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人是不是早没了?”胤祚仔细翻找记忆,只记得最精典的一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原话是: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算了不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胤祚想得头都大了,回去睡一觉。
顾生到时辰敲门:“六阿哥,该起了。”
胤祚没应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有一会儿,听到顾生进屋的脚步声,这才起来。
记起今天要办的事,胤祚说:“去文渊阁。”
“这么早?”顾生略惊,后又记起昨夜六阿哥不正常的举动,若有所思。
“先去尚书房告假。”经常请假的胤祚理直气壮。
顾生思绪翻飞,昨晚上的恶梦该不会与文渊阁有关吧?
六阿哥告假尚书房诸人见怪不怪,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其他人哪有资格管东管西。
“这么早你去哪?”太子很不高兴,老六混得比他还要潇洒轻松,看不惯。
胤祚停下,转过身去回看太子:“文渊阁,怎么要不你也一起?”
太子无语凝噎,真想掐死老六一了百了。
胤祚品出太子话中酸味:“我不是在逃课,一样很忙。”
太子手一挥赶人,暗忖抽疯了一大早找气受。
胤祚站在文渊阁外,门没开顾生叫负责开门的奴才动作快点。
进去后先把灯点亮,外面天还黑着,屋里只会更暗。
胤祚报了书名命人去找,笔墨纸砚拿出来摆在桌上,倒点清水拿着墨条磨墨,思绪再次离家出走。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一本《奇器图说》,放到六阿哥桌上。
胤祚翻开一看,里面的内容与梦境中的画卷对上了,嘴角不自觉上扬喜悦油然而生。
当下提笔着墨,胤祚开始抄录上面的内容,认认真真画着等比例的图并标注清楚。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胤祚记不住所有的内容,之所以抄个副本是为了攒家底,万一原著保不住,副本还能流传下去。
顾生在确认六阿哥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他,悄悄的退到殿外,三步并作两步前往乾清宫。
刚准备去上朝,顾生火急火燎赶来,康熙一听前因后果,“又做恶梦了?”
对于三本书脑子里没有记忆,康熙叹道:“下朝再说。”
顾生恭送皇上,起身马上回文渊阁,安静的呆在角落陪着六阿哥。
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画着,桌上的灯不知何时移走,胤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抄书忙。
康熙进了文渊阁,挥退正要行礼的奴才,走到桌前视线被桌上摊开的书吸引,伸手取来一观。
书没了,视线随着书上移,胤祚见到康熙并不惊讶,搁笔揉了揉长时间悬空的手腕。
顾生搬了把椅子放在桌前,同梁九功眼神交流退到殿外,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康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看出内容的价值,坐下来放回桌上。
“为何要抄书?”在康熙眼里胤祚一向懒散成性,每日练字多一篇也不会写,今儿到是巧了,一大早天不亮尚书房也不去,跑来文渊阁找书。
胤祚不加思索道:“研究。”拿起笔继续书写。
康熙沉默一瞬问:“昨晚梦到书了?”
“嗯。”胤祚眼不离书手不离纸。
“还有谁,朱元璋?”康熙怀疑有理有据,胤祚近期总是问关于明朝那些事,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是。”胤祚没办法一心二用,抄错了一点一张纸全完了,搁笔倒茶喝。
康熙凝视对面的胤祚:“有什么不能说的?”
胤祚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历史显然由胜利者书写,刻在骨子里的经历永远不曾转移。”
康熙不见丝毫怒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对在修的明史有疑义?”虽是问句却是肯定。
胤祚如实回道:“我没看过内容,不做评价。”
“还有什么?”康熙对胤祚梦中内容耿耿于怀。
胤祚点了点书上的内容:“这些会运用到现实当中?”
“不会。”康熙快速否定,给出的解释是,“百姓连基本的吃穿难以保障,这些东西毫无用武之地。”
骗人!胤祚打心底里不信,已知结果何必再强求。
“说下去。”康熙想听故事,哪怕不切实际。
胤祚垂下眼帘:“顾炎武。”
“他啊!”康熙记性不差,一下子想起这位名人,“曾经的大儒之首,已经过世了。他在梦中与你言说生平了?”
“没有。”果然已经不在了,胤祚大为可惜。
久远的回忆将康熙拉回到过去,屋里突然寂静无声。
“盛极必衰。”康熙突然来了兴趣,“给你讲个故事。”
“顾家祖上世代为官,在昆山是望族,繁花落尽到顾炎武这一代,从兄长到侄子争夺起家产。”
胤祚坐直认真听下文,康熙今天的兴致很高啊!
“顾炎武在家中水塘边处死了身边的家仆。”康熙问胤祚,“你觉得会是何因?”
“背叛。”胤祚斩钉截铁道。
康熙接着讲下去:“顾家将八百亩土地低价卖给叶家,叶家早就盯上隔壁的顾家,瞧准了机会狮子大开口,以一半的价格买下顾家的地。”
“顾炎武找不到除叶家以外合适的买家,于是便同意了。”康熙嗤笑一声,“叶家的贪婪显露想要吞了顾家,并没有一次付清买地的银子,而是分次进行。”
分期付款这个胤祚懂,顾炎武也是个傻子,当初立字据的时候不写清楚活该被坑。
“顾炎武三番五次要才给,两年里只给了当时谈好价钱的十分之六,明摆着要赖账,顾炎武心生不满。”
“顾家不比从前,家仆内外勾结叶家捡了便宜,起因是顾炎武写给南明朝廷的信,被家仆发现扣下,叶家以此大做文章告到了官府,此乃谋逆的大罪,顾炎武不死也得扒层皮。”
“顾炎武又气又怒处置了家仆,叶家同样采取了行动,联合女婿将顾炎武私自拘禁,逼其自我了断,理由是死去的家仆是叶家的人。”
胤祚听到此处只觉得荒谬,顾炎武脑子进水了杀个人还能让死对头知道,卖个地还被人坑,简直,还大儒呢,掉价。
“顾炎武一众好友奔走,找到归庄办事,此人又找到前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因其投了大清,顾炎武一直与之老死不相往来。”
“钱谦益为了杀一杀顾炎武的傲气,暗示归庄让顾炎武给他递个门生的帖子才肯帮忙。”
不用猜胤祚接话道:“顾炎武秉持文人傲骨拒绝了。”
“对,归庄是顾炎武友人,知其秉性定然不肯屈就,便假冒其名写了投帖,听闻此消息的顾炎武立马将自己写的自白贴满大街小巷,声称与钱谦益无任何关系,更不存在所谓有师徒名分。”
“傲气能当饭吃?”胤祚嘲笑道,“一开始卖地没找对人就是个错误,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若要冠上铮铮铁骨之名,我觉得他不配。”
康熙:“案子转到松江府,少了叶家势力干扰,顾炎武从轻发落,次年被释放,叶家不肯罢休买人行刺,差点要了顾炎武的命,最后变卖所有家财北上游历,远离是非。”
胤祚牛头不对马嘴道:“梦里只有书,和顾炎武这个名字。”回答之前康熙的问话。
审慎的视线定格在胤祚眼底,康熙看不出有丝毫隐瞒的迹象,“抄你的书,多学一点没坏处。”起身离开。
胤祚站起来恭送,直到看不见人影重新坐好继续未完成的事。
去钦天监的事胤祚没忘,下午骑射课告假,去见南怀仁。
“六阿哥安。”南怀仁不知六阿哥为何要见他,老老实实呆在钦天监等着。
胤祚抬手免了南怀仁行礼,上了年纪的人跪下起来多有不便。
“南大人有想过回国吗?”胤祚开门见山问,请南怀仁坐下说。
顾生倒了两杯茶搁桌上,退到门口候着。
南怀仁从善如流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能回去更好,微臣这副身子骨不中用了,船行不易留下来也好。”
“我想去。”胤祚的心是野的,根本关不住。
仅这一句话吓傻了南怀仁和顾生,话题过于危险,两个人不必交流思维处于同一个频率。
南怀仁劝说:“六阿哥还小,海上风浪多变,国外比不上京城繁华。”
胤祚自觉说错话了,描补了一句:“没坐过大船,听白晋讲海外风光有点羡慕。”
南怀仁找不到别的共通话题可聊,于是拿白晋当引子,说起见面后的观感。
胤祚听懂南怀仁的明示暗示,白晋要比张诚更踏实用心,深得南怀仁看好。
呆了没一会儿胤祚离开,又回到文渊阁抄书,其他几本也找到了,大工程不能偷懒。
第45章 酸 谈和之初
老六去见南怀仁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有人不解有人心忧,有人时时刻刻等着看笑话。
顾生事无巨细上报,退到梁九功身侧。
“他啊, 人小胆子却大,什么都想去尝试。”康熙扔下奏折, “船有什么好稀奇的, 下次南巡带上他开开眼。”
皇上以为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的玩笑话, 顾生跟在六阿哥身边久了,不认为单纯的说说而已。
“依奴才之见,若南大人真的回故土, 六阿哥怕是得悄悄跟着一块……”
“他敢!”康熙命顾生,“把人看好了。”
“是。”顾生吓得一激灵,躬身退下。
康熙拿起另一本折子:“出宫次数多了,瞧不上京里的繁华。”
梁九功适时接话:“六阿哥好奇心使然。”
“未必。”康熙越寻思越有可能像顾生说的那样,顿时头痛谷欠裂。
“皇上不许,六阿哥出不了宫。”梁九功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两回事,他也觉得六阿哥若是犯拧,皇上没准会退一步。
康熙考虑的是胤祚大了以后,翅膀硬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老六一连数次告假, 等着看热闹的人懵了。
下午的课再逃会挨揍,长时间写字也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胤祚去了教场。
太子一马当先弯腰伸胳膊,将准备上马的老六抱起扔到身前。
“又抽哪门子疯!”胤祚调整姿势坐好手抓着马鬃。要不是看到太子冲着他过来, 在太子伸手的刹那, 袖子里的匕首出鞘必见血。
太子不多废话直入正题:“皇子私下结交大臣,我看你才叫疯!”
胤祚一楞,奇了怪了:“你到底站哪边?”这话从太子嘴里说出来, 比天下红雨还稀罕。
“什么?”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要是站我这边,我就当你的话是在好心提醒,反之,你不是该等着看我笑话,甚至私心里巴不得我被皇阿玛骂。”胤祚被太子搞蒙了,说好的敌对今天唱得哪一出?
太子听出老六在调侃他,反唇相讥道:“自然是看你的笑话。”
“那你可要失望了,南怀仁年进退休,又不在正当紧的重要位置上,我见他能有什么利处可得?”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天天盯着他有毛用,胤祚就无语。
“有没有益处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太子之所以找上正主,还不是因为皇阿玛毫无动静,凭什么老六就能搞特殊!
“我明白了。”背对着太子看不到对方面部表情,胤祚从字里行间品出所要表达的内在。
太子皱眉,拉停小跑中的马:“你明白什么?”
“羡慕嫉妒恨。”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无聊到蛋疼的自尊心,胤祚曲指弹了两下太子握着缰绳的手。
“我羡慕你,笑话!”太子被弹的手松了缰绳,拍了乱动的老六一下。
“皇阿玛知道我去见南怀仁,自然不可能如某些人的意。”胤祚用胳膊肘顶了太子一下,“你先下去。”
“扔你下去。”太子揪着老六后衣领明目张胆威胁。
胤祚无语:“大家可都看着呢!”
太子窝火极了,僵持了一会儿最终松手利落的翻身下马。
胤祚抓住缰绳,身子往后挪了挪,脚踩在马蹬上居高临下横了太子一眼,“驾!”
突如其来的奔马,太子下意识本能收手,倒退数步离开危险地带。
“胤祚!”太子气炸了肺,敢跟他玩这一套。
看到太子气得就差跳脚了,胤禔别提有多开心,暗暗赞了老六一句,牛。
胤祚没管身后的叫喊,骑着太子的专属坐骑,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心里美滋滋的。
跑了一圈回到太子所在之处,胤祚翻身下马,气死人不偿命道:“还给你。”
太子凌厉的眼刀甩出,老六绝对是故意的!
胤祚揉了揉眼睛说走就走,练火铳去。
“马不要了,给你。”太子不屑再用。
胤祚走到一半,转身望向太子:“多谢太子。”不要白不要,要了还想要,谁让太子的东西比拼康熙,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顾生跟着六阿哥,每当太子靠近无不心惊胆战,生怕两位活祖宗一言不合上演全武行,真出了事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老六居然能从太子手里夺了一向喜欢的马,简直不可思议,看傻了一众兄弟。
“不愧是老六!”羡慕不来,胤祉把见怪不怪刻在骨子里。
“张狂得有张狂的资本。”胤祺酸了一句,“我要是老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