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些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它还得意甩着尾巴去向太子翻着肚皮邀宠。
沈离枝瞅了一眼,他们身后兴致勃勃的大白狗,很能体谅那些女官的害怕。
在此之前她也没见过这么大还这么胖的狗。
这只狗身骨强健,长嘴利牙,一身毛发顺滑油量。
像一匹小马驹一样的身形,若是站起来只怕比她还高大。
沈离枝看着它脖颈上的绳索,便摇了摇头。
犬人让她慢慢靠近,说了一句和伊知著一样的话。
“大人你只管摸,黑将军最喜欢漂亮的姑娘,只要轻些,他不会咬人。”
沈离枝看着大白狗亮晶晶像两丸黑水玉的眼睛,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它身后慢悠悠甩了几下。
沈离枝小步靠近,伸出手悬在它头顶。
黑将军把舌头一吐,咧开了嘴,很像是一张笑脸。
沈离枝把手落下,白色的绒毛意外的十分好摸,柔柔搔着她的手心。
沈离枝不由露出笑脸,“它养得真好。”
两个犬人见沈离枝非但不怕,还露出的笑容,便跟着一起乐了起来。
“是了,黑将军可是殿下的心肝宝贝,当然都吃好用好的,养得自然好了!”
“都是两位大人的功劳。”沈离枝由衷地夸赞。
能把狗儿养得如此剽肥又灵活定然也是颇费功夫的事啊。
两位犬人连忙道不敢当这一声大人,他们虽然有一个饲犬温的职,但大家都知道不过是蹭着黑大人光才有了几分薄面。
背地里有不少人瞧不上他俩,叫他们狗官。
这个词虽然意思没错,但是意思听起来可就糟多了。
沈离枝人生得仙姿玉貌,没想到还蕙心纨质。
声音温柔,娓娓动听。
和他们说话的时候还会用她那双澄亮的眸子看向他们,脸上一丝不耐的神色都没有。
两个犬人心中颇为受用,不禁多说了几句,把平日里黑将军的习性都说了一通,让沈离枝心中有了底,更不惧怕这只庞然大犬。
长脸的犬人将沈离枝带院子一侧,沈离枝这时候才发现整个院子的地面上没有一点积水。
明明门外的青砖上还积了薄薄一层雨水,院子里却干干净净,连一层水雾都不见。
若不是旁边的花圃的叶面上还挂着一些水珠,沈离枝都要以为昨夜没有下雨。
她刚走出几步,身后的二福就拿出一块白棉布将她鞋履带进来的一些水渍吸掉。
沈离枝的疑惑,便有了解释。
这院子里的水竟是这样被弄掉,用得还是普通人家穿也穿不上的细织白棉布。
黑将军在地上反复横跳,那身白毛起起伏伏,像一个巨大的蒲公英。
显然它之所以毛发这么干净都是被照料仔细的缘故。
“黑将军有些挑食,所以每每进食的时候都让小人们头疼,大人或许可以让他愿意多吃一些。”
沈离枝回过神,在大福一一展示下。
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小屋内,桌子上摆满这位黑将军的食物,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而且还都是血淋淋的生肉。
“它……挑食?”
大福点头,“是呀!最近天气越热吃得也渐少,眼看着黑将军日渐消瘦,可愁坏了我们,太子隔几日就会来看一眼,到时候恐怕会降罪我们哩。”
沈离枝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黑将军灵活的胖身子,对着犬人莞尔笑道:“无事,交给我吧。”
两名犬人感激道:“多谢大人,那就有劳大人了。”
卢司言说是罚,其实这罚也当真是小惩大诫,并不累也不苦。
只是有些伤胆。
一旦克服了害怕,其实也觉得挺简单。
她唯二的工作:其一就是哄这位黑将军进食,其二就是陪它玩耍。
沈离枝拿起一根收了血水的鸡腿,黑将军想来什么山珍海味都见识过,送到嘴巴来的大肉它也没什么兴趣,脑袋一撇,呜呜叫了两声。
这是不喜?
沈离枝又换了另外几样,黑将军干脆往地上一趴,把鼻子和嘴夹在两个爪子之间。
一副对进食兴趣缺缺的模样。
沈离枝也不逼它,找了一个水盆把手洗净,擦干水后才去摸黑将军的脑袋。
黑将军很喜欢她温柔地抚摸,矜持没多久就翻出肚皮来给她揉。
沈离枝还从没给这么大一只狗顺毛,顺了几十次便觉得手都酸了。
这时她后脚跟碰到了一个小巧的蹴鞠球,球心镂空,她拿起来摇了摇,里面就叮铃几声乱响。
黑将军一听这个声音就跳起来叫了声。
沈离枝拿在它鼻尖前一晃,“这是你的玩具,是不是?”
汪!
沈离枝看出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都是想玩的期盼,她也不负所望,扔出球陪黑将军玩了起来。
黑将军玩得不亦乐乎,不管球落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它都能给扒拉出来,然后叼到沈离枝面前放下。
沈离枝不厌其烦地夸他。
跑得真快、眼神真好、真聪明……
夸得黑将军心花怒放,跑得更带劲了。
这么半个时辰,平时懒怠的黑将军跑得停不下脚,惊得两位犬人下巴都要掉了。
美人计,原来还能这般使?
他俩转头看向坐在雪白兽皮垫上,身子蜷在树荫之下,手撑着下巴笑得如清风明月的年轻女官。
她保持着扔球、摸头夸两句的节奏,得心应手地把黑将军哄得上蹿下跳。
难怪古人云,美人祸水,一笑倾城再笑倾国,黑将军可不是就这样让自己的五脏庙空空如也,饿得咕咕叫。
体力耗尽的黑将军大口喝水、大口吃肉,压根不用人哄。
午后,刺目的阳光将水汽都蒸干,空气中炎烈的热气腾起。
李景淮从三重殿出来,常喜跟在他身后颠颠小跑着,一边道:“这大热天的还是黑将军的院子里凉气足。”
李景淮看重黑将军,知道每到夏日炎炎,黑将军总是热得够呛,每年冬日都会特意为它准备好藏冰,天气热时好给它降温之用。
从一堆让人烦心的事里抽身,李景淮确实不想再面对着人,看一只狗也好过看着那些权臣。
两个犬人忽见到太子驾临,脸上没有挂着以往的喜色,反而都惊得眼神乱颤。
常喜皱了皱眉头,翘起手指,指着他们骂道:“咋的了,你们是不是没有照顾好黑将军,怎么一个两个丧着脸,要死啊?”
两个犬人低下头,皆不敢说话。
李景淮在他们想拦却又不敢的踟蹰中,已经抬步走了进去,看到了让他们静若寒蝉的画面。
一名靡颜腻理的少女躺在他猎来的虎皮上、吹着他准备的冰车、枕着他的爱犬。
睡得一脸香甜。
第9章 伺狗 “你怎么在这?”
李景淮走上前,没有放轻脚步。
但沈离枝睡得很沉,未能被吵醒。
常喜带着两个垂头丧气的犬人跟上来,他一眼就看见躺在黑将军肚皮上的少女,不由一愣,还疑自己眼花,走近几步揉了揉眼才惊讶道:“这、这不是沈知仪吗?”
李景淮踢了踢常喜,“弄醒她。”
常喜哎呦一声转过脑袋,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结结巴巴道:“奴、奴才?”
李景淮给了他一个快点的眼神,常喜也不敢耽搁,蹑着手脚走到沈离枝两步开外,微微弯下腰。
美人侧卧,小脸莹润如玉,像是海棠春睡,不忍惊扰。
常喜小声喊了一句:“沈大人醒醒。”
不作用,他又一连几声,沈离枝半分反应也没有。
毕竟这凉风袭人,她睡得很是舒坦,一时半会醒不来也是正常。
李景淮剑眉微压,再次伸脚踢了一下常喜,“你这小声是催眠还是什么?让开!”
常喜有苦说不出。
他耸着脑袋伸手轻拍着自己的脸,连声道:“奴才没用。”
李景淮对他的假把式没兴趣,径自走到沈离枝身边,黑将军已经被刚刚的动静给弄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对着它的主人傻愣愣吐出半截舌头,弯出一个笑脸。
李景淮给它一个比凉风还要凉快的眼神,黑将军收回舌头,把脑袋一缩,呜呜低叫了几声。
怎么叫醒人,并且让一个刚刚睡醒的人马上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李景淮陷入了思考。
他一时也对这样一个酣睡的少女无从下手。
常喜的巴掌也不拍了,伸长脖子看他的举动。
李景淮往后横了一眼,常喜和两个犬人立刻缩起脖子、转过身,不敢再多看。
沈离枝睡得很沉,她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小时候,她的孪生哥哥还在的时候。
哥哥很温柔,用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手牵着她的手,带着迷路的她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哭,因为弄丢了一枚好看的发梳,又冷又饿独自被困在树洞好长时间。
她既害怕,也担心受骂。
回家的路很长,但是有一片好闻的雪松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
她边哭边想,家这边有雪松林吗?
凛冽却又清澈,像是冬天的味道。
走着走着,她的手被松开,四周的光一下从她眼前抽离。
哥哥去哪了?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哥哥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枝枝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了……
她挥舞着手,想要去捉住哥哥。
四周到处都是空的,好像什么也不存在。
忽然她的手摸到一个东西,便牢牢抓住。
是哥哥吧?
沈离枝慢慢睁开眼,眨了眨,清晰了一下视线。
一时间还没分清梦境和现实,但是她却也知道眼前这张脸,并不是她哥哥。
李景淮抬高自己的手腕,将沈离枝的手也一道带了起来,他双眸被剑眉压下,狭长的凤眼睨着她。
“沈知仪。”
沈离枝半梦半醒,睁着和黑将军如出一辙的惺忪睡眼,勉强定睛认真看他。
就在李景淮以为她认出了自己,正等着她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哪知沈离枝压根没醒转,反而拖长了音调轻声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傻笑。
虽不是哥哥,但是好像是认识的人。
李景淮斜眼瞟了一眼她五根削葱一样的指头,还不知死活地扣在他的腕间。
他单膝压在虎皮毯子上,凑近了一些,那张微启的水唇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吻上去,但是却仅仅悬于她上空,阴测测吐出一句话:
“第三次了。”
沈离枝骤然惊醒,醒得彻彻底底。
不但是认识的人,还是太子啊!
沈离枝呆了一瞬,五指顿时一松。
整个人一骨碌爬了起来,规规矩矩跪在他面前。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她的神色勉强镇定,声音却闷闷带着睡腔,忽而又想起他所说的第三次,便又说道:“奴婢不知殿下会来,日后一定尽量避开。”
实际上这三次都不是她专登凑上去的,尤其第一次也能算上,就有些强词夺理。
不过李景淮是太子,他执意如此想,沈离枝也不开口辩驳。
李景淮用手抚了一下被她抓皱了的袖口,慢慢起身,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往下。
黑将军立刻盘在他腿边,兴奋地晃动着尾巴。
“你怎么在这?”李景淮拍着黑将军的脑袋。
“奴婢犯了错,卢大人命奴婢来此侍奉黑司行。”
“刚入宫就被罚,看来你不适合……”李景淮说着,话音一顿。
因为刚刚还在他手掌下的黑将军把大脑袋拱到沈离枝身前。
尾巴还有一搭没一搭扫着他的小腿。
沈离枝没动,黑将军就用湿润的黑鼻头蹭了蹭她垂放在膝上的手。
沈离枝这才缓缓拿起手,轻柔地抚了一下黑将军的头。
李景淮马上感受到了抽在自己小腿上的尾巴频率加快、力道加重。
黑将军很喜欢她。
“你喜欢照看黑将军?”李景淮改变了原来的话。
沈离枝低敛眉眼,可是还是掩不住脸颊上被压出来的一撮红痕。
“是,奴婢喜欢。”
李景淮看着一颗狗心都叛变了的黑将军,将抚平的袖子放下,“那好,以后你就继续陪黑将军。”
两名犬人一怔,没想到太子突然这样的安排,岂不是要让他们退位让贤?
沈离枝虽然很喜欢黑将军,可是她才刚刚在司芳馆任职一天,徐少理虽然不好相处,可是那边僻静的环境她还是很喜欢的。
“殿下能否让奴婢继续呆在司芳馆?”沈离枝微微抬起头,只是视线依然没有抬高,她脸上浅笑,怕太子觉得她是在拒绝,连忙把话补全。
“两位大人常年照顾黑将军,比奴婢更熟练,奴婢可以隔几日来陪黑行司玩耍。”
李景淮以为见过徐少理,还被刁难过后,沈离枝应该庆幸他给出的机会让她跳出火坑。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要求。
“随便。”李景淮视线落在她微翘的嘴角上,“不过,这几日你就留在这,司芳馆忙着,少给徐少理添乱。”
“是。”沈离枝口头应了,心里还却有些迷惑。
她什么时候添乱了?
第10章 自由 记得做一只生在东宫外的蝴蝶。……
沈离枝说避开,说到做到。
这几日李景淮再没有碰到沈离枝。
两个犬人交代沈大人来过几次,或是上午或者是晚膳之前,陪着黑将军玩了几次球、刨了几回土。
沈大人还专门把肉藏到不容易找的地方让黑将军自己寻,果然让黑将军胃口大开。
不过他们偷偷瞒下,沈离枝将黑将军的伙食直接减半一事,生怕太子怪罪她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