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清花缘》流传很广,有时就算走在路上,也能从某家酒楼里,听到他们请来的戏班子在那儿唱。
听着听着,阮祈这个从来没看过的人都对《清花缘》里的曲儿熟了起来。
但是阮觅唱的这个,他完全听不出来是什么。
欢快活泼,被她唱成了幽怨横生。
情意绵绵,听在阮祈耳中则是杀意昭昭。
这、这是什么?
阮祈颤抖着伸出手,企图拯救一下自己的耳朵,“阿……”
但只是刚吐出一个字,阮祈就感觉坐在一边的阮均衣在看着自己。
他僵着身体转过头去,发现阮均衣确实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阮觅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阮祈有话要说。
她今日已经唱过瘾了,便停下来问他:“想说什么?”
“大概是想说你唱的很好,想再听一首吧。”阮均衣银灰色的大氅在阳光下折射微光,像他这个人一般,有着遮掩不住的雅意清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从阮觅身上,再次转移到阮祈身上。
眼中笑意仿若化作春日溪水,每一处涟漪上都荡着几片桃花瓣。
“是吗?”末了,还象征性地问了问阮祈。
“……是。”
说完这句话,阮祈当即觉得,心,裂开了。
他在痛苦的同时,又感慨道:“没想到均衣兄长处处完美,竟然是个音痴。完全听不出来阿觅唱曲的恐怖之处。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了。”
叹气摇头之后,阮祈不好拂了阮均衣的面子,也不好让阮觅失望,便坐在那儿没动。
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阮均衣会故意把他留下来。只是心中自动给阮均衣的行为补上了各种理由。
迷弟滤镜深得很。
时下,除去花街柳巷,也就只有那些迫于生计的姑娘才会去外头唱曲,换作银钱用于过活。
像那些士族贵女,是没有谁专门唱曲儿给旁人听的。
只是阮觅没有那种想法,并不觉得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唱唱小曲儿有什么不对劲的。
而阮均衣虽说自小被鳞京中世家奉为世家子弟的典范,但那峨冠博带的清贵外表下,是不理世俗的傲骨。他也不觉得阮觅在自己面前唱唱小曲有什么不对。
这两人不觉得有什么,阮祈就自然而然地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翠莺走过来,阮觅才突然闭紧嘴,像个什么都没做的乖孩子一样往轮椅里一缩。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还觉得不保险,甚至闭上眼开始装睡。
她不知道,她没听见,她什么都没有做!
阮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某一刻突然重新有了知觉。
长长呼出口气,阮祈找到机会立马站起身想走,又想到了阮均衣。
朝他看了眼,颇有点刚才一起受过苦,故而现在想带着他一起走的想法。
可阮均衣只是温和笑着,朝他微微颔首。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于是阮祈眼中露出遗憾,不得不独自转身离开这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他大概,再也不想听人唱曲儿了。
从此,留下阴影。
……
翠莺过来后才看到阮均衣,朝他行了一礼后,揉了揉额角对阮觅道:“你刚才在唱些什么?”
只是阮觅现在还装模作样,企图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怎么都不肯睁眼。
阮均衣看了看她,好心地解围。
“大概是着了凉,嗓子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练了练嗓。”
既然是练嗓,为什么现在又睡着了?
其中疑点太多,翠莺都不愿意吐槽。
不过她同阮均衣没有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情分,不像同阮觅这样什么事都能说。于是没再追问这件事,只点头道:“睡在这儿着凉,我推她进去屋里。”
“好。”
阮均衣并没有异议,在翠莺推着阮觅离开转身离开时,他看到一只手悄悄伸出来,朝自己摆了摆。
似乎在致谢。
好像……他真救了她一般。
实在没忍住,阮均衣手抵着唇遮掩笑意。
小傻子,只希望等会儿她那个侍女火气小些。
……
阮觅被翠莺推进房里后,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翠莺说什么。
反而听到一阵整理床榻的声音,好像真的不追究刚才的事情了。
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松了口气。
于是刚才一直紧闭着的眼悄悄打开。
这一打开,就把她吓得够呛。
翠莺竟然一直站在她前面盯着!
浑身一个激灵,还抖了抖。阮觅僵硬片刻后,嘴角抽了抽,还是讪笑道:“哎呀,刚才好困啊,一下子就睡着了呢。”
声音掐得柔似水,眼睛还不敢看翠莺,飘忽得很。
翠莺见她这样,冷笑一声。
“方才不是唱得很起劲吗?怎么不继续唱了?唱《清花缘》,倒是比背诗词更顺口啊?”
《清花缘》里男女情意缠绵的地方,也被许多人称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一些要面子的人,即使看过,却也要装作自己其实没看过。
翠莺显然就是认为《清花缘》里的东西太过大胆了,今日不仅听见阮觅唱,还看见她当着别人的面唱,这不是胆子肥了是什麽?
她瞪着眼,阮觅则低声嘀咕。
“背起来确实很容易啊。”
而且里面的东西哪里上不得台面了,连一个爱字都没有提到过好吧?!
只是刚嘀咕完,阮觅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想补救。
可是已经晚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阮觅夸张的鬼哭狼嚎和一大串熟练的求饶声。
正出院子的阮均衣脚步顿了顿,还是轻轻笑了声,走了。
……
还好今日是小年,翠莺教训阮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在阮觅一通鬼哭狼嚎后,她嘴角抽了抽,眼不见心为净,直接离开去忙活。
阮觅重获自由,问了阮均衣,才发现他已经离开。
大概回去清水巷看过后,连夜就会赶回明华寺。
阮觅又想着,崔颜他们在鳞京,就算过小年也是一个人,不如邀请来阮家一起过小年。于是让冬叔和府中其余的车夫过去接人。
三喜胡同那边,除了殷如意,还让他们将郑小七同青杏一起接过来。
小年夜的年夜饭,以前一向是阮奉先歌颂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的舞台。
旁的人没有说话的机会。
如今少了他,却也没多大变化。
那些姨娘庶子都会过来一起用膳。
到时候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概又要上演一番笑里藏刀。
阮觅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管。
于是索性不参加,自个儿玩自己的去了。反正那些事还有阮祈,他如今做为阮家当家作主的人,要是连这些人都管不住,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邀请人过来的事,阮觅同阮祈说了一声便行了。
别的人也没知道的必要。
只是有一两个从外头回来的庶子,看到被引进去的人时,好奇地问身边管事:“那是何人?”
管事自然摇头说不知道,什么都没问出来,那庶子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不再问。
……
进到院子里后。
崔颜没让一旁的人推轮椅,他一向习惯亲力亲为。
轮子在青砖上滚动,拐过一个弯就到了正厅。
里面已经来了好几个人,除去以前见过的,还有两个生面孔。
崔颜眼神没有在那些人身上停留,似一阵浅浅的风拂过水面,目的明确又柔和地寻找着某个人。
最后停留在被慢慢推过来的那个人身上。
居无定所的风,有了停泊之处。
跟着过来的还有魏驿蔺。
小年夜这种特殊的时候,被心仪的人邀请过来,他心中自然是开心的。
即使在看到这么多人,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后,他脸上温和的笑也没有落下去。
就像是只有一个参赛人员的比试,和有六个人参加的比试。
前者,就算不用怎么努力也能获得冠军。而后者,则充满了挑战性。
一个强者,往往最不畏惧的,就是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魏驿蔺催眠自己不羡慕那个不用比试就能赢得比赛的人,回想着自己曾看过的菜谱,眼下的泪痣随着他的笑,颤了颤。
而后温声道:“我曾对阮姑娘说过,若是你想吃,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今日小年夜……阮姑娘想不想,再尝尝?”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这便是了。
一句话,令人浮想联翩。
室内众人,不管先前在做什么,此时都看着魏驿蔺。
神色各异,隐隐戒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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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小年夜请友人来家中吃饭,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让他们下厨的道理。
就算阮觅敢有这个想法,翠莺也会把这个想法给塞回她脑子里去的。
于是一听到这回自己没办法展示优势,魏驿蔺失望了。
“原来阮姑娘已经不需要我了吗?当初说的话,是我太当真了。”
被辜负了真心的既视感。
阮觅不由得捂住脸,“……你别这么说。”
那边在说话,郑小七则在凳子上坐不住,左看右看,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他看的主要是在场的人,发现有好几个人不认识后不由得有些怯。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边有他十一哥,还有自家妹子,一共三个人,怎么看都不会输。
故而一种奇怪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视线扫过自家一向冷酷的十一哥时,郑小七很自觉地看两眼就收回目光。
但是下一秒觉得不对劲。
他再次把头扭过去,顺着殷如意的视线看向正在同魏驿蔺说话的阮觅。
他一张圆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瞅瞅殷如意,又看看阮觅。
突然,有一扇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了。
郑小七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开,眼睛瞪得溜圆。
以前一些事情出现在脑海中。
比如他阮姐姐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十一哥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门口转悠,被他问了之后还不悦地瞥了他几眼。
再比如,当初他偷偷穿了阮姐姐送给十一哥的新鞋,遭到暴打。
还有那把剑……
许多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情,现在竟然都聚集在一起,给郑小七透露着某种信息。
大、大发现!
郑小七警惕地扫了一眼室内除了自己兄妹与自家十一哥以外的人,升起危机感。
悄悄蹭到青杏身边,“哥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记得等会儿不要太惊讶了啊,让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原本也在静静注视着阮觅的青杏,沉默着看了眼自己哥哥,点头。
郑小七看到青杏点头,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妹妹真的是太可爱了,这么乖巧!
妹控向来能从各种角度找到可爱之处,郑小七也不例外。
不过想到自己发现的大秘密,他还是忍住了,正经起来。
低声道:“十一哥他,可能喜欢阮姐姐!”
本以为回应他的会是妹妹震惊的低呼声,或者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妹妹还是那个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一段空气。
郑小七挠头,心想:“这不会是被吓到了,说不出话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郑小七顿时急了,“青杏?怎么了?别吓我啊!”
这回青杏总算是有反应了,她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阮觅。
但在郑小七不折不挠的呼唤下,青杏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你想说什么?”
这回轮到郑小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阵纠结后才开口:“你不觉得惊讶吗?”
“不觉得。”
或许是害怕自家傻哥哥又问,青杏补充了一句:“这很明显。”
说完后她就平静地看着郑小七,像是等待着他早点说别的,一切都说完后她好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可青杏这句“很明显”给郑小七的打击太大了,他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缓过来。
夸张地捂着心口,“你、你不用管我,让我好好静一会儿。”
他这样说,青杏竟然真的不再管他转过头去了。
郑小七连忙伸出手挽留,“不!我还有话说。”
“……”
青杏盯着郑小七看了会儿,终于道:“说。”
“我们得帮助十一哥!虽然十一哥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性格好,有本事,还会读书。但是!他不会哄姑娘家开心啊!这就到了我这个三喜胡同人气王出场的时候了!”
郑小七气势很足,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对的。而青杏也没有花功夫去否认他自封的“三喜胡同人气王”。
径直道:“没兴趣。”
“但是……”郑小七委屈地鼓起包子脸,声音低了很多,“十一哥他,肯定很喜欢阮姐姐啊。我也很喜欢阮姐姐。青杏你也是吧?要是……那样的话,以后就可以经常看到阮姐姐了。”
某句话让青杏拒绝的动作一顿,那张稚气的,青涩的面孔上闪过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