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
是她的阿珩!
萧皇后猛地转过身来,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六郎。
怎么会……
阿珩不是已经死了吗?
尸体她都见到了……
如果他是阿珩,为何没听大哥提过?
为何他入宫这么多次从来都没来找过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皇后怔怔地朝萧六郎走过来。
苏公公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识趣地退到一边,并且将不相干的宫人也遣散到了三丈开外。
萧皇后来到萧六郎的面前,萧六郎的眼眶一片发红,却隐忍着没让泪意涌动。
萧皇后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泪珠子吧嗒一下掉了下来:“你真的是阿珩吗?你……”
她指尖落在了他右边的眼下,“这颗泪痣呢?”
“没了。”萧六郎说。
萧皇后含泪哽咽道:“怎么会没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姑姑!”
萧六郎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颗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没了,他醒来就躺在一间破旧的客栈,身旁是萧六郎的大哥萧肃。
“姑姑,放过龙一好不好?”
“不要生龙一的气。”
“阿珩替龙一给姑姑赔罪。”
萧皇后气得拿拳头去捶萧六郎,眼泪直面:“混账东西!你不给他求情就不来认我!”
另一头的众人压根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萧六郎不知对萧皇后说了什么,把萧皇后弄得激动大哭,还动手揍了他。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带几分力道就是了。
不等众人弄明白萧皇后与萧六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萧皇后的心腹苏公公便扬着拂尘走过来了。
他对禁卫军道:“皇后有令,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禁卫军:啥?!
太子妃慌了。
别人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难道还会看不出来吗?
萧珩分明是与萧皇后相认了。
回京这么久都不与从前的任何人相认,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萧皇后认了。
为什么?
为了这个女人和这个侍卫吗?
就在方才自己还污蔑顾娇指使龙一,如今顾娇摇身一变,成了萧皇后最疼爱的侄儿的妻子,萧皇后接下来会怎么发落她,她不敢想。
太子妃当场晕了过去,也不知是滑胎虚弱所致,还是被自己接下来所要承受的后果惊吓的。
萧皇后将萧六郎带回了坤宁宫。
原本也要带上顾娇的,奈何顾娇被龙一夹走了。
萧皇后屏退了下人,拉着萧六郎坐在她房中说话,窗子大开着,从二人的角度望去能清楚看见萧六郎……不,应该说是萧珩幼年时种下的小树苗。
那是一株橘子树,既结不了枣子、桃子,也结不了梨子和板栗子,结出来的橘子口感其实也不好。
萧皇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你种的橘子真难吃!”
萧皇后迫切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奈何萧珩无法言说。
萧皇后的目光又落在了椅子旁的手杖上:“你的腿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四年前落下的伤势吗?”
“不是。”萧六郎摇头。
是救冯林落下的伤。
一场大火,有人因他而死;另一场大火,有人因他而生。
他的腿瘸了,但身上的罪恶也好似有那么一丝丝被救赎了。
尽管还是洗脱不掉全部的罪孽,但他的余生可以在痛苦中慢慢地偿还。
萧六郎:“姑姑,这件事……”
萧皇后道:“我明白的。虽然不知你为何这么做,但姑姑想,你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姑姑了,再来找姑姑。”
二人谁也没提温琳琅的事。
已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萧皇后之所以会答应这门亲事也是真的以为萧珩去世了,否则她就是打断太子的腿也不会允许他和表弟抢未婚妻的。
萧皇后拍拍他的手背:“姑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你放心吧。”
“多谢姑姑。”
萧六郎起身离开。
他刚一出坤宁宫,萧皇后便叫来心腹暗卫:“快去通知我哥哥,就说阿珩还活着!”
心腹暗卫呃了一声:“主子,你不是答应了他不告诉任何人吗?”
萧皇后义正辞严道:“本宫的哥哥几时做过人?”
心腹暗卫:“……”
这是宣平侯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
宁王是一定要发落的,但以何等罪名发落就看皇帝的抉择了。
家丑不可外扬,宁王与太子妃私下来往的事未被披露,但温阳与萧珩都惨遭宁王毒手的事昭告了天下。
对外宣称的动机是为了打击太子,一个是太子的小舅子,一个是太子的亲表弟,怎么看宁王都确实是在动太子身边的人。
温阳此人风评不佳,可小侯爷当年冠绝昭都,名扬天下,是多少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听说他竟然是死在了宁王的手上,民间讨伐声一片。
自然,也有为宁王开脱的,认为当今圣上是被人蒙蔽了圣听。
“宁王殿下那般高风亮节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怕不是有人在对付宁王殿下吧?”
“希望陛下不要听信谗言,令宁王殿下蒙冤呐。”
“会不会是太子干的?你们想啊,太子娶了小侯爷的未婚妻,如果小侯爷不死,他娶得了温家小姐吗?至于说那温阳,表面是太子妃的哥哥,却根本不是个东西!杀了他才是替太子妃出气呢!”
街头巷尾为宁王伸冤的人越来越多,究竟是民心所向还是有人刻意引导,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民间的舆论如何,皇帝都没有要赦免宁王的意思。
庄太傅求见皇帝,直接被皇帝拒见。
庄太傅又去了仁寿宫,希望庄太后能命皇帝赦免宁王。
“命?”庄太后让他气笑了,“什么时候,哀家的话还能命令皇帝了?”
庄太傅冷哼道:“太后不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吗?这些年太后与皇帝对着干的事还少了?怎么到了宁王这里太后就不奏效了?”
庄太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宁王是如何一步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你比我清楚。”
庄太傅冷声道:“宁王有帝王之志,亦有帝王之力,臣扶持他有何不可!”
庄太后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你口中的帝王之力就是霸占弟妻、草菅人命?”
庄太傅毕竟是宁王的亲外公,有些事民间不知,他焉能不详?
他并未替宁王开脱,而是拽紧了拳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后,这话是你告诉臣的,如今太后是打算自打嘴巴吗?”
庄太后浑不在意地说道:“是又怎样?”
庄太傅一噎。
随即,他的眸光渐渐变得失望:“太后,你变了。从接近萧六郎开始,你心里就不再以庄家为重了。”
这种激将法对庄太后没用,庄太后厉声道:“不要动不动与哀家扯萧六郎!你是希望哀家心中有愧还是怎样!这招对哀家没用!哀家愿意宠着谁是哀家的事!哀家愿意晾着谁也是哀家的事!别以为指责哀家几句,哀家就真的罪孽深重,对不起庄家满门了!哀家这些年为庄家做的够多了!还有,哀家是不是早就警告过你,如日中天的背后大厦将倾,急流勇退才是正理,你却偏要一意孤行!是谁壮了宁王的胆?是谁添了宁王的势?又是谁铁了心要把宁王往夺嫡的旋涡里推!现在知道护着他了,你推他去争夺帝位时没想过会害死他么!”
“说白了太后就是想对宁王置之不理!”庄太傅冷冷一笑,“我倒是想知道,今日被贬黜的人若是萧六郎,太后会不会也这般袖手旁观?”
庄太后威武霸气地道:“好巧,哀家也想知道。”
庄太傅:“……”
永远不会好好接梗的庄太后。
庄太傅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庄太后一眼:“希望将来太后不要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庄太后眸光一凛:“这句话,哀家同样送给你。”
第458章 嚣张
对宁王的判决在九月下来了,废黜皇子身份,贬为庶人,只是流放就免了,在京城外找了一处府邸,算是变相的圈禁。
这已经庄太后开恩之后的结果,若庄太傅这个外公真心思念他,还可以时常去探望他。
若庄太傅到了这个地步仍不死心,要继续煽动宁王,庄太后派过去的暗卫也不会手下留情。
自古皇子被贬黜,府上家眷也不能幸免,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宁王竟然给了宁王妃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是宁王拜托瑞王夫妇送过去的。
瑞王是个大老爷们儿,不知该如何向宁王妃开口,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瑞王妃索性让他在外头等着,自己与大嫂说话。
“大嫂。”
她进了屋。
宁王妃正坐在窗前看书。
大嫂有看书的习惯,瑞王妃见怪不怪了,她寻思着大嫂这会儿心情可能不大好,没敢像往常那样贸贸然地走过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大嫂的回应。
宁王妃今日的反应有点迟钝,她半晌才扭过头来,见是瑞王妃,倒也没太大惊讶,道:“你来了啊,过来坐吧。”
瑞王妃走到宁王妃的对面坐下。
许久不见下人来奉茶。
宁王妃才意识到了什么,自嘲一笑:“忘了府上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她说着,亲自拎起茶壶去给瑞王妃倒茶。
“我来吧大嫂!”瑞王妃忙站起身,要去接过她手中的茶壶。
“不必了,一杯茶我还是倒得了的。”宁王妃推开她的手,给瑞王妃倒了一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算了,你别喝了,都凉了。”
“没事的大嫂。”瑞王妃挡住了宁王妃过来拿她杯子的手,“我不爱喝热的。”
不是安慰宁王妃的话,是她怀孕后的确变得怕热,只是在府上嬷嬷们不许她喝凉的,瑞王偶尔会偷偷给她喝几口解解馋。
“有些东西真是天意。”宁王妃苦涩一笑,收回手来。
瑞王妃冷了一瞬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怀孕的事,从宁王妃怀上头胎开始便格外注意,衣食住行严格按照御医与嬷嬷们的要求来做。
可结果,三个孩子一个也没保住。
“大嫂,孩子的事……与大哥有关吗?”瑞王妃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连骂温琳琅的力气都没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大哥会是那样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
瑞王也很惊诧。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他受到的打击不比太子小多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信仰,而毫无疑问,宁王就是瑞王的信仰。
如今,这份信仰轰然坍塌了。
宁王妃摇摇头:“如果你说的有关是指他给我下药害我滑胎,那倒是没有的,只是……”
后面的话瑞王妃差不多猜到了,只是她早知道了宁王与温琳琅的事,她一边怀着身孕一边忍受二人的关系,强烈的忧郁下最终导致了早产。
“大嫂,你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瑞王妃自宽袖中拿出一纸和离书,递到宁王妃的面前,道,“这是大哥拜托我们给大嫂送来的,大嫂签字画押,自此不再是宁王妃,不必跟着他一起受牵连。”
提到这个,瑞王妃的心里一片复杂。
她觉得大哥真的做错了,但在放大嫂自由这件事上是令她刮目相看的。
大哥心里其实是有大嫂的吧,只是他被仇恨与利益蒙蔽了双眼,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他以为对大嫂只是装模作样的敬重,殊不知这个人早已走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反倒是温琳琅那个女人只是大哥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不甘,是他驾驭自己征服欲的证明。
宁王妃看着那封折起来的和离书,并未立刻拆开,而是淡淡一笑,说道:“芊芊你知道吗?我十三岁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的容貌气度所吸引,我爱了这个男人十一年,他喜爱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我便再厌恶看书也总做出他喜欢的样子。我也曾暗暗想过,容貌我是追不上温琳琅了,至少才学上,我努力一点,不要输给她太多。”
瑞王妃气呼呼地说道:“大嫂,那个女人不配和大嫂相提并论!”
“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宁王妃笑了笑,对瑞王妃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嫂了,我不再是皇室的人了。”
与和离书无关,而是秦楚寒已经不是皇子了。
“大嫂……”瑞王妃一个没忍住,又叫了一声。
宁王妃,确切地说,该叫楚玥了。
楚玥对瑞王妃道:“回去吧,这里晦气。”
瑞王妃心疼地看着她:“父皇说你可以多住些日子。”
楚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又不是没地方可去。”
瑞王妃张了张嘴:“大嫂……不是,楚姐姐……啊,也不是,不叫你大嫂好别扭。”
楚玥道:“那就叫着吧,左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你不如搬去瑞王府住吧?”瑞王妃提议道。
来的路上她就和瑞王提过这件事,瑞王完全没意见。
但瑞王其实猜到楚玥不会答应,他没当着媳妇儿的面说出来,担心媳妇儿认为他小气。
楚玥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我有地方去。啊,对了,你来得正好,顾姑娘上次给我看诊,落了个东西在我这里,你帮我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