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心又紧接着提起来。
他实在没想到,秦安平竟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教师的职位后,紧接着抛出了公社的职位。
在普通人眼里,进了公社,就是干部了。
可转念想想,遇到宋阮阮这样的人,谁又能不拼尽全力去争取她的芳心呢。
秦安平只是做了和他一样的选择而已。
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秦安平简直恬不知耻,明知道他和宋阮阮已经领了结婚证,竟然还要横插一杠。可他自己心知肚明,结婚是假的,一切的选择权都在宋阮阮手里。
他答应过她,在她需要离婚的时候一定会配合她去办离婚手续。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宋阮阮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再次拒绝了秦安平。
“妇联也不去,我暂时只想在家休息。秦同学,真的谢谢你!”
秦安平垂头丧气地走了,江海还沉浸在这巨大的惊喜里没回过神来。
秦安平走后,江小河立刻八卦地凑上来:
“宋姐姐,刚才那个人来跟你说什么了?”
其他众人也好奇地看着她。
自从摒弃掉头花市场,做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除了江家人,目前只有李兰兰和陈美珍偶尔会来帮忙灌装驱蚊水。
都是自己人,这事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于是,宋阮阮便道:
“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刚才来主要是给我送消息,说公社的学校要招老师,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还有粮油关系和住宿,问我去不去。”
这是部分实话。毕竟另外一层意思,关系着秦安平家的安全,就不好说出去了。
听到这话,刘继红立刻道:
“这么好,那果断去啊!我也就是没文化,不然我都想去报名!”
周凤英也点点头:
“公办教师,那还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道选不选得上啊!”
公社的学校和大队的村小不同,老师都是公办教师,国家发工资,一旦进去了,那就从此成为城镇户口,每个月都有粮油票劵供应,一辈子的铁饭碗。
尽管江家做生意挣了不少钱,但提到这样的公职,也还是十分向往的。
陈美珍和李兰兰也道:
“一个民办老师的名额都抢破了头,更何况是公办的。没关系可能还真进不去,不过,这机会确实是千载难逢,还是可以去试试的。”
他们这些知青,当初谁还没想过去竞聘民办教师呢,可惜在本地没背景,怎么都选不上。
这里也没外人,周凤英转头就跟江海道:
“阿海,你不是在公社认识不少人么,要不去帮宋姑娘问问门路?”
她就是觉得,这是个极为难得的好机会,宋阮阮身体弱,能不下地去吃国家饭,她就完全不用担心她和江海将来生活没着落了。
没想到江海完全不明白她的苦心,没好气地道:
“问什么问,不去!”
他妈是完全不明白秦安平的险恶用心啊,凭秦安平家的关系,必定会在公社或者学校给他安排给职位,但凡宋阮阮去了,就是他的同事,到时候天天接触还得了?
宋阮阮自己都拒绝了,他是有多傻才自己去给她找门路又把她送过去。
周凤英道:“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赖呢!这公办教师,多难得才招一回人!这么好的工作,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江海斩钉截铁地道:
“这事不用再提了。宋阮阮不需要工作,我养得起她!”
话虽如此,他心里依然没底。
每个人都觉得这是好机会,宋阮阮甚至不需要争取,直接通过秦家的关系就能去,但她还是拒绝了。
她到底是为什么拒绝?
他可以奢望是因为他吗?
还是说,她失去了记忆,根本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
第65章 所谓色胆包天就是如此。……
这个念头一直缠绕在心里,让江海整个下午做事情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宋阮阮注意到,他已经是第三次将本要灌进小瓷瓶里的驱蚊水全部洒在下面接着的盆子里了。
灌装驱蚊水,他们都是熟手,按理说是绝对不会接连出现这样的失误。
家里有这么多人在,她也没必要特意单独把他叫到一旁说话。
将这事记在心里,晚上吃完晚饭,她主动对江海道:
“江海,你不是说河边芦苇丛那边有很多萤火虫吗,我想去看看。”
之前江海提这事的时候,她嫌夜路难走,没答应去。
无精打采了一个下午的江海,听到这话,顿时像夏天晒蔫了的植物被浇了水,立刻复活了一半。
“走,我这就带你去!”
自从考试完,他就再没有机会跟宋阮阮单独相处。现在她主动提出要去看萤火虫,可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江小河没眼色地道:
“三哥,哪有萤火虫,我也要去!”
被周凤英一把拉住:“你去什么去,老实在家待着!”
难得宋阮阮想和阿海单独相处,怎么能让不懂事的小丫头横插一杠。
江小河蔫蔫的,宋阮阮笑着安抚她:“我先去探探路,明天带你去。”
想起宋阮阮招蚊子,江海回过身将母亲手里的蒲扇抽走:
“妈,扇子给我用下,外头蚊子多!”
这种扇子一般都是村里的妇女或大叔大爷们才用,拿在他这样一个高大的青年手中,显得有些滑稽。他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拿着扇子,就带着宋阮阮出了门。
今天只有一轮弯月,淡淡的月光洒下来,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像是漆黑的大地被罩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朦胧中别有一番韵味。
乡间的路很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走,没走两步,江海便有点按耐不住,试探性地向身后伸出手,口中倒是找了个一本正经的借口:
“我牵着你,免得摔了。”
宋阮阮哪能不明白他这点小心思,却是想戏弄一下他,故意道:
“你不是拿着扇子吗,把扇子另一头给我牵着就行了。”
江海还试图挣扎一下:“扇子牵着不稳当。”
“我觉得挺稳的。”
“好吧……”江海顿时怏怏的,却还是老实把扇子比较好握的扇柄递了过来。
宋阮阮抿嘴一笑,他今天真是格外的老实听话啊。
她上前两步,主动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牵牵手安慰一下他啦。
江海惊喜不已地回头:
“阮阮!”
宋阮阮笑着看向他:
“我也觉得扇子牵着不太稳。”
江海得意地道:“听我的就对了。”
两人手牵着手,行走在狭窄的田埂上。乡间的夜晚静谧极了,就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他的手干燥,温热,带着薄茧,用温柔的力道包裹着她的,格外有安全感。
气氛正好,宋阮阮开口问道:
“你今天怎么了?下午老是心不在焉的。”
握着她的大手微微一紧。
“没什么。”
“你不愿意告诉我吗?”宋阮阮带着些失落和委屈道。
江海见不得她这样,只能妥协。
而且,与其憋在心里一直担惊受怕,不如早些问清楚。事实如何,并不是逃避就有用的。
“我只是在想,今天下午秦安平说的事,你为什么拒绝?”
这个答案和宋阮阮意料中的差不多,却又不完全一样。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因为秦安平来找她心里不舒服,原本是想安抚一下他,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不愿意欠他那么大人情嘛,而且,我觉得我们自己做生意挺好的,也并不想去当老师和公社干事。”
宋阮阮如实道。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江海的情绪如同过山车般,瞬间冲出了谷,眼前渐渐开朗起来。
“阮阮,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觉得做生意比当老师和干事好?”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主要原因还是在于高考在即。但这种预知性的事情,委实没必要说出来,而且,江海这么高兴,她也没必要解释得那么明白。
“对啊。”
越是喜悦,就越害怕这是一场梦幻泡影。
“其实当老师或干事肯定比做生意有前途,我怕你会后悔……”
宋阮阮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江海的困扰,她并不想让他为这样的事情备受煎熬,于是柔声道:
“那要看和什么样的生意相比了。若是一般的小生意,确实未必比得上,但做到你现在这种程度,十个干事或老师的职位也赶不上啊。”
她温柔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却郑重地道,“江海,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如此放心。”
江海在做生意这件事上,确实非常有天赋。
没有任何人教过他,他就自己学会了铺渠道掌控渠道,做营销,到处去找关系,利用地域差异寻找更廉价的原材料。
这些事,都是等他做了,她才后知后觉地与学过的经济学知识相对应起来。
以她作为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只要他不犯下原则性错误,如此发展下去,等到改革开放,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潜力股。
以往她是更偏好于白马股的,也有这个实力去驾驭。但如今,这只潜力股如此可爱,白不白马也都无所谓了。
再次得到她肯定又确切的答案,江海总算是心中大石落地。同时,也为她话语中的肯定和欣赏喜不自胜。
她知道当老师或干事的好处,却觉得跟他一起做生意比那更有前途。
她对他是多么有信心,多么相信他的能力!
那么,他一定不会辜负她的信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竭尽全力让她过人人羡慕的好日子,让她没有任何一刻后悔今天的选择!
他双手握住宋阮阮的手,深邃的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犹如漫天星斗,哪怕在暗昧的月色中也熠熠生辉。
“阮阮,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我一定一辈子对你好!”
他郑重地许下誓言。
“好呀,我相信你。”宋阮阮柔声道。
月色之下,看着她温柔又充满信赖的美丽双眸,江海只觉得整个人生都被点亮了。在他心里,他们便是在这一刻互许了终身。
但对宋阮阮而言,哪有什么一辈子呢,她的人生总共才经历过短短二十年。她听过太多同样的誓言,却从未把这些当回事。
一生实在太过漫长,谁能知道几年十几年以后又怎样,她相信他说这话时的心意,也享受这一刻,便足够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河边,果然能看在芦苇丛里看到零星飘起来的萤火虫,莹绿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在夜色中看起来漂亮极了。
宋阮阮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萤火虫,眼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光彩。
“江海,真的有萤火虫啊!”
她开心地对江海道。
然后也不管河边的路不好走,丢开江海的手,就往芦苇丛走去:
“哇,这里好多只!”
“那,那儿也飞起来了!太好看了!”
明明很兴奋,却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一样。
“这么小声做什么?”江海好奇地问。
“我怕吓跑了。”
这样的宋阮阮,带着几分纯粹天真,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清,显得格外可爱。
江海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似乎从他见到她,就没有任何事情让她如此兴奋过,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捡起一根竹条,往芦苇丛一捅,顿时一大群萤火虫从芦苇丛里飞起来,换来宋阮阮越发惊喜的低呼。
见那些萤火虫被赶出去以后,很快又回到了芦苇上,宋阮阮也玩性十足地学着江海去赶萤火虫,玩得很是开心。
宋阮阮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走着去赶萤火虫,江海就在身后全神贯注地跟着,每次在她摔倒前,总是能及时接住她。
一两次之后,发现身后的人总是能稳稳地给她兜底,宋阮阮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过她体力不好,玩了二十多分钟,就累得不行了,微微喘息着想要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唔,不行了,想歇会儿!”
但河边到处都是泥土,她从小就没这种随便往泥地上坐的习惯,能坐哪里呢。
正犹豫着,江海却已经毫无顾忌地折了几节芦苇叶子垫着坐下了,满是期待地拍拍自己的长腿:
“来,腿给你坐!”
“才不要!”
宋阮阮自己也去折芦苇叶子,江海哪能让她自己动手,站起身来,轻而易举就将她打横抱起。
宋阮阮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他稳稳地放在铺好的叶子上了,他自己则起身又去折了些芦苇叶子,垫在她身边,并排着坐下。
两人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被扰动的萤火虫升起又落下。当然,真正沉浸于唯美夜色的只有宋阮阮一个。
在江海眼里,宋阮阮比这月光与夜色更动人。月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水盈盈的眼睛,精致挺翘的小鼻子,花瓣一样红嫩嫩的嘴巴微微上翘,格外的娇憨。
看着这娇嫩诱人的唇瓣,他再次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意外,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轻移。
可以吗……或许可以……
虽然上次宋阮阮也有点生气,但好像也没真的厌恶他。
好想再来一次。
每天都想,就是没机会。
今天大好时机摆在眼前,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但万一生气了……或者还是问问看比较稳当……
所谓色胆包天便是如此了,若是以前的江海肯定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最近宋阮阮对他比较纵容,也就难免让生出了得寸进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