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菜色不错,味道也很好,可惜姜闻音食不知味,没吃多少。
“小姜姐姐你别在意她们说的话,林若扶今天出门,就是为了让人艳羡。往日她清高傲气,最嫌金簪俗气,只戴银簪和玉簪,可今日却戴了那样一支做工精致,模样漂亮的金簪,你当是为何?”
姜闻音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但心思却放在林若扶脑袋上的那支金簪上。
可不做工精致嘛,那是姜沉羽当她姐姐时,找襄州能工巧匠专门给她打的,自己前几日才用它和宝石商人换了袋宝石。
就是不知道,这支金簪是如何落到林若扶手中去的,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看林若扶的反应,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像是故意的。
那就是巧合了。
何芜自顾自地说:“林千户家境一般,又喜欢纳妾,生了许多儿子,哪有余钱精细地去养姑娘。只因林若扶生的漂亮,又是家中嫡女,才得林千户看重一些,放她出门跟我们一起玩,他们家其他庶出姑娘,可都得待在家中做绣活赚钱养家。”
“金簪华裙价昂,林若扶穿戴不起,就说那些东西俗气,还是银器跟素衣高雅。偏生我二哥那群笨蛋觉得她这是出尘不染,气质高洁,弄得肃阳年轻女子都追捧银器跟素衣。”
姜闻音听出她的怨气,好奇道:“那她是哪里惹了你?”
何芜不好意思地说:“你这都看出来啦,我娘疼爱我,所以穿戴便少不了金器,那些人就偷偷说我俗气,只知吃喝玩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还是被我知道了。”
有时候越是年轻小姑娘,说话越伤人,姜闻音深有感触,她上辈子读书时,因为长得漂亮,被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女闲言碎语,说她跟好几个男生好。
跟男生说句话,就说她狐狸精勾引人。
生病请个假,就说她去医院流产。
姜闻音叹口气,宽慰她:“金子多漂亮,你看我不就浑身上下戴满了吗?”
如果戴金子是俗气,那她宁愿一辈子俗气。
幸好那群小姑娘刚没当面鄙夷自己,否则她可是要不讲武德怼回去,把她们给欺负哭。
“小姜姐姐你才不俗气,你长得漂亮,戴这些好看。”何芜又反过来安慰姜闻音,“所以说身份尊贵又如何,我们不攀那个高枝,我娘说嫁个知冷知热的寻常男子,做正头娘子才是正理儿。”
她脸上还有婴儿肥,却以为自己在为那群小姑娘的话难过,一本正经地安慰自己,着实好笑。
姜闻音点头说:“我不是因此难过,我只是不高兴自家养了一年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
“这大白菜真能活。”何芜摸摸脑袋,“猪要拱大白菜,你把猪赶跑不就好了。”
姜闻音叹气道:“是那大白菜自己不争气,想要被猪拱。”
何芜一下子迷茫了,“有这样的大白菜吗?小姜姑娘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姜闻音拍拍她的肩膀,“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回去的路上,因顾忌卫娘子和宁瑜在,寒月什么都没说。等回到小院,卫娘子带宁瑜先进屋后,她便委婉道:“这事儿赵公子应当不知情,应当是那林千户自作主张。”
追随公子这么久,除了小姜姑娘,她还没见过公子对第二个女人假以辞色。
姜闻音瞅了她一眼,不高兴道:“他才是你主子,你当然为他说好话。”
就算姜沉羽不知情,那他也会将人留下,毕竟将来可是会替姜沉羽执掌后宫的人。
寒月噗通一声跪下,低着头不敢看她,“您……都知道了。”
这些日子,小姜姑娘对她和寒霜态度冷淡,她其实隐约猜到了缘由。
姜闻音望着她,叹口气道:“跪我做什么,你又没什么错。”
寒月姐妹俩本就是姜沉羽的人,只是奉命来照顾自己起居而已,哪能要求她们对自己忠心。
她只是有些不快,被所有人蒙在鼓里,毕竟对于自己来说,寒月姐妹不像奴婢,而像两个温柔体贴的朋友。
姜闻音又说:“我知道,你和寒霜之前做的是专门刺探情报的工作,叫你们来伺候我有些大材小用。”
“能到姑娘身边伺候,是我们姐妹之幸,姑娘不要赶我们走。”寒月伏身磕头。
姜闻音欸了一声,拉她起来,“我又没说要赶你们走。”
自送走她们,姜沉羽也会再派人来。
“我是说你们待我身边属实屈才,等到姜家将来平反,我回到姜家后,就给你们公子说让你们回去继续做探子。”姜闻音边进屋边说。
寒月跟在她身后说:“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您身边保护您。”
姜闻音好笑道:“我有什么可保护的,一个普通人,哪能遇上什么危险。”
回姜家后,随便找两个懂事的侍女,能帮她做饭打扫屋子就行。
寒月抬头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别难过,那天还远着呢。”最起码还得一年。
喊了一年的寒月姐姐,感情自然是有的,姜闻音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说了这么久的话,喝点茶润润嗓子。”
她这会儿也不生气了,这杯茶就算是和解,之后不会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态度冷淡。
寒月看懂了,反而更觉得难过。
“我给赵衡写封信,你帮我送出去。”等她喝完茶,姜闻音来到隔壁书房,铺上雪白的宣纸,用雕刻有小老虎图案的鎏金镇纸压住,开始研墨。
信里没提林若扶,只说了自己用金簪换宝石的事,并提醒他提防裴济的结拜兄弟朱光,毕竟小说里他就在朱光那里吃过亏,中了一箭,险些没命。
之后的日子,何芜经常来找姜闻音,每次都会带上她新研究的吃食,大多是些搭配奇怪的黑暗料理,何夫人常因此说她。
肃阳靠北,要比襄州冷许多。
刚入冬,第一场雪便落了下来。
裴夫人的肚子已经显怀,青州终于传出她失踪的消息,已经准备攻往长安的裴济调转马头,正在日夜兼程赶回青州。
姜沉羽这时来信,让姜闻音带上裴夫人一起去距鹤壁不远的落仙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统一男主名字姜沉羽,赵衡这个名字就只存在别人口中了
第98章
得知要回鹤壁,裴夫人沉默了许久。
“中天王得知你失踪的消息,正从穆阳往回赶,不管此行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保下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姜闻音也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安慰到她。
尽管这段时间相处很愉快,但她们立场不同,姜沉羽势必是要吞下青州这块肥肉的。
裴济若是甘为人下,转而奉姜沉羽为主还可能保全性命,若是不愿意,估计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姜闻音知道剧情,姜沉羽有男主光环在身,裴济注定成不了气候。
裴夫人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突然低声道:“他是个粗人,从前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多打点猎,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你说是不是很傻?”
姜闻音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裴济,于是摇摇头,“不,他很爱你。”
裴夫人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宛如冰雪初融,春光乍泄。
“后来鹤壁县令要强占我,我们走投无路之下,他便生出了想带我逃出鹤壁远走他乡的想法。无奈那县令咄咄逼人,带人将我们拦下,想要当众侮辱我,他这才怒极之下失手杀了人。杀完人后,他还傻傻地想去自首,朱光劝他不如在鹤壁起义,否则他死了,依旧没人能护住我。”
裴夫人眼里带着心疼,“因为我,这傻子便真的反了,这一年来被朝廷征讨,他几次险些没了性命,身上也添了无数伤疤。我问他疼不疼,他却傻笑着对我说:阿萱,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姜闻音默默地听着,忽然明白为什么裴夫人被卖到青州,却从来没有怨过裴济。
可惜这样一对有情人,小说里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裴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在外厮杀拼命,妻子却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她被自己收留的孤女背叛,被婆母卖到遥远的边关,落到王赖子这种人手中,不仅腹中孩子没保住,还受尽折磨,回到鹤壁时怕是已经疯了。
当裴济得知消息,扔下五万起义军赶回鹤壁后,裴夫人却早已香消玉殒,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还没能来得及给妻子报仇,却被好兄弟的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夫妇俩还真是惨。
裴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望向姜闻音,郑重地俯身拜下,“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再帮我一次,留他一条性命。”
姜闻音扶住她,摇头苦笑道:“夫人高看我了。”
自己连保住裴夫人母子都心里没底,何况留住裴济性命。
虽说她和姜沉羽感情深厚,但姜沉羽有隐藏的疯批属性,想杀人就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自己说话不一定管用。
姜闻音都不知道,裴夫人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帮这个忙,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大话?
“是我奢求了。”裴夫人失望。
姜闻音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裴济遭遇不测,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裴夫人望着自己的肚子,表情很平静,“自然先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再去陪他。”
“那孩子呢?”姜闻音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裴夫人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绢布,“青州刺史敛财无度,在任的短短十年,便攒下白银三百万,黄金十万的巨财。阿济攻下青州后,其中一半被他拿来做军饷了,一半藏还在深山里。这张地图是我凭借着记忆画的,用它可以找到藏宝之处。现在我将它交给小姜姑娘你,一来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二来是想请你日后对我腹中孩子照拂一二。”
“我对不起这个孩子,可阿济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我,总不好叫他等我太久,且容我自私一回。”
姜闻音有些说不出话,她没有接这张藏宝图,“一切都还未有定论,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裴夫人拉着她的手,把东西放上去,“仅凭救命之恩,便已经值得。”
姜闻音推辞不过,最终只好暂时先收下替她保存,待日后找机会还回去。
来时秋雨不断,路上泥泞难行。
离开时大雪纷飞,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天地白茫茫地一片,仿佛只剩下了姜闻音一行人。
此番去鹤壁,必定不会太安全。
所以姜闻音拒绝了卫娘子同行的请求,将她和宁瑜留在肃阳,拜托陈棠照顾,只带着裴夫人慢悠悠地上路。
离开前,陈棠亲自来送别。
“小姜姑娘,一路多加小心,我会照顾好卫娘子的,你不用担心。”
姜闻音眨眨眼,“多谢小陈将军。”
陈棠拱手行礼,目送着他们离开,姜闻音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时,刚好看到陈棠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卫娘子,笑容十分灿烂,连带着眼角处的那道疤也没那么吓人了。
啧啧啧,恋爱的酸臭味啊。
或许等自己再回来,卫姐姐就被拿下了。
什么时候,恋爱的酸臭味才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姜闻音深深地叹口气。
裴夫人有孕在身,姜闻音便把自己那辆布置的柔软舒适,颠簸地没那么厉害的马车让给她,自己带着寒月坐在那辆没有经过改造的青油布棚子马车里。
马车走的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
每走过一个地方,姜闻音都会让徐琰停下来找驿站休息,准备一些合孕妇胃口的点心和饭菜。
就这样,七八日的路程硬生生地叫他们走了半个月。
而此时的鹤壁城内风声鹤唳,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百姓们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夜色浓稠,月亮藏在乌云里漏出点暗淡的光,北风呼呼地刮,鬼哭狼嚎一般。
城东的一处宅子里,亮着昏黄的烛火,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姜沉羽立在书桌前,正提笔在案桌的宣纸上写些什么,发出沙沙地声音。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徐缺推门进来,声音沉稳道:“公子,徐琰来信,小姜姑娘他们已经到了望城,明日傍晚便可抵达落仙镇。”
姜沉羽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住处都安排好了吗?她娇气怕冷,屋里需时时刻刻烧着地龙。”
徐缺回答道:“都已经备好,宅子里的温泉汤池也已挖好。”
姜沉羽颔首,转而问道:“裴济和朱光那边如何了?”
“裴济今晚刚赶回鹤壁,连家也没回,便提剑冲去了朱光府上,要取温岑的性命,但被朱光拦下,说后日再给他一个交代。”
“那他现在人呢?”
“回了自己府上,捉了府里的婢女小厮护卫,还把裴老夫人从床上拎起来,挨个审问裴夫人的下落。”
姜沉羽说了一句,“无能。”
徐缺犹豫片刻说:“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朱光为了那个叫温岑的女人,似乎准备给裴济设场鸿门宴,要他性命。”
姜沉羽眯了眯眼,“倒是正中我下怀,再安排点人手混进去。”
徐缺抱拳:“属下领命。”
待他出去后,姜沉羽拿起桌上写好的信,将它放入信封中封好,吹了一声短哨,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里。
“给陆无瑕送去。”
暗卫接过信,如出现那时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些暗卫与陆家的青羽卫不同,他们是姜沉羽自己训练的人,姜堰澄只在最初阶段帮忙出了一些力。
“徐护卫,这么晚还要出门办事?”
一道温柔地声音响起,徐缺抬头,看到前方垂花门处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她身材纤细,手里提着盏精致的灯笼,刺骨地寒风刮过,绿色裙角飞扬,似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灯笼散发出的光线柔和黯淡,映照着女子白皙柔和的面庞,见徐缺看过来,她低头浅浅一笑,“天寒地冻,我在厨房熬了些羊肉汤,徐护卫不如喝一碗暖暖身子再出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