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此时美滋滋地伸手去接。
崔颜却低着头,细心地解开佛珠上的绳子给她戴上。
这串佛珠是两端留有长绳的款式,需要有人帮忙系好。
崔颜正在打足够复杂又好看的结,他低着头,从阮觅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还有清俊的眉骨。
不会太过高挺而充满攻击性,是雅致的,温和的。
睫毛也很长。
心里这样想着,阮觅便直接夸他:“你睫毛很长啊。”
打好结,崔颜也抬起头,那张温和的脸上有些意料之中的神色。
认真道:“你的也很长。”
“我也觉得!”阮觅高兴了。
她想送崔颜回他借住的寺庙,崔颜没让,只要她早些回去休息。
于是阮觅就在大门口朝他挥手告别,崔颜抱着小年礼,点头。
“回去罢。”
向来让人觉得疏离的声音,此时尽是温和。
……
过了小年,三十很快就到了。
阮觅只是感觉自己一眨眼,醒来就到了大年三十。
宫里果然有人过来,让阮觅准备准备,晚上的时候去宫里过年。
毕竟阮觅现在也算是个正经的郡主了。
那内侍喊她“清乐郡主”的时候,阮觅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喊谁。
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很是淡定地点头道:“知晓了,有劳公公。”
然后让翠莺塞了银子。
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愣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起来,之前顺元帝还让人送了郡主进宫参拜的礼服过来,不过阮觅那会儿伤势还挺严重的,就一直没有试过。
现在腿上的上好了大半,也不打紧了。
大年三十晚。
阮觅进了宫,她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于是还算从容。
翠莺没有带过来,一下马车就有人抢着来她跟前伺候。
“郡主您可来了,就等着您呢。”
这些人说得好似阮觅不来,这大年三十的宫宴就没办法举行下去了似的。
阮觅也没有把他们的话当真,只让他们先带着自己去闲谈的偏殿里坐坐。
这会儿还早,人没来齐,偏殿里只有两三个人,还都不敢说话。
阮觅往里一瞧,才知道她们为何不敢说话了。
只见段般若拿着本书坐在那儿,脸色很不好看。
似乎下一秒就要烦躁得扔掉书,拔剑行凶了。
阮觅面无表情,对推着她的内侍道:“咱们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还没走成,段般若就抬眼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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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段般若今日穿着身黑底描金的袍子,衣袖与下摆宽大得几乎遮盖住了那张黄梨花木椅子。
在那样沉肃的服饰下,眉眼阴郁之色,更深更浓。
见到阮觅,他只是抬起眼,而后懒声道:“来了?”
似乎坐在这儿就是为了等阮觅。
而那些先前就坐在一旁不敢有什么动作的人,听到段般若说出这句话后,连忙站起身。他们朝着段般若行了一礼,便急急忙忙离开了,似乎晚走一步就会被留在这儿受刑。
阮觅没有管已经呆愣在原地的内侍,也没有指望他回过神来推着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她选择自食其力,转着轮椅,若无其事地跟在那些离开的人身后。
还没走出去多远,身后传来段般若透着懒意的声音。
“这般喜欢去外头,不如抱着你出去转上一圈?”
阮觅顿时停住。她知道,段般若肯定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被抱着出去走一圈……
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悄悄翻了个白眼后,阮觅很快又麻利地转动着轮椅回转身去。
身后的人好似早就料定她会回来,于是连头都没抬。
整个人几乎窝在椅中,脚踩着小凳上。
黑底描金澜袍层层叠叠,像是一层混合了夜色的金辉洒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手里却拿着书。
阮觅看得啧啧称奇,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打量的目光。
她随遇而安惯了,既然段般若留下她,那她也会努力地找事情消遣。
比如此时,从头到脚打量段般若。
别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但是看段般若眼下的青黑,阮觅都开始怀疑段般若是不是一年没睡觉了。
简直恐怖。
不过她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就是了。
看完后,见段般若没有反应,阮觅又去看他手里的书。
六合策?
怎么突然看起这种书来了?
阮觅心中惊奇,怎么想都觉得,段般若也不像是喜欢看《六合策》的人啊。
心里觉得实在有意思,阮觅便光明正大瞅了段般若好几眼。
要是以前,段般若肯定早就阴恻恻瞥过来,说:“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但是这回,阮觅左看右看,段般若竟然都没有一丁点反应,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手里的书。
于是心中又生一计。
阮觅凑过去疯狂试探:“在看什么书?”
那语气里的跃跃欲试,简直快成精蹦出来了。还夹杂着一些有恃无恐的明知故问。
段般若终于从书上移开眼神,视线落在阮觅身上。
懒散的,略带阴郁的,看着她。
要是别的人被这样看着,估计早就心生退意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可阮觅终究不是旁人,她恍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合适一般,竟然再一次问道:“书里面讲了什么?能不能同我讲讲?”
或许是目的不纯,细数她曾经与段般若的对话,如今大概能称得上是最温和的一次了。
段般若手中动作一顿,眉一挑。
终于开口道。
“不过是些打发时间的东西。”
“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也想知道是什麽,”阮觅犹觉不满足似的,眼睛尖得很,笑着指着书页上的一句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段般若的视线是揉了雪进去,触之冰凉。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后还是没有动怒。
只懒声说了下阮觅问的那句话的意思。
会看眼色的人此时大概已经适可而止了,可阮觅不是啊。
她巴不得这会儿惹段般若不开心呢,于是得寸进尺,手快速一翻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回,段般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将书合起来。
眉上阴郁,仿佛落雪天的雪,一点点飘落下来,最后从薄雪累积成厚厚一层。
“聒噪。”
话里都含着凛冽气息,令人鼻尖似乎嗅到血腥味。
阮觅却觉得开心了,笑着往后退去。
不管怎么说,她这回可是在比试中受的伤。
而那个比试,从表面上看完全就是为了维护段般若这位大雍大公主而举办的。
要是这个时候段般若对她做了什么,那岂不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就冲着顺元帝对段般若的看重,怎么都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说不定现在,顺元帝就正派人过来,准备隔开她与段般若了。
若是要训斥,顺元帝也只会装模作样的训斥段般若,这么都不会把这账算到她头上去。
这样能够尽情浪,又不用担心后果的机会不多了,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阮觅完全没有遮掩自己脸上的笑意,悠哉游哉窝在轮椅里。
正巧这时,大殿外走进来一个内侍。
他进门的时候小心觑了眼段般若的神色,只一眼,就被段般若冷沉的神色吓住了,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这是顺元帝派过来的人,同阮觅想的一样,是为了隔开她同段般若,特意过来的。
只是先前出过一些事,听闻是几个内侍宫女在段般若面前冒失地开口说话,随后便被段般若斩于殿中,血溅了一地。
皇宫中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毕竟这位大公主阴晴不定易怒嗜血,已经是谁都知晓的事了。
如今殿内气氛凝滞,谁都看得出来,这会儿要是开口肯定没有好下场。
可是顺元帝的话又一直在内侍耳边响起,开口说话是个死,不开口说话也落不着好。
进退两难之际,蓦地听到有人带着笑意说了句什么。
似乎在解释书上某句话的意思。
因着心里恐慌,内侍并没有听清楚。只是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为了不被怒火波及,内侍还缩了缩身子,企图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加微弱。
他知道在大公主身边的人是谁,几月前刚封的清乐郡主。
可惜了……
惹谁不好,惹这位活阎王。
他巴不得没人注意到自己,阮觅却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我方才只是随便一说,想必殿下肯定早就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吧?”
她自己装作不懂,向段般若问那句话的意思。下一秒却自顾自解释了那句话的意思。之后更是阴阳怪气,带着谁都能听出来的得瑟和炫耀。
混合成一种嘲讽,听着就让人觉得火大。
内侍听完后,更害怕了。
两股战战,心跳如擂鼓。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竟然敢在大公主面前如此放肆!
内侍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怎么都没等到段般若发怒。
好奇心是存在于人身上无法剔除的东西,即使这个内侍觉得自己情况危急,命将不保,却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悄悄抬起头。
看了过去。
竟然与段般若对上视线!
内侍一下子跌坐在地,回过神来后连忙爬起身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显然是怕得不行。
他一边求饶一边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直到。
“出去。”
这两个字听在内侍耳中,简直是天籁。他瞬间忘了顺元帝派他过来做什么,连滚带爬离开了这座宫殿。
阮觅刚坐直的身体又窝回去,打了个哈欠。
然后发现一本书被丢了过来。
她奇怪地看过去,有些懵。
“不是喜欢读书?便给你个念书的机会。”
刚才的阴沉和戾气好像是演出来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段般若单手支着头,看向阮觅,好像在等着阮觅开口念书。
“怎么不开始?”
他甚至催上了。
用着一种恶劣的,带点看好戏的轻慢语调。
阮觅虚伪地笑笑,没有再同他作对。
因为她明白过来,刚才那个内侍应该就是顺元帝派过来的人了。什么话都没说就灰溜溜逃走,那她这会儿还是应该苟一苟的。
于是阮觅翻开书的第一页,用着一种咏叹调的语气开始念书。
那夸张的语调,初听时让段般若没忍住皱起眉。
他神情不太好看地看阮觅一眼,见人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又重新闭上眼,一脸隐忍之色。
但就在这样奇怪的语调下,他竟然慢慢放松下来,最后睡着了。
阮觅念了几句的时候就发现段般若不说话了。她一瞧,才知道这人竟然把她的念书声当作催眠曲,在那儿闭目养神呢。
不过从手指的动作来看,很明显还没睡着。
于是阮觅面无表情继续念书。
又过了会儿,阮觅再次观察段般若,这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这好像是阮觅头一回这么认真的观察段般若睡着的样子。
她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不管是多么冷酷的人,只要睡着了,身上坚硬的外壳就会软化,露出最可爱柔软的一面。
但这个放在段般若身上完全不适用。
这人就算是睡着了,还是一身阴郁冷沉的气质,一点都没有变得可爱。
阮觅嫌弃地啧了一声。
转念一想,这不是机会是什麽?
立马悄悄地放下书就打算溜走,刚走到一半,轮椅都只滚动到了大殿中间的时候,背后忽地一寒。
不用回头,阮觅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她泰然自若地转身,再淡定地转着轮椅回到段般若身边,先发制人。
“怎么突然就睡着了?难道是我念书念得难以入耳?这样的话还把我留下来念书,你难道是想侮辱我?!”
义愤填膺,似乎不给个理由她就绝对不会罢休。
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阮觅还瞪着眼睛做出愤怒的表情来。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阮觅这会儿是真的气急了。
可段般若并不接戏,他维持着之前睡着时的动作,看了阮觅好一会儿。
神情介于恍然与清醒之间。
他突然笑了笑,喊道。
“阿觅?”
这一声阿觅,喊得绵长又柔软,好像被谁魂穿了似的。
阮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愣了好一会儿才木着脸慢慢揉揉自己的胳膊。
有点子恐怖……
在她低下头去揉胳膊的时候,段般若神色恍惚一下,彻底从刚才的梦里清醒过来。
回想起那个记不清多少内容的梦,段般若略眯起眼,眼底的阴鸷几乎化作实质。
可在阮觅抬起头后,他又敛下眸子。
方才汹涌得似乎要择人而噬的戾气只存三成,飓风巨浪化作风平浪静。
他回味一下方才喊出口的那个称呼,或许是觉得阮觅的表情太有趣,又故意喊了一遍。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