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高矮的搭配,正是太子带着常喜。
沈离枝放下手, 有些奇怪地迎上去。
这么晚了太子还要出门去么?
“奴婢见过太子。”沈离枝跪下行礼。
李景淮抬起手要免她这礼,一股浓烈的复杂气味就顺着夜起的风窜了过来。
这种香气十分熟悉。
他的手僵在了半途,转而拦下常喜。
“殿下怎么了?”常喜探出头,便在这个空隙里也闻到了一股异香。
他大吃一惊,盯着沈离枝就问:“沈大人, 你身上这是什么香气?”
太子厌恶浓香,东宫之中更是无人敢熏重香。
沈离枝抬起袖子,“是说这衣服上的香气么?……奴婢在宫外不小心弄湿了衣服,这才换的,殿下不喜欢,奴婢马上去换了。”
她准备起身要走。
“等等。”太子忽然出声制止。
香气?
衣服上的?
李景淮心脏骤然一停,而沈离枝还眼睛盈润,看着他缓缓眨眼。
“殿下,怎么了?”
李景淮在这浓烈的香气中感到一阵阵晕眩,他扶着额头,低下头。
头仿佛都要炸裂,所有的不安和恐惧疯涌而至,带着那段让他至今还惊恐至极的记忆。
——殿下,不能过去!
——那是我母后,让孤过去!给孤让开!
——殿下!殿下!皇后娘娘的身体不能碰啊,不能碰,您瞧杨嬷嬷、您瞧她的手,只是碰了一下,就见了骨啊……
——这是什么香气,为什么会引来这么蝴蝶……这、这些蝴蝶是在吃娘娘的遗、遗体么……
恶心。
恶心至极。
所有的气血都在逆行,让他头疼欲裂。
李景淮用单手捂住自己的脸,四处顶.撞的气息让他呼吸急促起来,血在倒流。
而他能听见自己脉搏剧烈搏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急剧地撞,仿佛是那破茧的蝴蝶就要突破束缚。
“美好的东西易逝……殿下你可知道为什么?”帝师的话犹在耳畔,“因为弱小的人保护不了他想要的美好。”
他已经不弱小了,可也不行吗?
李景淮猛咬牙关,尝到了逆行而上的血气,他用发颤的指尖忽而掀下身上的大衫。
沈离枝只见身前虚晃一影,她被一件大衫从头罩住,紧接着被人抱起。
只是这一次太子没能把她抱起来,他腿膝一软,单膝就落了地。
咚得一声,震得沈离枝脑子彻底变成空白。
四周嘈杂的声音仿佛都飞出九霄云外,她被局限在只有她与太子的空间里。
只能听见李景淮在耳边急促喘息。
他没有松手,却似乎再没有了力气。
“殿……下?”
他为何会这样?
沈离枝吞咽了一下口水,手脚皆不敢挣扎和晃动。
太子像是变成了一个脆弱的架子,一晃,就会散开。
赵争的声音和常喜的声音在外面听不真切。
沈离枝只听见太子的声音在耳边低吼。
“让人送水到净室!把医正给孤叫来!——”
三重殿的净室足有两个书房那么大,专属太子。
玉石所砌,凿取地下温泉水引入池心,常年氤氲着一股清列的水汽。
沈离枝茫然落了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看着犹如陷入癫狂的太子,不敢发出半分的声音。
太子离她不远,敏锐捕捉到她的退步。
“衣服,脱了。”
四个字蹦进耳朵里,沈离枝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更用力地抓紧自己的襟口。
她这一迟缓,李景淮等不了。
他伸手拉住她的腰带往前一拽。
沈离枝往前一扑,手刚扶在木桶之上,腰间的系带就被人抽了去。
她只来得及死死勾住腰带的尾端,可是李景淮的力气太大,这条带子居然从中断裂,回弹起的玉扣打得她指尖火辣辣的疼。
十指连心,她还没来得及压下眼底氤起的水雾,接下来的事更让她无暇顾及这点疼痛。
失去腰带,只剩下几根系带,李景淮早没有耐心一一解开,他直接抬手摁下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她的后领处往下剥。
她的后背逐渐裸露。
一根根断裂的丝帛声像是琴弦崩断,一声声在耳畔放大,振聋发聩。
“太子——!”
沈离枝惊地声音都拔高了。
她抬不起头,甚至若不是她的手还死死撑在桶边,她的上身会因为太子这力气而往桶里倒去。
李景淮就用这股蛮力,把她剥得仅剩下贴身的衣物。
至于那身外衣早被他甩出了老远。
沈离枝的震惊还没完。
太子又从桶里勺起水直接往她身上浇下去。
水是刚刚备下的,来不及烧这么一大桶热水,仅仅是温热。
虽对夏日来说,算不上冷。
可沈离枝的身子还是抖得像是打冷颤。
李景淮虽然在浇她,自己身上也是溅满了水。
水很快在两人脚下凝聚了一大摊。
两人同样狼狈。
李景淮默不作声地浇了几大勺水后,发现那股香气还能从沈离枝身上闻到,他又咬紧牙关,拽着沈离枝到了汤泉池边。
沈离枝怕水,这下是真的害怕了。
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衫是怎样不整,就抱住他的手臂道:“殿下,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话还没说完,李景淮已经把她毫不客气地推进水里。
沈离枝还抱着他的胳膊,他也没有挣脱,任由她像是攀附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扒住他的手。
“我、我真的害怕……”
沈离枝颤着牙关,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下面就是会把她摔得粉身碎骨的深渊。
她脸上水珠乱滚,也分不出是泪还是水。
口里颠来倒去说着害怕,嗓子都有些微哑了,可是李景淮就是不捞她起来,任她泡着。
沈离枝挣扎了几下,又在水里蹬了几下脚。
水没她想象那么深不见底。
好半响,她才从惊慌中慢慢平复下来。
可奇怪的是她身体还在剧烈的颤抖。
但又仿佛不是来自她本身。
沈离枝把目光放在她抱着的那根胳膊上。
——是太子。
李景淮急促地呼吸从没有平息,他低垂着头,更让人看不清表情。
只是他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地上,除了肌肉不可抑制的颤动,几乎是一动不动。
沈离枝从他的下方往上望去,在他低头的阴影中看见他唇边竟还有血溢出。
“……殿下?”
李景淮宛若被惊醒猛咳了几声,口腔里充斥猩甜的铁锈味。
他狠狠擦了一下唇,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
沈离枝很狼狈,鼻尖眼角都泛着红,肩上脖颈上也有挣扎过后的痕迹。
可是,她没有事……
这个认知刚出现,他就闭上眼,重重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再睁开眼睛时,沈离枝仍在水中巴巴望着他。
他紧锁的眉心慢慢舒展,紊乱的脉搏也渐渐平缓。
那股气味他绝不会记错,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伸出手把汤池里浮沉的沈离枝大发慈悲捞了起来。
沈离枝就带着一身稀里哗啦的水,趴在他胳膊上喘息。
仿佛刚刚差点被这池子里的水杀死。
李景淮的目光从她瘦削的肩膀滑过,凝脂一样的肌肤上滚满了水珠,只要她稍一耸肩,那些水珠就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玉背上滑落。
她的头发被扫到了一边,果背之上只有一根纤细的绯色带子横着。
他喉结动了动,但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在她的背后,慢慢握成了拳。
罢了,若是她要走,就送她走吧……
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恐惧。
意念刚转至,李景淮还没来得及抽身离开,一双手却温柔地环了上来,从他的腰揽住了他的背。
柔软地像是青嫩的蔓藤,敞开了怀,去拥抱比她强大无数的大树,希望能撑住将崩的他。
李景淮再次僵住,胸口好像涌入了一股热流。
他垂下眼,往下打量。
埋入他胸口的这个湿漉漉的身子,是那么纤细易碎,可却又温暖到让人难以抗拒。
“殿下,别怕。”
她的嗓音略有些低哑,是刚刚喊着‘害怕’导致的。
明明她那么害怕会受到他的伤害,却转过头来还愿意安慰他这个施·暴·者。
那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把他当做了需要呵护和保护的那一方。
她怎么能这样温柔和温暖。
“呵……”李景淮无可奈何地轻吐出一口气。
想要抽身离开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他颓然地仰起头,喉结滑动。
这,当真是要他的命。
沈离枝觉察太子似乎好转,慢慢松开怀抱。
“殿下,您好些了么?”
她声音在他胸腔前闷闷响起。
李景淮咽下血,一言不发,伸手把她从地上抱起。
沈离枝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交手掩在自己胸前,又惊又窘。
但李景淮没有垂下眼来看她的狼狈,沈离枝便顺着他的目光缓缓转动。
直到,看见角落搁置的一席美人塌。
第76章 不够 水洗凝脂
沈离枝被轻轻放下, 仰卧于美人塌上。
竹藤编制的塌上只垫着一张黛紫色软丝绸,冰凉的丝质料子被她身上的水沾得冰凉一片。
她的后背亦是被激起了一阵寒颤。
缓缓睁开眼,那水雾雾的眼睛里纯稚无措。
李景淮见不得她这样的目光, 伸出手捂在她的双眼上。
他整个人无比颓然, 好像自己的努力在她面前溃败,是一件不能与人说,也不能深思的事。
沈离枝在他的手盖下来时屏住了呼吸, 也紧闭上唇瓣。
她以为李景淮俯身下来是为了吻她, 可他却脑袋一偏,与她交颈而语, “沈离枝, 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
就好像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
她无意织网, 而他却自投罗网。
不战而败?
李景淮怎么肯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顿。
“……殿下?”
视线一片黑,只有微弱的光从他的指缝里透入。
沈离枝有些不安地推了一下,可那手软得仿佛只是轻轻地搁着,贴着他跳动的心脏, 就动不了了。
濡.湿的衣服有些黏糊,却因为他的体温而灼热。
沈离枝的心被带乱了节奏,跟着狂跳不止。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李景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
他从来不是圣人佛子, 他只是追权逐势的凡夫俗子。
若是将他看得太高尚,那会很伤脑筋。
就比如,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抱会改变多少。
她以为自己在拯救谁,殊不知是把他们一起推入深渊。
那便,谁也别回头了吧。
沈离枝在他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危险,不由缩了缩脖子。
可她还是坚持道:“……殿下是好人,只是……走得太快了, 放弃了……很多……”
细密的吻沿着她修长的侧颈一直往下,又酥又麻。
被他所影响,那话就说得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说完连忙伸出了两根指头,企图赶在他的唇再次落下时挡住了自己过分敏.感的脖子。
哪知这般扰了太子的目标,她的指尖就被轻轻咬了一口,随即指腹被温润的东西卷过,重重一吮。
沈离枝头皮轰然一炸,一阵阵的麻意闪电般窜过。
她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心里忽而又懵又惧,可又早早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软得像是化了的雪。
或许也是因为李景淮随后的安抚太过温柔,温柔地让她忘记了那一口咬的疼,更不想动弹与反抗。
她就宛若卧在和煦的清风的之下。
风吹过她的面颊,拂过她的脖颈,带着春来的暖意,让人沉湎、沉沦。
就像是只贪眠的猫舒展着身躯。
沈离枝用温柔网住他人,又被被他人的温柔所麻痹。
“所以你,是来补偿我的么……”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里,荡起的是潮湿的回响。
沈离枝往后扬起脸,像是为了躲避那阵酥.麻,又仿佛是为了更贴近。
那张靡腻的脸晕出了坨红,眼尾也染出了霞光。
是无人曾见过的昳丽和绝艳。
她红润的唇瓣微张,溢出一句:“……是、是来辅佐殿下的。”
“是因少时的‘我’?”
就连,这样都甘愿么。
他卷起一缕湿发,缠在了手指上,然后用那只手从她蜷缩的五指中穿过。
“恩……恩?”沈离枝目露迷离。
太子的话好奇怪,少时的他,如今的他,都是一个人啊。
看着她眼睛里的迷茫,李景淮心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过痛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唇角勾起笑。
扣紧她的手,这一次是真的俯下来吻上她的唇。
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碾碎她的声音。
即便他不是,那又如何呢?
不理前因,也不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