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受不住口渴,只想着找些水喝。
如今唯有铤而走险,从太子身上跨过去,才能下床去寻水喝。
她又坐在原地待了半响,确信太子睡的沉,才悄悄迈开手脚,打算尝试翻山越岭。
可正当她半个身子横跨在他腿上,下一步准备把腿也挪过去之际,李景淮好巧不巧醒了。
他醒了第一件事抬起膝,把横在他腿上鬼祟的少女抬了起来。
沈离枝大惊。
可是腰腹被顶高,她就四肢不能触及床板,虚悬在半空。
“去哪?”李景淮的嗓音还带着睡后的低哑,听得人耳膜都麻痒像是被用羽毛撩过。
沈离枝捂着脸,“……口、口渴,想喝水。”
李景淮把她顺势一拉,就彻底绝了她偷摸爬下床的念头。
她又伏在了他的胸膛上,宛若贴着块热炕。
烧得她又干又渴,舔了舔唇。
她好想喝水。
太子坐起身,沈离枝就只能顺着他的起势滑坐在了他腿上。
李景淮一手扶住她的背,另一只手往帐子外一摸,就给她顺了一杯水进来。
“凉的,喝吗?不喝让人进来换热水……”
沈离枝这会哪敢挑,连忙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起来。
她喝着水,李景淮除了给她拿着杯子,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从她的发定向下摸了摸。
“够了么?”
沈离枝听见这句话,顿时颤了一下。
几滴水就从杯口溢出来,沿着杯壁滑到了李景淮持杯的手指上。
李景淮轻笑一声,另一只手已经滑至她的后颈,像是捏着小猫小狗一样揉着她纤细的脖颈,明知故问地询问道:“怎么了?”
沈离枝用袖子捂着嘴,在黑暗中点头。
“……够了。”
她哪敢说不够。
李景淮一如她所思所想,危险的手指又摁住了她的脖颈,把她压了过来。
沈离枝见捂自己无用,改去捂他的唇。
两只手飞快地交叠在那绵软的唇瓣上,仿佛就可以关住笼中凶兽。
“奴婢有话要说。”
李景淮从她指缝间嗯出一声,十分大度地允了她。
沈离枝缓缓开口,她嗓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想将这番话留在这一方帐子中。
“奴婢请求殿下不要将此事公诸于众,一切照旧,可否?”
李景淮没有回音,固然他是被掩住了嘴,但是他的沉默并不是出自于此。
沈离枝心提了起来,就怕是被太子误会了,解释道:“奴婢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殿下将来要娶太子妃,奴婢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太子妃会无法接纳太子有别的女人?
李景淮狭长的凤眼危险地凝了起来。
这不过是她自己的想法。
果然沈离枝又开口道:“奴婢可终生不嫁,只求殿下允我。”
终身不嫁,亦是终生不为人妾室。
太子虽是尊贵,然即便是比同于侧妃的良娣、良媛之位,说得再动听,也是个妾。
一夜的放·纵过后,随即而来的是诸多的问题。
沈离枝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就给自己想到了这条出路。
她不擅长责怪别人,总要从自己身上想缘由。
毕竟那件事太子也没有真的强迫于她,是她自己没能把持住,才丢盔弃甲,落到这个尴尬的境地。
她不怨恨任何人,只是用非常小心的商量口吻,在请求这件事。
李景淮觉得荒谬。
明明他自己尚不知如何妥善处置,沈离枝却早已将自己安排地清清楚楚。
就好像她当真一无所图一般。
“殿下,行吗?”为了让他答应,她甚至还故意靠近了一些,绵软的嗓音更像是在哄骗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妥协。
李景淮盯着她半响,忽而就哼笑一声,大手从她的敞开的宽袖钻了进去,他的嗓音闷闷传来,“孤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嗯?”
话音带着潮热的气息吹得沈离枝手心发烫,迫使她不得不松开手。
李景淮就顺势把人按进了怀里,再次搅乱一滩春水。
第78章 桃牌 太子这几天是真的邪。
灵隐寺今日热闹。
正值休沐, 家中有女眷者便会趁此时机带上家中老小上灵隐寺赏景拜佛。
灵隐寺是位于上京城西南角的一座古刹,背依枫山,夏末秋初时分山上黄绿交映, 色彩丰富。
若是再晚上一个月, 山头便会红彤彤一片,宛若火树耀目。
这是上京城近郊一处极好的赏景点。
早膳时间过后,一辆辆马车就在灵隐寺山门口停驻, 络绎不绝的人亮相在小沙弥眼前。
小沙弥们年纪都不大, 可在灵隐寺修行,每日都要见这许多人, 早已经见多识广, 见怪不怪。
无论是贵卿权臣、富商平民,他们都以礼相待, 引缘客入门。
这送往引来,忙碌到正午,日头渐晒,马车便稀稀落落。
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一辆黑宣木、桃花马拉载的马车, 走下来了一对璧人,让被晒得焉焉的小沙弥们都精神一振、眼前一亮。
寻常好看的男女他们见得多了,都没有这二人显眼。
那男子身形挺拔, 容颜俊昳,更胜在气质上冷肃而矜贵, 那横来的凤目色浅却威深,让人看之就有被其气势所压迫的感觉。
而那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却肤娇玉嫩,眉弯唇盈,善目可亲,一看就是一副好脾性, 远远见着他们便莞尔浅笑。
小沙弥们顿时都眨巴着眼,颇为留心着他们二人。
虽说他们乘坐的马车很是普通,但见这二人的样貌不俗、气质绝佳,不难断定他们出生不凡。
只是这二人关系看起来有些微妙,若是带着家中女眷者,男子当先下来,再扶女眷下车,以示亲近和爱怜。
可他们这对‘眷侣’,却是少女先缓步下车等候,男子方挑帘而出。
这姿态,若不是一对主仆又说不过去。
可随后那少女不小心踩到了山石,趔趄往前一下,身边那男子却急跨一步,揽住她的腰,俯身也不知对她说了句什么话。
那少女顿时雪面浮霞,雪塑玉雕的人儿一下就变得生动起来,那澄亮的眸子宛若是被春风吹皱了碧水,泛起了惹人怜惜的涟漪波光。
这莫不就是一对闹了别扭的‘眷侣’。
不得不说这公子哄人的手段高,才这么一揽一言,就把刚刚还生着闷气的女眷给哄回了头。
小沙弥们恍然大悟。
等这神仙一样的男女走近山门,其中一个机灵的小沙弥便迎上来,对着二人合手恭敬得说了一声佛偈,行了一礼才问道:“施主们是来请香、点灯还是赏景的?”
灵隐寺百年古刹,历史悠久,自上一任主持主张清修与世俗应当相结合以来,灵隐寺的香火一直就很旺盛。
这些在灵隐寺里修行的小沙弥每日除了做功课以外就担了给香客们引路的活计。
沈离枝脸上的红霞还没消退,可是小沙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很明显是在问她的意思。
可沈离枝看着他眨眼,却无法回答。
对于此行的目的,她也是毫不知情的。
一大早用过早膳,常喜公公就过来禀马车备好了。
她也没问过太子此行去哪里,稀里糊涂上了马车,等到了才发觉是灵隐寺。
太子从不信神佛,总不会是临时想起了抱佛脚吧?
沈离枝答不上来,李景淮替她解了围:“借贵寺宝罗园一观。”
宝罗园,沈离枝却还有印象。
那正是桃月时期,开放给香客们挂树牌子的地方。
且一年限定一棵树,直到无处可挂,才会让人罢手。
里面头足足有上百棵三人环抱的大桃树,等到春来花开的时候,霞色重叠,粉海如云,美不胜收。
太子这时候带她来,难道是想故地重游?
沈离枝脑子里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又很快自己打消了。
小沙弥与她一般觉得奇怪,他搔了搔光溜溜的脑袋,很认真道:“可是这个时节的桃树没什么可看的,十分普通。”
毕竟桃树,三月开花、四月结果、五月成熟、六月丰收,到了这个初秋的时分除了等着凋零的叶子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可观看的。
李景淮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去这宝罗园,小沙弥说并无可观,这个时分也没有什么人会去看桃树,他却说正是喜欢清静的地方。
小沙弥也没办法,只好乖乖带路。
正巧旁边的一对年轻的男女也听见他们的对话,那娇蛮的女子便对身边的公子道:“你看看人家,都知道与夫人携手故地重游,以证情意绵绵。”
那年轻的公子平白无故被提出来比较,心里不服气。
“那牌子吊了三四年了,谁知道断没断,现在还在不在都不知道,有啥可看?”
女子更生气,“呸呸,断了就表示你我无缘。”
小沙弥本都走在了前头,听到身后的‘诽谤’小脸一皱。
他转身对沈离枝二人行了一礼,道了声‘请施主稍后,失礼了’,走过去对那对年轻夫妻正色道:
“本寺的桃牌做工优良,绳子都是采用月老阁出品的红牵丝,师兄们说十年都不会断,这位男施主的担忧实属无稽。”
有了小沙弥这句话,那名女子更动了心思要去验证一番。
小沙弥还没修得静心,一被人质疑,马上就点头表示要带他们去证明自己所说不虚。
“那不知道能否还能寻到我的那块?”
沈离枝也被说得有些好奇起来,“……五年前的。”
小沙弥转头看着她肯定道:“女施主的肯定也还在的。”
原本都是来赏景拜佛的,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大家来找牌。
宝罗园一点也不幽静,人影憧憧,多得是被里面热闹吸引过来的男男女女。
可见来灵隐寺系过桃牌的人可真的不少。
“找着了!找着了!”有人找到了自己以前系的桃牌就高兴地嚷起来,好让人都为她的好运而羡慕。
沈离枝搭着手在眉骨往上仰望,桃树的枝桠极为繁密,因为灵隐寺地势高,气温低,这里便已经有了落叶的迹象。
树枝上挂着数以百计的桃牌,被山风吹得打转。
她左望右望,围着桃树转了几圈,却一无所获。
奇怪,难不成是掉了?
沈离枝回过眸,太子站在一旁,目光随意梭巡左右,对寻那桃牌并没有兴趣。
她都险些忘记了此行是陪着太子而来,怎么反而让太子等着她找什么牌子。
那毕竟都是年少无知时干的事,现如今即便找到了这‘情牌’又能说明什么?
他们又不是有情人,也不会终成眷属。
“怎么,不找了?”李景淮见她失落而归,目光落在她耸下的眉梢眼角徘徊,嗓音里还有丝轻松。
仿佛找不到才是件高兴的事。
沈离枝摇摇头,“兴许是掉了。”
说着掉了,她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那个信誓旦旦给她保证过一定还在的小沙弥不在周围。
要不然听见她这话,只怕那小和尚会急得掉眼泪。
太子点点头,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掉了就掉了,不是多大的事。”
沈离枝微弯了一下唇角,抬起头来就笑着回道:“公子说得是。”
李景淮盯着她嘴角的弧度,沉了沉眸,撇过脸道,“去别处看看,这里人太多了。”
两人便从桃林的小道往回走。
小道的一边搭着一个小木屋,门是敞开的,里面的墙上还挂着许多木质的面具,那些款式都是庙会时候才会拿出来卖给香客辟邪的桃木面具。
沈离枝因为觉得眼熟,就在门口停驻一会。
旁边经过的人便也跟着好奇,往里面瞄了一眼,“今年怎么还剩下这么多呀!”
小沙弥在后头摇头道:“今年逛庙会的人少了许多,便剩了这好多,怕是等冬天只能当柴火烧了。”
“那我买一个吧?”沈离枝忽然心念一动。
“对、对,我们也买一个。”
小沙弥眼睛大亮。
还有这样的好事?
李景淮有些嫌弃地拧着眉,看着沈离枝买下来的面具,“送我?”
“桃木,辟邪。”沈离枝手指摸了摸面具上的纹路。
李景淮挑起眉,“我有什么好辟邪的?”
沈离枝把面具举高,从她的视线里看去,面具正挡住了太子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和他满不在乎的神情。
邪,太子这几天是真的邪。
是不是中邪了?
李景淮没看穿沈离枝心中所想,虽然表面有点嫌弃,可不知道又出于什么原因,他又纡尊降贵地弯下腰示意她系上。
沈离枝伸手把绳子绑好。
李景淮手扶着面具,若有所思。
“像么?”
“什么?”沈离枝楞楞。
“五年前……”李景淮声音很轻,缓缓问她。
沈离枝莞尔,“公子长高太多了。”她摇摇头,“不像。”
李景淮冷哼,用手推高面具,直到露出他大半的脸。
他眼睛微一眯起。
真是个傻子。
怎么才会把他和旁人错认成一个人!
风吹得叶子簌簌,桃牌闷响。
李景淮瞥了眼那些还在树下找着桃牌的男男女女,忽而道:
“别走开,我马上回来找你。”
李景淮带着面具走了。
又有更多的香客纷纷来光顾小沙弥的生意,一时间宝罗园里过半的男子都带上了桃木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