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阮觅面无表情打断他。
随后木着脸看他,大有他继续喊下去就和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段般若嘴角翘了翘,这才没有再继续,而是转而提起了别的。
“你觉得梦里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梦里的东西啊,”为了不让段般若再那样喊她,阮觅可谓是回答得非常认真。
想了想才继续回答:“我自己是觉得梦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像是你今日吃了一盘炸得焦黄的酥肉,可能会因为记住了酥肉的颜色,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到了沙漠。两者间唯一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也就是颜色了。但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我觉得梦没有意义的。”
“如果梦见的事情极为真实呢?”
话音方落,段般若就感觉阮觅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他淡淡瞥了眼过去,阮觅立即移开视线。
装模作样地咳了声。
“您不会是梦到了前世恋人从城墙上跳下去,然后当时还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吧?”
段般若瞳孔骤然紧缩,接着垂下眼帘的动作遮掩住了。
声音也没有露出异样。
“为何问这个?”
如同寒冬里,冰封河面下汹涌流动的江水。
表面平静,实则里面藏着许多危机。
阮觅好似不觉,有问必答。
“这不是很常见吗?外头话本上经常会写到这样的剧情。比如一个书生与一少女相恋,两人约定等那个书生考取功名后就回来娶她。可是等了三四年,那个书生都没有回来。一打听才知晓那书生已经在京中迎娶公主,飞黄腾达了。然后那个姑娘伤心欲绝,便穿着自己绣的嫁衣上京,在那个书生与公主面前,从城墙上跳下去。”
说完,阮觅还忿忿不平。
“您说那书生是不是忘恩负义贪图权贵?那姑娘真是可惜了。那位公主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场景……”
话说到这里,阮觅诡异地停住。
她严肃的看着段般若,欲言又止。
段般若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没想到会扯到这种爱情纠葛故事里去。见阮觅这个样子,面上的阴郁中又闪过些头痛。
“说。”
“这可是您让我说的……”阮觅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很好,看起来极是尊敬。得到允许,飞快发表自己的看法。
“您难道是不小心听过这个故事,然后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代入了那个公主?好不容易挑选的如意郎君竟然是个这样子的人,气不过也是正常。更不要说还有个可怜的姑娘因为被辜负,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阮觅摇头叹气,又道:“但是梦就是梦,您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公主的转世,还对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念念不忘吧?”
“真是没想到,您竟然是一个这般深情的人啊。”
一副震惊夹杂着看傻子的表情,就好像在说——
不会吧不会吧,竟然还有人把梦里的事情当真?
段般若被气得牙尖有些痒,他嘴角的笑慢慢隐没下去。看着阮觅的眼神也危险起来。
最后,在阮觅带着关怀的眼神下,他咽下原本想要说的话。
“不是这样。”
“还好不是。”阮觅当即长长呼出口气,好似在为段般若不是个傻子而感到放心。
这个意思太过明显,段般若想装做没看到都做不到。
突然就开始极为抵触那个梦,并且成功地将先前一直困恼着他的梦压下去,估计再也不会去想这件事了。
毕竟一想起来,就会想起阮觅这副怜悯又嘲讽的模样。
他磨了磨牙,骨子里的疯劲又漏出来些许。嘴角噙着的笑都染上些许危险。
阮觅感觉到了,于是趁着他还没说话,连忙看向殿外,眼睛一亮。
随后表情严肃地告辞。
“家中伯父过来了,我得去拜访,就不在此处耽误殿下的功夫了。”
说完,飞快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好似身后有狗在追。
看着人飞快消失在眼前,段般若没有阻止。嘴角微微往上翘了几分,只是没有丝毫笑意,很快就落下去。
他重新阖上眼。
那个与阮觅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子站在城墙上,凄然看着他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可是接下来,画面一转。竟然是他同阮觅为了争夺一个忘恩负义小人的宠爱,而大打出手的场景。
段般若嘴角一抽,浑身恶寒。
像是与什么恶臭东西飞快撇清关系似的,克制自己不去回忆有关于那个梦的一切。
只能说,阮觅讲的那个故事太洗脑了。
……
阮觅转身离开,脸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眯起眼,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念头。
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因话本而起的梦,很有可能是段般若前世的记忆。
她并不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往小说的套路上靠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是书里的世界,那按照小说的套路来猜测,肯定有八成的可能是对的。
而且她记得,穿着红衣从城墙上跳下去这样的情节,在前世的时候很流行。
大多是辜负与被辜负的戏码,然后男女中某一个人重生,带着后悔去复仇打脸,或者是弥补另一个人。
在段般若问她,觉得梦代表着什么的时候,阮觅就提起警惕了。
后面所有的话都是为了套出段般若的话。
如果段般若的梦里是家国兴亡,阮觅不会故意误导他。
但是……
从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来看,阮觅觉得段般若梦中的那个穿红衣跳下城墙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那段般若是想做什么?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打算接受那个梦的操纵,改变一切?或者是把她囚`禁起来,以防那种情况发生?
不管段般若选择怎样,对阮觅而言都是困扰。
她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主动放弃生命,决绝地从城墙上跳下去。
毕竟这么多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没有人会比她更想活下来。
所以阮觅故意说了那些话,让段般若误以为那不过是个荒诞可笑的梦。
她并不打算问清楚那个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真的预知梦,在那个梦出现的一瞬间,其实这个世界就已经被干扰了。
人的生活终究是自己过下去的,不是靠着一个预言,也不是靠着所谓的预知梦。
阮觅觉得自己心态还挺好的。
与阮伯父一家会合后,阮觅还悄悄挠阮宝珠阮宝璃两姐妹的痒痒,让那两小孩儿笑成一团。
皇宫里的年宴其实也就是这样。
没完没了的见这个见那个,跪拜行礼。
之后还要听顺元帝说自己对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期望,说完后一些大臣也会说上几句,算是君臣同乐。
好不容易等到了用膳的时候,桌案上的菜已经冷冰冰的。
也就只有宫宴上的曲子好听,舞也跳得好看。
勉强抚慰了阮觅的心灵。
等到宫宴结束,众人再拜礼后整齐退出去。
阮宝珠和阮宝璃哼哧哼哧地站在阮觅轮椅后面,两小孩儿一人推一边,还真稳稳当当地推着阮觅出去了。
阮觅坐在轮椅上,享受着后辈的照顾。
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一个年有八十的长者,行动不便,什么事都得依靠年轻的后辈。
这难道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阮觅支着下巴沉思。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以后自己连碗都端不起,宝珠同宝璃,一个人拿碗,一个人给她喂饭的场景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阮宝珠努力迈着小短腿,闻声,停下来歇口气。
探头去看阮觅,问道:“你在笑什么?”
阮觅便故意擦了擦眼角逗她,好似方才哭过一场。
“你同宝璃对我太好,我太感动了。所以才笑出来。”
小朋友立马挺起胸膛,“你知道就好!”
但在看到阮觅擦眼泪的动作后,她似乎脑补了什么,郑重承诺道:“放心,我们以后还会对你好的。别、别哭了!”
她这个样子,阮觅的玩心就更重了。直接双手一伸将两小孩搂过来,开始嘤嘤嘤地说:“那我以后就靠你们俩了。”
“知、知道了!你别、别撒娇了。”阮宝珠嘴上嫌弃,小手还是搭在阮觅肩膀处没动。
过了会儿,抿着嘴开始给阮觅顺背。
一脸别扭,“真是的。”
阮宝璃真的以为阮觅哭了,有点慌,连忙学着阮宝珠的样子,轻轻拍着阮觅的背。
看着她胡闹,谢氏笑着摇摇头,就连阮平左面上都露出些无奈好笑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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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坐着马车回到阮家的时候已是深夜。
阮觅一身寒气,连罩在大氅帽子里的头发都一层白雾。
翠莺领着酥春同槐夏,一直没睡。等到阮觅回来,她们便连忙推着人进屋。
“怎的这般……”
原本是想说说那宫里的规矩磨人,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
翠莺便止住了话,转而絮叨旁的。
一会儿让槐夏那热帕子来给阮觅擦手,一会儿又让酥春那汤婆子过来。
三人围在阮觅身边忙个不停。
沐浴洗去从外头带回来的一身酒肉臭气与尘灰,接着便被翠莺塞进暖和的被窝里。
阮觅捧着她的汤婆子,笑眯眯地摸出三个荷包。
酥春槐夏年纪小,正是最喜欢热闹的年纪。
尤其是这大年三十,热热闹闹的。
一见阮觅拿了荷包出来,她们眼睛都亮了。
倒也不是看重这荷包里头的银子,而是喜欢每年这个时候从阮觅手里接过荷包的感觉。
那小小的荷包里,装着的是浓浓的年味。
阮觅冲她们招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过来呀。”
或许是跟在翠莺身边久了,酥春的神态越来越向翠莺靠拢,平日里已经很难再看见她这般眼睛亮亮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阮觅喊她们过去。两人便抿着嘴笑,乖巧走过去。
“一人一个,”阮觅将荷包放在她们手心里,一边道,“过了今晚,又长大一岁。来年肯定是要比如今长得高一些的。说起来,长高了,是不是就该找个先生教你们认认字了?”
酥春同槐夏拿着荷包的手一顿,瞪圆双眼,看着阮觅的眼神里全是震惊。
听多了阮觅被逼着学习时的哀嚎声,以至于这两人都对读书一事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
一听到阮觅这样说,均是悄悄往后退去。
阮觅默默捂着脸,明白自己以前带了个多不好的头,让小姑娘都厌学了。
但不喜欢,她也不强求。
重新笑起来,摆摆手道:“逗你们玩儿呢。”
话音一落,酥春长长松了口气,槐夏亦是如此。
“回去睡吧,早些休息。明日醒来便又是个好年头了。”阮觅温和地让两人回去。
两个小丫鬟也都各自说了吉利话,然后手牵着手离开了。
门关上,阮觅又往被窝里一缩。
至于守岁,那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还是早点睡比较好,不然以后连个子都长不了,那该多可怜啊。
于是,一向自诩还是个孩子的阮觅,捧着最后一个荷包躺在床上,眼皮子都在打架。终于等到翠莺进来,她把荷包送了出去后立马就睡着了。
……
翌日清晨。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好,一室暖意。
阮觅刚醒过来,对着床顶天青色的帷帐发了会儿呆,随后才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爬起来。
那扇雕着花卉虫鱼鸟兽的窗棂,中间夹了层半透光的明瓦。
不算很清楚,可从室内也能隐约看见外头的一片雪白。
怪不得今早上盆里的炭火比往日还要多,原是外头下雪了。
沿着唇,又打了个哈欠,阮觅支着头看外头的雪景。
被褥从肩膀滑下来,落在腰际。
因炭火烧得正好,也不觉得冷。
从窗棂看去,能模糊瞧见有两个小丫鬟正在外头玩雪。
估计是不知道阮觅已经醒了,怕吵到她,便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不过从两人跑动的样子来看,应该是玩得很开心。
鳞京地势在北,光是阮觅来到阮家后的四年里,每年都会下雪。
有时候是铺天盖地,厚厚的雪落得让人产生自己会被掩埋的错觉。
也有时候是柔情蜜意的,一点点飘洒下来,落在地上就化了。一整晚才盖了浅浅的一层。
成平三十八年的第一天,这雪倒是下得厚。
大约是昨夜子时就开始落了,洋洋洒洒持续了几个时辰,才有了如今这样满目的白。
与酥春槐夏对雪的极高兴趣不同,阮觅兴致缺缺。
即便,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人家玩雪。
不过翠莺一直认为阮觅是喜欢玩雪的。
毕竟玩雪是小孩子的天性,他们见着雪就喜欢往里面扑腾。
而阮觅这个心理年龄已经不算是小孩儿的人,平日里在翠莺面前,最喜欢强调的事情却是,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当翠莺给了别人什么,被阮觅瞧见了,她就故意撇着嘴说自己也要。
有时候她惹翠莺生气了,下一秒就会捂着胸口说自己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需要被原谅。
这样一个喜欢闹腾的人,下雪天要出去撒欢一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于是前些年,每当下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