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宇是家中嫡子,身份自然尊贵。而她只是一介庶女,平时并不被谁看重,却偏偏有一个受宠的嫡子,这样珍视她,沈又菊很难不感动。
她本以为,以沈瑞宇的智慧和心性,不用多久,他自己便能从这样的混乱之中挣脱。
可有一次,沈又菊从旁人口中听说,沈瑞宇亲口对友人说他喜爱眉间有朱砂痣的女子,沈又菊当时脸色刷白。
如今,从玉匣口中听闻,沈瑞宇在书房里藏了她的画像,沈又菊又是心中发寒。
她原本只把玉匣当作沈瑞宇的普通外室,毕竟男子,偶尔出格,偶尔风流,也是很寻常的。
可,若是沈瑞宇收玉匣的原因与她有关……
沈又菊紧紧咬着牙。
她脸色沉暗,对玉匣道:“你不许将今日我与你说的话,告诉瑞儿。”
玉匣点点头。
后来,沈又菊也常来小院。
甚至比如今沈瑞宇来的次数还频繁。
有时,她还带着遥雪,所以遥雪也渐渐跟玉匣熟悉起来。
沈瑞宇去小院时,常常找不到玉匣,她总是被沈又菊占着。
原先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一块儿的日子,仿佛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了。
沈瑞宇难免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办法。
长姐和玉匣关系好,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也只好多找机会同玉匣说话了。
这一日,沈瑞宇也到处地找着玉匣。
最后却发现,玉匣和另一人并肩坐在院外的柳树下,正低着头,时不时地靠在一处,似乎在耳语什么。
那另一人的身影,是遥雪。
沈瑞宇莫名地沉了沉脸色,朝两人走过去。
走近了,才听见玉匣清脆的笑声,一串接一串,从她愉悦地抖着的小肩膀前方传出来。
遥雪则假装正经,实则玩闹地对她说:“你看这里……”
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玉匣也鲜妍动人,两人坐在一处,仿佛一幅画儿一般。
沈瑞宇胸中忽然有如火烧,一股说不清的煎熬嫉妒纠缠在心头。
遥雪说完了笑话,又看着玉匣说:“哎,我说,你不要再叫我遥公子,太生分。”
玉匣一边笑一边说:“那叫你什么?”
遥雪脑筋一转:“你在表嫂嫂的家谱上,要称她一声表姐,我又算是表嫂嫂的表弟,我年纪比你大些,你叫我遥表哥就好了!”
玉匣闷笑不语。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去攀这个亲戚。
沈瑞宇在他们身后听着,却是差点被那嫉恨的火焰烧了眉毛。
什么表哥表妹,他辛辛苦苦当差,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见玉匣一面,可却是引狼入室,叫这轻佻小子对玉匣连妹妹都喊上了!
沈瑞宇大步走过去,沉声道:“你不温书,在这里做什么?”
遥雪吓了一跳,差点没弹起来,看清是沈瑞宇,才淡定下来,笑说:“原来是瑞哥。温书累了,便出来玩一会儿。瑞哥你回来得巧,听说今天中午有石藕炖排骨,我都已经闻到香味了!”
遥雪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玉匣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沈瑞宇注意到她的动作,脸色更黑。
遥雪进了屋,玉匣也要跟着进去,却被沈瑞宇一把拽住。
沈瑞宇沉着个脸,在玉匣眼中,却是莫名其妙。
“怎的了?”玉匣奇怪地问。
沈瑞宇有话说不出口。
他想起之前,玉匣对他说过,他适合穿宝蓝色,这颜色显白。
那遥雪倒是细皮嫩肉白得很,难不成,玉匣喜欢那样的。
他还想问,玉匣是不是跟遥雪更有话聊,他整天忙公务,是不是叫玉匣觉得无趣。
想来想去,心中发苦,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玉匣被他抓得久了,挣了挣,从他手下逃出来,跑掉了。
沈瑞宇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放下了手。
低眸看了一眼柳树下的石凳,忽然发力,在它上面踹了一脚。
沈瑞宇知道自己的燥来得不大寻常。
他对玉匣,不是真的只当作一个寄居的友人,一个畅谈的知己,他对玉匣有独占的心思。
沈瑞宇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有觉得意外,仿佛顺理成章,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想通了,什么逢场作戏,他也不管了,他与玉匣的事,必须是真的。
外室,并不与玉匣相配。
他既然已经替玉匣脱了贱籍,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纳她作妾?若是他能说得通父母,迎她为妻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他并不求什么辉煌前途。
沈瑞宇打定了主意,找了个机会,便去找沈又菊。
沈又菊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似乎刻意避着他。
他去找她时,长姐只叫他站在外面,隔着窗户回话。
沈瑞宇只好站在廊上,说:“长姐,姐夫哥可有来信?说了什么时候回程么?”
沈又菊愣了一下,打开窗对他说:“怎么,这是想赶我走了?”
沈瑞宇一脸的尴尬,赶紧说:“不是。只是,我看遥雪心性不定,这样下去备考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还需要姐夫那边敦促一下才好。”
沈又菊闻言,摇头笑道:“他啊,你管不了那么多的。更何况,哪怕我回去了,他也还是要住在你这里,直到科考结束呢。”
沈瑞宇脸色瞬间阴了。
他旋身往书房走。
沈又菊奇怪地唤他:“你干嘛去?”
“写信!”
他要同姐夫写信,叫他想法儿约束一下遥雪,老老实实待在沈府,不要一天到晚到处乱跑。
还有,他也要想想如何同家人说明玉匣的事。
当初他为了稳妥,将玉匣的户籍挂在长姐名下,现在无论是挪出还是不挪出,都很有可能会惊动父亲。
但是,他又绝对不能叫父亲知道玉匣曾经的身份。
沈瑞宇颇有些伤脑筋,但是,他总得想出一个办法。
沈又菊脸色复杂地看着他走远。
瑞儿长大之后,沈又菊同他相处,已经再也没有感受到曾经那种痴意,原本,沈又菊是很放心的,可现在玉匣的存在,却又像是个无法磨灭的证据。
沈又菊也有些茫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瑞儿的这份心思,若不尽早处理,来日必成大患。
不能叫玉匣再待在瑞儿身边。
若瑞儿真有心养外室,妾室,可以再找,总之,不能是玉匣,不能是……和她相像的人。
过了几日,沈又菊听闻家中消息。
是小娘来信,问她,沈瑞宇要扶一个外室作妾,她可知晓。
小娘在信中说,沈瑞宇没有说清那外室的来历,像是有意隐瞒,他父亲很怀疑,也有些着急,不便明问,便从她这里打听一下。
沈又菊很是震惊。
外室扶妾,通常是依仗子嗣,难道玉匣有喜了?
沈又菊匆匆收了信,瞒着沈瑞宇,独自去了玉匣那里。
她想了想,也没有直接问玉匣,而是问了嬷嬷。
沈又菊把嬷嬷叫到一旁,道:“嬷嬷,我知道你疼惜玉姑娘,可你毕竟是沈府的人,有件事,你得和我实话实说。”
嬷嬷心里打了个犹豫拍子,才躬身说:“小姐请说。”
沈又菊道:“玉姑娘是不是怀了瑞儿的孩子?还是说,玉姑娘有别的念头,所以要瑞儿将她扶为妾室?”
作妾?这是好事啊!
嬷嬷刚要开口,沈又菊又补了一句。
她微微眯着双眼,盯着嬷嬷说:“仔细着说。瑞儿曾亲口对我说过,他不曾真正与玉匣同房。如今我到京城,也还未满一个月。哪怕这期间瑞儿同玉姑娘有了敦伦,难道,玉姑娘的喜事来得这么快?”
嬷嬷慌张看了一眼沈又菊,行了个大礼,说:“小姐耳聪目明,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玉姑娘同沈大人……的确从未有过亲密之事。可玉姑娘并非贪心之人,从未向沈大人主动求过什么。“
“小姐今日与玉姑娘也很交好,应当知道姑娘的品性,若是真有希望纳妾,还望小姐多帮玉姑娘说些好话。”
沈又菊却是愣住了。
没有喜事,甚至没有同房,为何要纳妾?
难道,真是她想的那般……
沈又菊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其实,不管怎样,小娘的信送到,父亲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她就不可能再帮沈瑞宇隐瞒什么。
她确实疼爱这个弟弟,也确实,觉得玉匣是个还不错的女子。
但是,她终究是沈家的女儿,要遵从父亲的命令。
父亲想要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是为了瑞儿好。
而且玉匣的籍贯之事,本就是纸包着火,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沈又菊知道,一旦玉匣原先的身份曝光,她和沈瑞宇,就再也不会有结果。
这其实是沈又菊乐于看到的,她绝对不希望有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出现在沈瑞宇身边。
可是,沈又菊又觉得玉匣可怜。
她忍不住想,玉匣若是被赶走,能去哪儿呢?
沈又菊抿了抿唇,悄悄写信,托人去别处寻一处农院,可以住人就行。
这是她能为玉匣做的最后的事了。
沈瑞宇也在等家中的来信。
只要父母同意,他便可以直接纳妾,不需要太多繁琐礼仪。
可父亲的信久久不来。
他也不知道,一院之隔,沈又菊的回信已经送去了家中,里面字字句句,十分清晰,将玉匣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彻底。
第97章 来生
沈又菊再次悄悄去了一趟小院。
这次,她将所有人拦在院外,之留下了玉匣同她讲话。
玉匣双手并拢着放在膝上,乖乖地坐着。
沈又菊坐在她对面,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沈小姐……”却是玉匣主动开口,问,“你找我,是有事情要说吧。”
沈又菊放在膝头的手指攥了攥,说:“你……最近还好吧。”
玉匣笑了:“我很好。不过,沈小姐找我一定不是为了问这句话。”
沈又菊定了定神。
“玉匣。”她第一次当面叫了玉匣的名字,看着她,认真道,“瑞儿想要纳你为妾,这件事,你可知晓?”
玉匣愣了下。
她看沈又菊这样的阵仗,本以为是来赶自己走的。
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纳妾?
剧本里,并没有这一步啊。
她摇摇头。
沈又菊苦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不知道……那么,我对你直说罢。”
玉匣点点头。
沈又菊深吸了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是玉匣得寸进尺,向沈瑞宇要了这个妾室的身份,可如今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看着坐在她对面乖巧温软的玉匣,沈又菊有几分不知从何开口。
毕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一个女子来说极为残酷。
“瑞儿的确有这个意思,而且,已经向家中寄了信。”
“但是父亲心存疑虑,因此并未没有立即同意,而是先向我来问了具体情况。”
“我不能隐瞒父亲,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说明了。”
“如今父亲的回信还没有来,但是结果基本上可以预见。”
沈又菊撇开头,让视线落在玉匣身侧的地面上。
“沈氏家风很严,你这样的女子,莫说当妾,哪怕只是让父亲知道你的存在,也会让他雷霆震怒。所以……我现在来,是想提前知会你一声,好叫你早做准备。”
“妾室,是不可能的。以父亲的严厉,还很有可能会以家法将你从瑞儿身边赶走,到时,怕是外室也做不得了。”
沈又菊说完,终究有些不忍,叹息了一声。
玉匣愣了一下。
其实,她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
沈瑞宇究竟是什么想法?
若是想要帮她摆脱贱籍,给一个外室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何必多此一举地纳妾。
玉匣沉思着,有些愣神。
沈又菊却以为她是不满,抿抿唇,出言安抚道:“我也知道你的处境。你当初投靠瑞儿,便是因为身无去处,你放心,这点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好。”
“你原本也就不是真心实意要跟着瑞儿的,如今既然有别的选择,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我问问你,若是我替你安排好去处,你可愿意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见瑞儿?”
玉匣回了神。
她看向面前正说话的沈又菊,眨了眨眼。
怎么,沈小姐是怕她会赖着不走么?
沈又菊此时一脸尴尬,很显然,她是不得不硬话软说。
沈又菊明明可以借着父亲的名义,直接将玉匣驱出这座小院,也根本没有必要提前知会玉匣,此时做的这些,已经能算得上是情分。
玉匣与她素昧平生,怎好叫她为难。
再者说了,沈又菊原本就是白月光,玉匣身为替身,这段时间能享受到这样安稳平和的生活,多少也是借了她的光,天生亏欠她一段。
玉匣起了身,朝沈又菊盈盈一拜。
“沈小姐费心了。玉匣不敢叫沈小姐操劳,今日沈小姐所言,玉匣都明白,到时候,只要沈小姐吩咐,玉匣自然会离开。”
沈又菊艰难地咽了咽喉咙。
前些日子,她还在和玉匣携手逛集市,现在,她却在亲口赶玉匣走。
这种事,沈又菊当真从没做过,心里难免有些发虚难受。
她没忍住,还是开口说了一些本不该说的话。
“其实一开始,我是很不喜你的。你身为青楼女子,本不应该出现在瑞儿身边,可是后来我又好像渐渐改变了念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