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道:“赢了半目而已。”
国君哼道:“半目也是赢,别以为朕没看出来你一直在让棋。”
国师大人看向国君道:“陛下以往的棋艺没这么糟糕,陛下心不在焉的,是在担心太女?”
“朕才没有担心她!”国君说完,顿了顿,“还有,她不是太女了。”
国师大人也不拆穿明明是你自己昨夜先叫太女的。
国君迟疑了一下,问道:“她的伤……真的能够痊愈吗?”
“能。”国师不假思索地说。
国君狐疑地看向他:“你说得太笃定了。”
国师大人说道:“因为是她做的手术,所以我很有信心。”
国君眉头皱得更紧:“国师,朕与你认识三十余载,你从未在朕的面前夸过任何人。难道这个萧六郎真有那么优秀?”
国师大人道:“有。”
国君不大习惯国师大人如此抬举一个人,他连当年的轩辕厉都没这般夸赞过。
“可是朕不大喜欢他。”国君说。
国师大人给国君倒了一杯茶:“因为她的眼中没有对皇权的敬畏吗?就像……曾经的轩辕家一样。”
提到轩辕家,国君的脸色沉了下来。
国师大人风轻云淡地说道:“陛下不必介怀,他只是一个昭国来的学生而已,除了精通医术,会击鞠,还有点身手,也没什么了。”
国君蹙眉:“能被你承认到这个地步,还叫没什么?”
国师大人似是心情不错,笑了一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国君没再继续此话题。
国师大人抬了抬手。
一名恭敬候在身侧的弟子走上前来,打算重新整理棋盘,国君摆了摆手:“罢了,不下了,时辰不早了,朕该回宫了。”
“陛下。”国师大人看了看一旁的王绪。
国君这才想起王绪方才过来了,只是自己下棋太投入,便一直让王绪等到了现在。
“何事——”国君话未说完,声音在嗓子眼儿里卡了一下,他眉头一皱,“你怎么成了这样?”
王绪已经换回了自己的关都尉官服,只不过这张猪头脸一时半会儿是换不了的。
他无意抹黑皇长孙,只是讪讪地说道:“摔了一跤。”
国师大人喝了一口茶,戏谑道:“习武之人力气大,这摔跤的力气也非常人能及。”
一般人可摔不成猪头……王绪心里尴尬,自己摔比被人揍的还是好听一些。
王绪言归正传,拱手禀报道:“微臣调查太女受伤一案,有了些许眉目。”
“哦?”国君刚端起茶杯正要喝,闻言将杯子放了下来,“说。”
王绪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打开后露出一缕细细的葛丝:“这是微臣在案发现场的荆棘丛中找到的,应该是来自凶手身上的衣料。”
张德全将帕子拿了过来,递到国君与国师大人的面前。
国师大人看了一眼,说道:“是葛布,淮阳县产的,质地中等,我们国师殿也用这种葛布给弟子做夏季的衣衫。”
国师殿弟子穿得起的料子可不是普通料子。
国君继续看向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拿起来闻了闻:“没有我们国师殿的香料气息,不是国师殿的人。”
国君:谁怀疑你们国师殿了?
国师大人看向张德全:“皇宫有谁穿这种葛丝?”
“这……”张德全仅凭一缕葛丝,推断不出这个。
国师大人对一旁的弟子说道:“去拿一匹一模一样的葛布来。”
“是。”弟子转身去了。
不多时,他便捧了一块长长的葛布过来。
张德全走上前摸了摸,惊愕道:“奴才身上穿的就是这种料子!”
国师大人说道:“看来是你们皇宫的公公,还是和张公公一样有品级在身的公公。”
王绪补充道:“对方并未在现场留下脚印,微臣猜测对方轻功极高。”
有轻功、又有品级的太监并不多,但不排除对方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功力。
国君沉声道:“给你一个晚上,明早朕若是见不到凶手,你这关都尉就做到头了!”
才一晚上功夫吗,这也太——
可国君说到做到,自己若果真查不出来,明日就只能被剥夺官职了。
他拱手应下:“微臣领命!”
……
天色晚了,国君该回去了。
“小郡主呢?”他问张德全。
张德全道:“好像和他的小同窗在花园玩耍,小郑子跟着呢。”
小郑子是皇宫的大内高手。
这里是国师殿,国君倒是并不担心小郡主的安危,他只是担心自己冷落她这么久,她会委屈难过。
她一难过就哭,一哭就惊天动地。
“点心呢?”国君问。
“在这儿呢。”张德全提了提一早备好的食盒。
“嗯。”国君带上张德全与点心去花园找小郡主。
好巧不巧顾娇也在找小净空,她也是听说两个孩子下午在花园里玩,从藏书阁出来后便直接来了这里。
谁料没找到小净空,反而遇上了国君。
国君看到顾娇,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顾娇的那句“治好了,你是不是提头来谢?”
他心火蹭蹭直冒。
上官燕受伤了,安分了,本以为没人能来气他了,这下可好,又不知打哪儿窜出个萧六郎。
国师大人说的没错,这小子的眼里没有对皇权的敬畏,自然也没有对他这个国君的畏惧。
他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恍惚间,国君仿佛看到了轩辕晟当年的身影。
为何不是轩辕厉,大概是因为国君认识轩辕厉时,轩辕厉已不是少年。
他只见过少年轩辕晟鲜衣怒马的样子。
“见了朕为何不跪?”
“为何要跪?”
“朕是国君。”
“你又不是我的国君,我是昭国人。”
国君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国君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恰在此刻,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对张德全小声说了几句,张德全如临大赦,对国君道:“陛下!小郡主在麒麟殿!咱们赶紧去找她吧!不然见不到您,她又该哭了!天一黑她就找您,您忘了?”
国君想到哭鼻子的上官雪,决定暂时先放过这小子。
他沉着脸往麒麟殿走去。
顾娇也要回麒麟殿。
小郡主在,小净空一定也在。
国君只当她是要去照顾太女,皱着眉头,没说什么。
这会儿天色已彻底黑了,平日里这个时辰,若是小郡主见不到他,会哭得整个后宫都不安宁。
这么想着,国君加快了步子。
他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百种安慰小郡主的方式,结果当他来到麒麟殿的门口,直接被眼前的一幕弄傻了眼。
小郡主与小净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小身子笔挺挺的,小胳膊扑棱在身后,宛若两个小小吉祥物。
两颗小脑袋同节奏地晃呀晃,萌萌哒地唱。
“你爱我呀我爱你~哒哒哒哒甜蜜蜜~你爱我呀我爱你~哒哒哒哒甜蜜蜜~”
唱了小半个时辰了,全国师殿都学会了——
国君:“……”
顾娇:“……”
第733章 兄妹虐渣
两个小豆丁唱得停不下来,四周全是围观的国师殿弟子。
国君的心情突然有点儿复杂。
说好的嚎啕大哭呢?说好的天黑了就得找陛下伯伯呢?
小丫头压根儿是把自己还有个伯伯的事儿给忘了吧!
不打断她,她能摇头晃脑、嘚瑟吧唧地唱到明天去吧!
国君冷冷一哼:“哼,就没见她这么贪玩过!”
天都黑了,还乐不思蜀!
张德全笑道:“小郡主难得碰上这么一个小玩伴。”
国君呵呵道:“从前的玩伴少了?”
张德全笑了笑:“那不是不一样嘛?”
从前的玩伴都是世家选送过来的小公子千金,专挑脾气好、性情温和的,还在家里被教了规矩,知道上官雪是皇族郡主,不能惹上官雪不高兴,否则国君怪罪下来,爹娘都得跟着遭殃。
那谁还放得开?
他们小心翼翼的,小郡主也玩得不起劲。
小净空不知小郡主的身份,只当她是寻常孩子,与她玩耍时没有顾忌。
其实就算小净空知道了也不会有顾忌,在昭国时,他与皇子秦楚煜是好朋友,昭国皇帝从没拿身份要求过小净空,小净空都习惯了。
加上顾娇在家里对他的教育,他只知要真心待人,不知要拿有色的眼光去看人。
国君站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小家伙看见自己应该就会扑过来了。
然而并没有。
小郡主喜滋滋地唱呀唱,就压根儿没往国君这边看。
国君头一次遭到了小家伙深深的无视。
还是小净空看见了顾娇,一秒止住了洗脑神曲。
适才萧珩接小净空时与小净空叮嘱过他们如今的新局面,小净空知道坏姐夫又换了个身份。
他见怪不怪了,接受度高极了。
就是当着外人的面他要克制对娇娇的亲近。
“净空,你怎么不唱啦?”小郡主也停了下来。
小净空哦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头上的天:“你看,月亮都出来啦,我们该回家啦。”
小郡主举头望了望,奶唧唧地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再唱!”
话落,小郡主蹦下台阶,朝着国君的方向乳燕一般地扑了过来。
国君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微微张开胳膊,等着接住小家伙。
哪知小家伙直接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老师!”
小郡主来到了顾娇面前,特别有礼貌地作揖行礼。
气得皱纹都在抽搐的国君:“……”
……
小净空是被小郡主接来国师殿的,小郡主要走了,自然也得将他一并送回去。
小净空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姐姐一会儿会来国师殿接我。”
“好叭,还想着我们能一起回去呢,那我先走啦!再见!”
“再见!”
两个小豆丁彼此道别。
小郡主度过了愉快而充实的一天,回去的路上神清气爽。
她完全是忘了自己是来国师殿干嘛的。
当国君黑着脸,打算提醒一下她时,她朝后一躺,四仰八叉地倒在软塌上睡着了。
玩了一整天,没睡午觉,做小孩子可真太累了。
国君:“……”
另一边,小净空在厢房中做了一会儿顾娇的小尾巴,也该回去了。
小净空双手抱怀,鼻子一哼斜睨着萧珩:“可是现在你还能回书院吗?要不你给我请个假,让我也来这里算啦?”
这样他就能天天和娇娇在一起啦,呜哈哈!
他真是太机智啦!
小家伙嘚瑟到抖脚。
萧珩既做了上官庆,的确是不能再回书院,否则他大白天的消失一整天太容易令人起疑。
萧珩当然可以选择给他和小净空都请几天假,可萧珩没这么做。
“小孩子学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萧珩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沧澜女子书院的衣裳,这是他方才去接小净空时顺道回玲珑阁取的。
他捧着衣裳来到顾承风面前。
顾承风的心咯噔一下:“干嘛?”
萧珩指了指小净空:“你来做他姐姐。”
顾承风如遭雷劈,为毛是我!
顾承风拒绝:“我、我和你身形不一样,我没你高。”
萧珩嗯了一声,淡定地转过身,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双古代版恨天高。
顾承风:“……”
——顾承风开始了白天上学,晚上勤工俭学(唱戏)的苦逼日子。
……
王绪出了国师殿后,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宫,他是奉旨查案,有权利调动皇宫的太监。
他先是从十二监中查起,所有穿过那种衣料的太监都必须接受都尉府的盘查。
他坐在左都尉府的大堂之上,十二监的掌事太监一一列在大堂中央。
明面上,这十二个掌事太监都是不会武功的,但真正会不会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王绪要自己检验的。
一个人要拥有强大的轻功,势必也有不俗的内力,探一个人究竟有没有内力,一是看他出招,二是直接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对方的筋脉之中。
后者,会让被试探的人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痛苦,武功越弱越痛苦。
眼下为了查案,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定定地看向众人:“诸位掌事大人,得罪了。”
他先从司礼监掌事开始,他捏住司礼监掌事的手腕,内力一入体,对方的额角便渗出了些许薄汗。
手心有茧子,略练了一点武功,内力不够深厚,不是行刺了上官燕的凶手。
紧接着,他又试了内官监、尚宝监等七位掌事太监,他们是完全没有内力的。
令人惊讶的是,神宫监、直殿监、都知监以及司设监的四位掌事太监竟然都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