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大可来试试。”这道温柔些的嗓音,应该就是开头说话的那个人,中书令嫡次女曹雪冉。
她一说话,众人都笑了,只是谁都很有眼力见的没真说要试试。
“那书生叫什么名儿来着?”
“魏驿蔺。”段意英,也就是那个英娘淡淡回答了这个问题。
“名字还挺好听的,听说人也长得极是不错?”
“自然长得不错,不然英娘怎么看得上眼呢?”
“雪冉,你何必同英娘争,天下貌美男儿千千万,姐妹情分可是独一份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曹雪冉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笑着看花。
直到段意英打断,“够了。”
“不过是个穷书生,长得好些罢了。看上了,也只是个玩意儿,也值得你们这般吵吵闹闹。”
静了一瞬,脑子转得快的,很快聊起了别的话题,只不过后来段意英同曹雪冉二人再也没开口说话,显然情绪不高。
瓜之大,一只猹,吃不下。
阮觅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她也在心里分析起这个叫做魏驿蔺的书生,不管是身形气质还是容貌,都很符合自古以来科举文男主的要求。
而当初从曹雪冉的话里也能听出来,魏驿蔺是个极为爱书的人,如今已过童生试,是个秀才,这也说明他资质不错。最后一点,从人生经历上,魏驿蔺目前遇到的应该是与“退婚流”类似的困局。
被人瞧不起,然后才能惊艳翻身。
经典套路,她熟。
阮觅点了点面前一朵红艳艳的花,心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这般缜密的分析,定然不会出错。
然后,阮觅腰间就被人戳了一下。
一转头,看见阮宝珠双手握着一根枝条,气势汹汹威胁:“不准动!”
她年纪小,说话还有点奶音,肚子上的小肚腩也因为年纪小还没有消退下去。此时威胁阮觅不准动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奶猫张牙舞爪。
但阮觅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为萌物所动摇,只轻飘飘看她一眼,就没再搭理她。
本来阮宝珠见阮觅看过来的时候,就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攥着枝条的手心疯狂暴汗。
但是,她居然只看了一眼。
一眼而已!
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的阮宝珠气急,瞅了瞅手上的小枝条,又看了看阮觅,一把将枝条仍在地上。
然后,颤着小肚腩去折别的枝条了。
阮觅还真没关注她,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没过一会儿,又听到阮宝珠尖锐的声音响起。
“可恶,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
段意英揪着她的两个小啾啾,十分恶劣,“这胖小孩儿是谁家的啊,瞧这身衣裳,不会是你母亲舍不得给你衣服穿吧?”
作为文渊阁阮大学士的嫡女,阮宝珠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家人对她的宠爱。她在鳞京不说横着走,可起码在鳞京的士族都知道她阮宝珠的大名的。
段意英显然是明知故问。
不光被说胖,还被说穿得寒酸,阮宝珠憋不住了,两炮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她企图用刚折的枝条去打段意英,可还没打到人,枝条就被段意英两指折断。
顿时,阮宝珠害怕了,可怜兮兮地扭头往阮觅那边看。就像只在外头受了欺负,也不管关系好不好,粘着你,可怜巴巴看着你,希望你给她报仇的崽子。
阮觅纯良地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先前便提到过,如今鳞京士族贵女里,十个有八个恋慕阮均衣。阮宝珠是阮均衣嫡亲的妹妹,要是同她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故而好几个人笑着让段意英不要同个孩子计较。
段意英顺着阮宝珠的目光看向那从花球,什么也没说,直接拎着小孩儿大步走过去。
阮觅乖巧环膝而坐,仰着头,举起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好巧哦。”
“你认识我?”段意英挑眉,顺手把阮宝珠扔过去。
她恶劣,不过很有分寸,阮宝珠落地时半点事儿都没有,还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躲在阮觅身后藏得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一点。
阮觅往旁边挪一挪,可是被阮宝珠这个小猪崽儿扒拉着,挪都挪不动,只得被迫充当她的保护石。
叹了口气,阮觅客套道:“曾听人提起过福安县主,如今一见,果然是英姿飒爽。”
这样奉承的话段意英听多了,嗤笑一声,上下打量阮觅,推断出她的身份。
“阮家人?果然,阮家出来都是这样,小家子气。”
这涵盖的内容就多了去了,不仅挑剔阮觅的穿着打扮形容举止,还抨击阮家家风不正。
显然早就与阮家不睦。
阮觅瞧了瞧她身后乌泱泱的人头,又感受了下自己背上那个还在发抖的小破孩儿。
敌众我寡,不可强攻,还是先走为妙。
所以面对段意英的讥讽,阮觅随便应付了两句,正打算撤离。然后就感觉,一直赖在自己背上的小孩儿自动离开了。
阮觅惊奇回头看,就见阮宝珠腮帮子上挂着泪,浑身发抖,扬起小拳头就朝段意英冲了过去。
“不许你这么说!”
明明害怕得哪儿都在抖,却仍旧因为段意英对她的讥讽冲了上去。
然后,被段意英一手镇压。
阮觅也不清楚着小破孩儿怎么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了,分明今儿来的时候还对她各种瞧不上眼。她撑着头,事不关己一般看阮宝珠在段意英手底下艰难求生。
段意英也是有些不耐烦了,刚想把人推到一边去,却发现一点儿劲都使不上来。
抬眼,对上一双阮家人独有的,犹如水墨造就的双眼。
那双眼中,平静,无波。
其主人慢声道:“县主还是放手的好。”
阮觅朝段意英笑得无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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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段意英同如今鳞京的贵女不一样,她自小在演武场打转。旁人学习琴棋书画,她便学习骑马射箭,故而在手劲上,一般男儿都得输给她。
但今日,在阮家这个土包子面前,她却落了下风。
段意英兴奋起来,不再管阮宝珠,身体微微往前倾,找了个适合发力的位置。
手上骤然使劲!
面前人,纹丝不动。
段意英常年不是不耐烦就是烦躁的脸上突然露出凉飕飕的笑,双脚叉开,摆出类似蹲马步的姿势,从腰到胳膊一齐发力!
难道还是个天生大力士不成?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十五息!
段意英眯着眼看阮觅,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连呼吸都是平缓的。
最终,段意英慢慢放下手,阮觅自然也卸下劲松开她。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位脾气不太好的福安县主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段意英却走回石桌旁,随手拎起她的东西,径直走了。
走得平静又干脆。
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一伙人在那儿揣摩她的意思,直到曹雪冉笑盈盈站起身,朝阮觅友好地点了点头,“等会儿还要去莲池那边,大家不如早些过去,省得好位置被人占了去。”
此话一出,显然是给阮觅解了围,那些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俱应声往外走。
不一会儿,这繁花乱眼的地方,就剩下阮觅同阮宝珠两人了。
阮宝珠还在抹眼泪,不过倒是很有骨气地没有哭出声。阮觅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先蹲下身琢磨说辞,她确实是没哄过小孩儿。
但现在对阮宝珠还是有点耐心的。
可还没等她想出来说什么,阮宝珠就小心翼翼从巴掌里探出头,见阮觅正在看她,瞬间换上一副臭屁面孔,昂着头一边哭一边哼了声,转生就跑了。
阮觅难得的耐心,啪的一下,没了。
这破小孩儿……
不过也正好,她这会儿确实有些事要去办。
陈氏的宅子建得很大,假山瀑布,飞泉流水,曲径通幽,处处是风景。
阮觅一路走下来,并没有碰上多少人,想到曹雪冉方才说的,大概是都去莲池那边了。
一路上倒也有小丫鬟,见到阮觅独身一人便十分周到地上前问是否迷路了,待阮觅说只是想一个人走走时,她们便十分识趣地退下去。
再往前走一段路,竟然到了一处静谧的小溪流。溪流两岸绿草如茵,不过行走不便,稍不小心就会滚落下去。
阮觅到了这里索性停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然后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她该怎么说?
不愧是书的世界,处处充满巧合。
那边的人影正是魏驿蔺,他此时好像正被一士族贵女拉扯着,脱身不得。
时下对女子的束缚说严苛也严苛,说不严苛也不严苛。
上有如今陛下的掌上明珠,梓宁大公主蓄养男宠。士族之间也多有贵女在出阁前后与面首厮混。时常到衙门里击鼓鸣冤的,都是些声称自己被恶女骚扰的秀气男子。
段意英同曹雪冉所为,并称不上惊世骇俗。
但除去这些个例,总体来说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端看你身后的背景强不强,或是你本人在不在乎。
河堤旁站着一个人挺明显,魏驿蔺抬眸间就看到了那个青碧色的身影,他先是垂下眸子,然后又抬头,略有羞赧地苦笑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说抱歉,打扰了对方赏景的雅兴。
身后总在拉扯他的女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许是喝了两杯薄酒,一上来就拉着他的衣袖不放。
魏驿蔺今日被段意英强行带来赏莲会,进了陈家后,他以想一个人走走为由躲了个清静,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了这种意外。
而被人看到,或许也让他有些局促。不自觉露出个浅浅的笑。
身后女子见他笑了,更开心,“你叫什么名字?若是没什么事,不如同我逛逛这儿?”
还是个较为含蓄派的,做不出直接动手抢人的事。
阮觅本没想往那边走,此时转念一想,脚步一拐,人就转了个弯儿,上去了。
此处河堤呈滑梯形,堤上一条鹅软石小路,铺得齐整。
阮觅走过去,然后面无表情来了个平地摔,娇弱地躺在那儿起不来了,高声喊道:“那边不知道是哪家的姐姐,不知可否帮帮我?我摔伤了脚,站不起来了。”
这声姐姐她喊得完全不生疏,毕竟在阮家同阮珍珍对着演的时候,姐姐妹妹的不知道已经喊过多少回了。
阮觅的声音提的高,魏驿蔺那边听得清清楚楚,扯着他衣裳的女子被声音吸引,转了头去看,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一时犹豫,不想上前。
可听到魏驿蔺温声道:“那位姑娘受伤了,可否劳烦你过去帮忙看看?”
这女子瞬间就不犹豫了,转身往阮觅那边去,刚走几步,她想起来要叮嘱魏驿蔺在这儿等着,没成想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
女子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不过还是走到了阮觅面前,没好气道:“你真是什么时候受伤不好?偏偏这时候,人都给你弄不见了。”
阮觅装作听不懂,“什么人不见了?真是抱歉。”
女子烦躁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等会儿有人过来接你。”
说完,她便一脸扫兴地走了。
阮觅在地上坐了会儿,才看到魏驿蔺再次从一旁的林子里出来。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远远对着阮觅行了一礼以示谢意。
装就要装到底,阮觅没有起身,而是冲他招手,“可否请魏公子过来一叙?”
魏驿蔺犹豫少许,最后还是过来了。他先是看向阮觅脚踝处,忽而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脸上氤氲开浅浅红晕。
他肤色极白,这样脸上有些红晕时,便犹如冬日雪天红梅缀在枝头,颤颤掉落几片醉红的梅瓣混合着白雪。
但这些落在阮觅面前,却像是给了瞎子看。
“魏公子为何又回来?”她缓和表情,尽量在魏驿蔺面前露出不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这一问,魏驿蔺的脸又红了,仿佛落霞满天。
“姑娘怎的知道我姓魏?”他红着脸问,然后又谢道,“方才多谢姑娘解围,不过此地鲜有人来,等府内主人家派人来接,恐怕也要一会儿功夫,所以在下便……”
“若是你在意,我可再往后退,你不要害怕就好。”
他像在这儿陪着阮觅,又害怕阮觅误会他动机不良。魏驿蔺神色有些慌乱,局促往后退去。
在段意英同曹雪冉面前,他并不怎么说话,这次却说得挺多,看起来并不像不善言谈的人。
阮觅也敏锐注意到他刚才问的那句话,是忘了他们两曾经在碧海茶馆见过?
不过没关系,这样反而更好。
“刚进来的时候见过魏公子一面,兄长同我说,你姓魏,诗文写得极好。”三言两语扯了个谎,顺带还表现了一把自己的茫然,“方才魏公子说我替你解围又是什么意思?”
“这、这……”魏驿蔺不知如何解释,一双像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看着阮觅,时而躲闪。
阮觅自认为要做个懂分寸的人,于是没再追问。
两人聊起了其他的话题,为了在魏驿蔺面前完善自己这个人的形象,阮觅便半真半假说了些以前的事,可魏驿蔺的反应让她逐渐怀疑自己的判断。
比如,当阮觅说:“我在家中的时候,母亲总是更疼爱姐姐,连幼弟也更爱围在姐姐身边,我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可有可无。”
这本来是为了拉近距离。
可魏驿蔺却是这样回答:“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