白一个人风光一时很容易,风光一世才算本事。
她是太子妃,未来将是昭国的皇后,她母仪天下,身份贵重,根本无需在意一个小丫头。
但为什么,一贯理智的她再也无法保持那份冷静了呢?
太子妃深呼吸,说道:“你如今动了她的相公,你们扯不平,她会来找你的!”
宁王毫不担忧地说道:“她动不了我。”
太子妃不解地看着宁王:“所以你就一直一直容忍着她?”
宁王摘了她的面纱,指尖温柔地抚上她脸颊:“琳琅,别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