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有这么一个人杵在这儿,让贺柒不大方便继续和谢菱说话了。
她止了话头,等着晋珐离开。
贺柒看到桌上快要空空如也的果盘,便起身说:“趁这会子,我再去拿点好吃的好玩的来。花菱,你在这儿等我。”
谢菱眼睫垂着,点点头。
等贺柒的脚步离开,晋珐便走了过来。
谢菱知道,在这里碰到晋珐,他自然是有话要说。
她分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阻止贺柒离开,便是做好了准备。
“谢姑娘。”晋珐低声唤她。
谢菱扬起目光,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
晋珐脸上有轻微伤痕,嘴角、侧脸分别有一抹淤青。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明显伤。
谢菱在心中叹了口气。
晋珐的目光依旧有些缠,有些几近溺水的茫然,谢菱却已经利落地开口:“贺柒去拿吃的了,你只有这一段时间。”
“哦,对了。”谢菱补充道,“贺相也去拿书了吧,就看他们谁回来得快了。”
她一提醒,晋珐也抹了把脸,收起了那些复杂的情绪。
他咬了咬腮帮,对谢菱道:“谢姑娘,原本,我是打算做好一切准备,再同你说的。但现在……出了意外,我想直接向你征得同意。”
“谢姑娘,我想向你提亲。”
谢菱静了一会儿,嗤笑一声。
“晋大人,你应当知道,你这句话,无论怎么想,都是惊世骇俗的。”
晋珐喉头滚了滚,目光凝着她:“为何?我尚未婚娶,你也不曾许婚,难道我没有资格?”
谢菱视线中没有丝毫羞涩,退缩,直直地逼视着他:“前些日子,晋大人到谢府上门,为的是什么事情,晋大人应该还没有忘吧?晋大人难道真的对亲人之间的脸面,毫不在意了吗?”
“如果你是因为晋玉祁的事情犹豫,那么大可不必。”晋珐说道,“你对晋玉祁无意,我看得分明。至于晋玉祁那边,有我在,他不敢说一字半句。”
“你们晋家的事情,我不关心。”谢菱托着腮,“我只是好奇,这短短几天,晋大人竟然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这叫我觉得很是无所适从。”
晋珐狠狠地咽了咽喉结,声音发沉。
“上一次,我在珍宝阁问谢姑娘的问题,关于莫名多出的记忆……谢姑娘如今可有其它答案了么?”
谢菱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没有。”
晋珐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也没关系。谢姑娘,我的心意对你来说或许有些突然,但一定很诚心。”
诚心。
谢菱静静看着他。
这张脸,说不上面目可憎,但也是很熟悉的。
曾经楼云屏不是没有期待过,可到最后,楼云屏也并没有等到一个想象中的结果。
现在,晋珐在她的面前说诚心。
对于青梅竹马的感情,晋珐尚且不诚,对于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女子,他能说诚心?
谢菱眨了眨眼。
她忽而扬起嘴角,绽出一个笑容。
眼中含着趣味,开口道:“晋大人,你可知道,昨日,贵府的表少爷来找过我?”
晋珐蹙了蹙眉,表情却没有多意外。
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只是大约不知道晋玉祁对她具体说了什么。
晋珐拱了拱手道:“晋玉祁又冒犯了姑娘,如今在戒堂受罚。”
谢菱摇摇头道:“倒不是冒犯。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晋大人,你既然早已心有所属,为何会突然向我提亲?难道表少爷是骗我的,其实,晋大人对过去那段感情,并不在意?晋大人又为何,会独独选中我?毕竟,我与晋大人只能算是陌生。”
谢菱承认,她是在试探。
身为楼云屏时,她发现状况不对,没有再多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听起来很干脆,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白,要这样彻底利落地斩断一段缘分,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要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还要相信,自己承受了这样的改变之后,会过得更好。
楼云屏比起那些真正分手的情侣来说,又有不同。
她面对的,毕竟只是任务,没有那样真挚的撕心裂肺的情感。
但是楼云屏也曾经疑惑,也曾纠结不舍。
她付出的时间,她为之经营的心思,难道不是代价?
当一个人付出了成本,哪怕她付出的对象只是一座石雕,她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私有的情感。
楼云屏曾经也觉得,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她的晋珐是诚心的,觉得在人来人往的巷口自然而然拿起她沾满油污的衣袖清洗的晋珐是诚心的。
可是直到议婚,直到定亲,她一直等着,却始终没有等到“一生所爱”的提示。
她离开晋珐后,很多个无聊的日夜,她也会思考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打发时间。
甚至有时候,她也会有一点后悔。
这种后悔很愚蠢,但是很真实。
她真的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这么决绝,再多给晋珐一点空间,她是不是就不必再多花六年的时间去等待be了?
这个问题始终无解。
直到今天,谢菱面对晋珐,忽然又好奇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说,诚心。
谢菱想知道,楼云屏当初,到底有没有获得过他的诚心。
晋珐眼波剧烈晃动着。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可是他面前面对的,不是云屏,是谢菱。
他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他本就是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要不顾一切代价,将谢菱留下的。
此时面对谢菱的提问,晋珐不敢回答,他心里有另一个人。
晋珐深吸了口气,在背后紧紧攥住双手。
他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曾经确实有过属意之人,但她已经不在人世。至于,为何是谢姑娘……这一点,谢姑娘不必介怀,或许我钟意的,本就是这一类女子,并不独独是那一人。对待谢姑娘,我亦会同样地诚心。”
谢菱听了,沉默了一瞬。
接着,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靥灿若霞光。
这一类女子。
并不独是那一人。
果然,这才是真心话么。
谢菱在心中想着。
若是世界上真有楼云屏这么一个人,她真想对她说一句,你也可以安息了。
你当初的决定,做得不冤。
第85章 暖光
“我知道了。”谢菱笑眯眯地说,“我会再考虑的。”
晋珐松了口气。
原本,他还不知道谢菱为何忽然笑了起来,心里正有些打鼓,好似自己做错了事情。
但听见谢菱这样的好口气,便放心下来。
他以为谢菱被自己说动,心下大悦,认真地又看了谢菱一眼,说:“那么,我等着谢姑娘的答案。”
谢菱似是苦恼道:“在我考虑的这段时间里,晋大人不会打扰我的吧?我想要好好考虑才行。”
晋珐立即道:“当然不会。”
说完,晋珐局促地停了停,似乎意识到两人目前的状况,独处一室,距离也有些近。
这大约也算是属于妨碍的距离。
他退了一步。
这时贺相也已经穿过月门走来,晋珐便没再说什么,对谢菱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贺柒回来时,见谢菱一脸笑意,便有些惊奇。
“什么事,叫你这么高兴?”
谢菱眉眼弯弯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高兴的事。”
“你个鬼灵精。”
贺柒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拿过一个被捏肚子就会发声的玩偶,和谢菱讨论起来。
谢菱的答案当然是早已经揣好在口袋里,只看什么时候给晋珐罢了。
她不是要故意钓着晋珐,只是如果现在就拒绝他,他一定穷追不舍,说不定还会再使出什么别的手段。
谢菱哪有时间应付他,只好找个借口把他晾在一边。
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最紧要的,还是完成她自己的任务,早日脱离这个穿书世界才行。
中秋围猎的时间越来越近,宫中为此忙碌准备着。
其中最紧要的,自然是主事人的确定。
以往中秋围猎这种场合,都是由东宫主持的,可今年太子犯了错,这个位置便空了出来。
原本看似稳定的朝堂,一时之间动荡不小。越是临近中秋,暗潮汹涌就越是激烈。
仿佛谁争到了这次主事之位,谁就离储君更近一步。
这些事情原本跟谢菱没关系,但谢菱有时候,竟然从谢兆寅的书房里能听到他和同僚们嘀嘀咕咕的闲言碎语。
最近,谢兆寅经常聚集一些同僚,在谢府进进出出,看似是饮茶清谈,但谢府不大,消息瞒得并不那么严实。
好在,谢兆寅的书房一向只有他传召的人才能进入,就连侍奉的仆婢都少,也不至于担心他们讨论的事情会外泄。
谢菱自从发现谢兆寅在做什么后,就有些惴惴不安。
以她对谢父的了解,谢兆寅尚儒,是个十分信奉教条的人,最讨厌拉帮结派、玩弄权术的事,现在谢兆寅却自己参与进来。
这是为什么?
谢菱能想到的变因,只有上一次,谢兆寅和她一起进宫,被人以东宫的名义传召。
当时谢菱只能确定,谢兆寅去见的人一定不是太子,但是究竟是谁,谢菱没有问过,谢兆寅也没有同她说。
现在想想,那一次谢兆寅究竟听说了什么,让他发生这样大的改变?
而且,谢兆寅现在结交同盟,目的是什么?
谢菱忍不住沉思。
某一个傍晚,谢菱又看到一群人从谢兆寅书房中走出来。
她捏紧掌心,等那些人都离开以后,走上去拦住谢兆寅。
“……父亲。”谢菱低着头,腼腆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最近,在做什么?”
谢兆寅顿了顿。
“花菱,这些,都和你无关,你不要多问。”
谢菱扬眸看他:“是不是和储君的事有关?”
谢兆寅一滞:“你怎么……花菱,这些事不是你应该讨论的,你切记,当作不知道此事。这之后,爹也不会再在家里谈论这些事。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速速忘记!”
“若不是因为我,父亲又怎会牵扯进这些事,这怎么与我无关?”谢菱皱眉问,“父亲,你现在究竟是如何打算。”
虐文大纲只是一个粗略的故事梗概,谢菱的行为虽然是照着梗概走,但是却没有一个详细蓝本给她参照。
有时候,随着她的各种行为,书中剧情推进时可能会发生或大或小的差异,细节上的改变,不会影响剧情,谢菱大多数时候不会去在意。
但是像这种,牵涉到谢家立场的大背景,就不能不在意了。
书里可是从未提到过谢家会对朝廷的态度有所转变,谢菱之前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现在却不得不引起注意。
谢兆寅叹了口气,这才将那日,二皇子对他所说的话,告诉谢菱。
谢菱有些震惊。
那日谢兆寅也受了二皇子的威胁,二皇子勒令谢兆寅,不允许谢菱为皇后作证。
难怪那天谢兆寅回来之后,会问她,对于皇后所说的事,是如何打算的。
谢菱当时回答的是,依皇后之令行事。
这是符合谢菱人设的回答。
“谢菱”从未见过什么世面,又无依无靠,被宫中的皇后亲自叫去谈话,自然会唯令是从。
她也只有这样回答,才能让谢兆寅相信。
但实际上,谢菱背地里偷偷找了沈瑞宇帮忙。
当时,谢菱并不知道谢兆寅与二皇子之间的事,所以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谢兆寅。
大概谢兆寅真的以为她会去为了皇后作证,因此,谢兆寅才会有如今这些举动。
他现在聚众结党,都是在为未来做着准备,以免有朝一日,谢菱的行为真的引来二皇子的报复。
也就是说,谢兆寅分明知道谢菱选择帮皇后的下场,却也没有阻止她。
谢兆寅为何要这样做?
她着实怔住了。
谢兆寅叹息一声,抬起手,靠近谢菱的头发,却停住了。
最终,还是生疏地落在谢菱的发上,轻轻触摸了两下。
“花菱,那日皇后可有为难你?不要怕,皇后也只是为了达成她自己的目的,你若是乖乖配合她,皇后定然不会对你做什么。今日之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千万不要同任何人说起。”
谢兆寅的选择,竟然是为了保护她。
谢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心中的情绪极其复杂。
谢菱一直以来,都存着与谢家割席的想法,她只把自己当作寄居在谢家的一分子,不亏欠他们,也不对他们抱有真感情。
但现在,她却意外地看到,原本对她冷漠的谢家人,却默默地在背后为了她负担起这些风险。
“你放心,爹爹并不是那等惑乱朝纲之人,我与各位同僚齐聚,也只是为了不被别的阵营卷入泥潭,自保的性质居多。”
“至于朝中如今的形势……还没人能看得清楚,爹爹也需日日谨慎,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就不要想这些事了。”
谢菱喉头有些梗着疼,她有很多事情想告诉谢兆寅,但却还不是时候。
当晚,繁星挂了满天。
谢菱泡在浴桶中,盯着天上弯弯皎洁的月亮,心中有些烦乱,把系统叫了出来。
“系统,你说,谢家人的人设究竟是什么样的?”
系统对着记录的信息念道:“谢兆寅,膝下有一子三女,性格古板持重,不懂变通,情感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