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手里还拿着一份报告。
……
温成走上前去,赵欣一瞬间停止了破口大骂,惨白着脸,低声喊了句,
“温教授。”
温浅回过来神,看着爸爸,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忽然就骨碌,滚了下来。
她仰起了头,身体在颤抖,
“爸爸……”
温成蹲下身,将温浅抱在怀里,他毕竟是温浅的爸爸,将温浅从小抱到大,这个动作是温浅最最怀恋的。温浅的双腿被他沉稳托住,胳膊挂在温成的肩头,
眼泪吧嗒吧嗒地开始收不住地掉。
她没有看到沈苏御究竟是什么表情,或许打一开始,她就该承认一切。温成抱着温浅,又将快要傻掉的赵欣拉到身后,然后终于转过身,
透过温浅毛绒绒的羽绒服领子,
看向了沈苏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静默着。
……
有那么一霎那,温浅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了温成在颤抖,她依旧看不到沈苏御的表情,但温成应该是知道了沈苏御把她给睡了的这件事。
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温浅手里拿着的妇科开药方子。
沈苏御也从头到尾都没开口,一行人似乎都在这白茫茫的午后失去了言语的本能。温成拍了拍温浅的背,
迈开腿,从沈教授身边,
离开。
赵欣提着拿好的要,气鼓鼓地瞪着立在原地不动的沈苏御,拐弯时,还不忘骂他两句,
“狗——!!!”
那一刻,沈苏御的背影,
好像一下子坠入深渊。
*
温成带着温浅又去了几家医院,重新查了一遍身体。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女儿,什么时候让其受过一点儿罪?温成看着温浅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小手还捂着肚子,
他快要心疼死。
一旁赵欣难过至极,哭着跟温教授说了她看到的温浅和沈苏御的那些事。
检查结果全都是受了凉,还有情绪不稳定导致的内分泌混乱。很有权威的妇科医生摘了口罩,了解到温成是里面躺着的小丫头的父亲,慈悲心也开始泛滥,叹了气跟温成交代,
“养个女儿不容易啊。”
“没什么大毛病,不过可能以后阴雨天会遭点儿罪。”
“多照顾照顾。”
“……”
“果然有女儿的父亲,都要操老了心了……万一再碰上孩子遇人不淑,唉!!!”
温成感谢过医生,抱着温浅回家。家里有很多橘黄色的小灯,温浅睡了一下午,情绪崩塌后实在是太容易累。漫长的夜晚,温浅醒来时,差不多快要十一点。
她睁开眼睛,温暖的小桔灯在跳跃着光。温浅微微侧头,就听见耳边是熟悉的嗒嗒嗒码键盘的声音。
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着一个热乎乎的暖水袋,还贴心地用柔软的毛巾包裹好。温浅记得她刚刚来月经那年,头几个月也会疼,温成就给她冲暖暖和和的暖水袋,还会用温暖的手掌,给她揉揉疼的地方。
温浅突然又想起来沈苏御,那个男人也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给她揉肚子。好多个深夜,她睡不着,也都是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渐渐入睡。
温成给温浅拿过来早已备好的红糖水,
还有医院里开的药。
温浅看到那几颗小小的药丸,瞬间眼眶无比酸涩。爸爸知道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自己养大的闺女跟别的男人坦/赤相拥,还做着那样的事情,
任何一个父亲,大概都无法接受!
温浅吞了药丸,眼泪瞬间就开始一颗颗流,
她张了张嘴,又紧紧咬住下唇,
“……”
“对不起……”
是她太不自爱了!现在想想好像沈苏御真的什么东西都没给过她,没说过她是他的女朋友,没承诺过她任何誓言,就连“喜欢”也是“喜欢过”来表达出的。她却傻傻的、就那么什么都不顾的,
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全方位,交了出去。
温浅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她的自责,父母永远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已经无法挽回。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赵欣,
对不起这个世界上,一切爱着她、希望她过得好的人!
温浅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温成抱着她,小桔灯在跳。后来温浅哭累了,温成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字一句,温和地告诉她,
“爸爸没有怪过你。”
“爸爸永远都希望你、好好的!”
“因为你是,爸爸的女儿啊……”
“……”
在这个世界上,爱着你的人,
永远都会希望你开开心心、幸福地过完每一天。
*
十二月过完,一月伊始。各大高校的期末考试周又在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隆重拉开帷幕。
温教授接了一个老教师的课,半道起家。温教授人好教课也棒,就是从很多被他教过的老师嘴里听说,
“温老师啊!他期末考试可恐怖了!”
“呵?重点?”
“全本书都是重点!还有他列举的课外阅读书籍,他妈也都是考试范围!”
“……”
温教授一下课,就会看到他的宝贝闺女站在门口,像只大兔子般蹦蹦跳跳。他温和地牵过温浅软和和的小手,父女俩胳膊摇啊摇,跟旁边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着他们的疑惑。
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温浅也是这么地等爸爸下班。不过现在比起以前的不同,很多学生除了可以问温教授问题,
小温学姐也可以帮着他们捋顺不明白的地方。
世界花花绿绿,满是阳光。
温成回到实验室,温浅带着组员去检查培养的扇贝。那一次的事情过后,温浅的身体就落下了一点儿病根,时常会小腹部酸痛。尽管每天都有在喝药,可一到变天或者要下雨,
她的肚子就会开始坠痛,痛到晚上直接睡不着觉,
温成心疼,更想掐死沈苏御。他精心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那个男人给糟蹋了。好在温浅很配合父亲的照顾,煎的中药虽然苦,但也都一口闷,从不说半句不好喝。温浅肚子疼起来的时候,温成就彻夜守着她,暖水袋一凉,他就立刻换上新冲的。
一月份结束后,就要开始准备送大二的学生们去育苗场实习。盛院长将拟定的实习分配表给温教授让他过目,温成看了几眼,勾起几个学生的名字,换了位置。他把表推回给院长,院长扫着他换位置的名字,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不待这样的啊!”
“老温,怎么你带队那一组,全都是你闺女玩的好的那几个人?”
“……”
“要按劳分配!按劳分配懂吗?你这把两个班学习最好的那几个全都放你那组,让其他带队老师怎么办——哎不行不行!你也太惯着小浅浅了!不行不行——”
温成惬意地躺在椅子靠背,又把那张表给撇了回去,
嘴角咬着根戒烟糖,一字一句道,
“她是我的女儿,”
“我想开小道,你管得着?”
院长大人:“……”
院长举双手,
“成!我没意见!”
温教授批了几份学生的实验报告,好半天,安静了一会儿的盛院长又开始嘟囔,两个人二十多年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年要不是温成不愿意当官,现在盛院长这个“院长”的位置,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
“老温。”
“嗯?”
“沈苏御想见你。”
“……”
温成放下红墨水钢笔,将吃的差不多的戒烟糖一指摁在了烟灰缸中,
“让他妈的滚一边去!”
“……”
“行行行!”
……
晚上八点钟,温教授强制性带着自家闺女离开实验室。父女俩牵着手,温浅摇着胳膊,一蹦一跳往家走。盛院长站在办公室窗户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是啊,这才是温浅该有的生活!
他依旧很清楚地记得,很多年前温成还没辞去S理工大的职位,小温浅因为不愿意上幼儿园,天天哭着鼻子被温成抱到实验室里。
实验室其实是有规定,不许带家属来上班。
可那是温成啊!各大国家级生物实验室打破头都想抢的人材!并且小时候的温浅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给一块糖,就能给你笑一个心都快化掉的大大笑容。海洋生物学院的老师们学生们都超级喜欢温浅,温成忙着上课,他带着研究生就帮忙在实验室里看孩子。
温浅可以说是很多人看着长大的,她是全世界宠爱着的小姑娘,海洋生物学领域最灿烂的掌上明珠。
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只是温成离开的那三年,温浅太孤单了,太想念爸爸了,
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遇见了错误的沈苏御。
现在温成回来了,
那么这份错误,
就让它彻底葬送在岁月长河中吧!
……
今年的寒假来的要比往年更加痛苦,海洋生物学院大二的学生叫苦连天,片片哀嚎。他们不开心他们不幸福,他们要被送去鸟不拉屎的育苗场,过三个月的野蛮人生活!
这却是温浅这四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寒假。温成也在实习带队指导老师的行列里,并且还是亲自带她的导师。可以和爸爸一起过年,这对于温浅来说,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事情!
好多家长都来送孩子,白色的大面包车晃晃悠悠开在去实习场子的路上。温浅在车上还给大家唱了支歌,跑掉跑到太平洋另一端,减缓了不少同学的跟父母离别的难过情绪。
温成带队的组去往距离S市挺远的一个十八线小城市,育苗场的厂长温浅以前见过,跟温成也相当熟。厂长看到温成回来了,脸上堆满了惊喜,
给学生们安排的住宿,也是能往好里安排,就往好里安排。
其实育苗场的实习还是挺欢乐的,每天要干的活也不是很多,既能学到知识每个月还有四千块钱拿。干这一行的老板是真的很有钱,一年上千万的赚!只不过还是留不住学这门专业的学生,
因为干海洋这一行,特别是在一线上干,
太容易出事故!
年三十那天晚上,温浅和赵欣俩女孩儿端着盆坐在饭桌前,看着那一坨大男人系围裙忙前忙后张罗年夜饭。温教授的手艺超级赞,就连温浅这个晚上吃不太多的小不点,都干了两大碗饭。
晚碗后,大家蹲在弥漫着海腥味的小房间内,收看春晚。温浅揉着撑成球的肚子,还不知悔改地往嘴里塞着花生米,嘎嘣嘎嘣嗑。
压在屁股底下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温浅抓起手机一看,是个很陌生的号码,她刚想挂掉,又看到是S市来的。S市来的那还是接了吧,万一再是认识的人呢?
育苗场外面是漆黑一片的世界,不远处深夜的大海在一浪浮动一浪。冬天的海洋不太容易结冰,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潮水。
温浅捂着肚子,衣服里面塞了暖水袋。温成来育苗场前,特地给她准备了好些个暖水袋,各式各样。沿海地区的冬天寒冷潮湿,温浅的身体冻不得。
手机持续嗡嗡响,固执不死心。温浅接通了,“喂——”了一声,
对面却没有一丝声音。
“……”
“……”
“……”
“你好,请问你是谁呀……”
咔嚓——
对方突然就给挂了!
“喂喂喂???”
温浅看着嘟嘟嘟响的手机,觉得莫名其妙。浪费时间浪费她嗑瓜子的欢乐!小温同学抱着暖水袋,哆哆嗦嗦往回走。
走到小屋门口前,
突然一愣。
她忙去查了手机号码的拨打IP地址。
一大串代码下来,
清晰地看到了【郁金湾】三个字。
……
……
……
海浪涛声阵阵,她回到屋内,看见电视上正在演着的小品。几名男生正在包饺子,就连赵欣这个啥都不会的手残都在学着如何包元宝。温浅眼前一片眩晕,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沈苏御拿出来红包,
摸摸她的脑袋。
初三的那天,天气挺好的。按照计划,育苗场的厂长准备去旁边的海域深一点的地方拉一些重金属含量稍微少一点的泥沙,过阵子好养螃蟹。
这年头,很多污染相当严重的重工业大厂都建立在了他们所在的这种小城镇内,近海海水污染严重,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这些海洋幼苗孵化率跟水质沙土息息相关,稍微远一点儿的海沙海水相对来说质量比较达标。
厂长跟温成商量,能不能找两个学生来帮忙。过年过的,场子里雇佣来的专业技术工都已回家,还没回来。温成吃了个橘子,说他可以一起去。
“温教授这哪成……”
干养殖这一行的,谁没听说过温大教授在海上失踪了四年这件事?温成见厂长不愿意让他去,明白厂长的意思,手放平,
“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你找学生,他们自己都没学明白。”
厂长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厂长本人是不会自己去的,都是雇个当地的渔农,有钱的场子自己有船下海,没钱的场子租船下海,渔农掌舵,再跟几个技术人员过去,指导怎么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