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在戏弄那个狼狈的男子,但一双精眸却似大漠苍鹰,透着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这个人气质很强,步伐大开大合,每迈出一步,都带着一种独属异域之人的野性,他的肩膀上,还豪迈地扛着一把大刀。
他一走出来,本欲打算离开的况曼,黑眸精光乍现。
眼中喜意刚升起,倏地,她似想到什么,眉头一蹙,目光困惑地盯着这域外男子的脸不放。
——蓝庐书生?
不,不像。
蓝庐书生一脸阴柔,十足十的风流书生,就算换身装扮,也不可能有这么□□炸天的气质。
可是……这人,不是蓝庐书生又是谁?
虽然衣服换了,气质也截然不同,但他的脸,却和画像样上蓝庐书生的脸一模一样。
连眉梢尾,缺了一揖眉毛的特征都相同。
别问况曼为什么十几丈距离,还能清楚看到外域男子少了一揖眉毛。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自打穿越后她视力不止好了,甚至还多了个夜视技能。
这个技能,在上次追伦山蛊后时,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多出来的技能,况曼很肯定不是她的异能。既然不是异能,那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夜视能力是原傻女的。
傻女身上谜团重重。
毒蛇的毒不了她,天生便会凫水……这些谜团,没有傻女八岁前的记忆,况曼完全解不开。
*
枫林之下,况曼蹙目,不动声色端详着这个异域男子的面部。
相同的容貌,相同的眉毛……
只要长眼睛的,就都知道,这个人哪怕不是蓝庐书生,也定和蓝庐书生有关系。
捉住他,或是跟着他,也许便能找到蓝庐书生。
异域男子阔步走出,目光如枭,审视着现场多出来的况曼。
少女婷婷而立,玉颜姝堪枫红,绝景也不能掩盖她之风华。
男子看了眼况曼。
也不知道他在况曼身上看到了什么,虎目须臾间虚眯起来。
随即,他轻微摇头,眉宇间带起失望。
片刻后,他转移视线,凝视着那个穿的像只花孔雀的白面男子。
“沈闻秋,你也别遮遮掩掩,本大爷既然一直追着你不放,那必然就知道你偷了你老子的东西。”
异域男子声音粗狂,铿地一下,把肩膀上的大刀插到地上:“看到大爷这刀没,我这刀可没长眼。大爷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你从你老子那里偷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行。”
被叫沈闻秋的男子,梗着脖子,吱吱唔唔半天,才小声了一句:“一把剑。”
“哦,什么剑?”异域男子听到是把剑,一双炯目刹时划过精光,逼问道。
许是异域男子态度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恶劣,沈闻秋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从腰间扯出折扇,啪地一声甩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
“剑还能有什么剑,不就是杀人的剑吗,老兄,你是用刀的,问剑干嘛,你要是想换种兵器用,你直说就是,我找高手给你铸一把就行,你用得着追我追得这么紧吗?”
说起男子追他,沈闻秋就一肚子气。
他本是去漠北寻一味药,给……谁知道到那地方,药还没找到,就先一步遇上这个外域男子。
这男子一见着他,就刀剑相向,逼他交出,他两年前从他父亲那里偷出来的一把剑。
那把剑他已经送人,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从哪知道他偷剑的事。
这事,连他父亲都不知道是他干的,一直以为是……
异域狂野男:“高手铸剑,哪种高手……大爷手上这把龙鳞刀,乃是你们中原铸手宗师,孟泽先生按我所习武术量身打造,同时也是先生的封炉之作,一般的高手,配给大爷我铸武器。”
说到孟泽先生四个字时,男子如鹰黑目,紧紧凝视着沈闻秋的脸,似乎想从沈闻秋的脸上看出什么。
他在审视着沈闻秋的神情变化。
一旁,正琢磨着要不要将这个外域男子捉来当饵,钓蓝庐书生的况曼,在听到孟泽先生四个字时,神思刹那一顿,抬眸,往男子手上的大刀瞧了过去。
孟泽……这不是孟九重的父亲吗?
这人难道和孟家有渊源?
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
孟九重说过,他父亲在十五年前,也就是他三岁之时,便因凝血剑纷争隐归山林,从此再不开炉,一直到郁方寻他练寒魄针,方才再次开炉。
不过,这次开炉也是在寻齐寒魄针材料后,才开的炉,开炉两年,在寒魄针即将快成之际,被人杀害。
按孟九重的说法,从归隐之后,他父亲未在铸过任何兵器……
眼前这个男子,目测年纪应当和孟九重差不了多少,所以……他手上那把刀,真的是孟泽所铸?
——还量身定制?
这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第31章 黎初霁也许和傻女有些渊源!……
外域男子是不是骗子, 况曼不能确定。
她支着耳朵,听着二人对话,同时暗暗分析他们的身份。
另一边, 听到外域男子提起孟泽的沈闻秋, 单凤眼微不可查的怔愣了一下。
不过他隐藏得很快, 不止况曼没有发现,连一直盯着他的外域男子,也没查觉到他瞳底一刹那的变化。
沈闻秋收起折扇,一副仰慕的模样:“你都有孟大师亲手铸的刀了, 那还要剑干嘛,世间锻造师无数, 谁能和孟大师比。”
顿了顿,他惋惜道:“哎,可惜,孟大师英年早逝, 不然, 我定要向他求一柄名器防身。”
说着, 眼睛还羡慕地往外域男子手上的刀瞅了瞅。
外域男子掀目, 眸光犀利地注视沈闻秋:“别给大爷扯这些有的没的, 告诉我,你从你老子沈镇远那里, 偷出来的剑是何剑?”
况曼外域男子提到沈镇远, 神情一惊, 目光下意识落到沈闻秋身上。
——这人, 是沈镇远的儿子?
另一边,男子兽靴在刀背上骤然一踢,那竖立在地上的大刀, 仿佛长了脚般,刀尖在地上一滑,将泥土划出一条深深痕迹,直袭沈闻秋。
那刀,一直滑到沈闻秋脚下,方才停下。
也就是在这时,况曼才注意到,原来这柄刀的刀柄上,竟有两个轮轴机关。
两个轮轴都不大,只有大拇指大小,上头缠着一圈细细黑丝,而黑丝的尽头则在外域男子的右手食指上。
这男子食指上有一枚玄色指环。
指环环尖处,是一个小巧钩子,钩子上勾住的正是刀柄机关里的黑丝。
显然,他的指环与他的刀是配套的,他能远程操控他的刀。
这也是龙鳞刀滑到沈闻秋脚下,突兀顿住的原因。
况曼看着刀上机关,瞳底闪过欣赏。
——好另类的刀。
对了,孟九重说过,他父亲铸器,喜欢另辟蹊径,凝血剑之所以能闻名天下,便是因为,他在铸这把剑的时候,加了一些别的技巧,使凝血剑所造成的伤害加倍。
难道……这男人手上的刀,真是孟泽铸的?
“干什么,干什么,本公子可是文雅人,最不喜欢动武,你可别逼本公子伤人。”沈闻秋跳了跳脚,折扇一开,梗着脖子,一副后怕又强装气愤的道。
……手上的扇子,都快被他玩出新花样了。
外域男子鹰隼犀利如刀,呵笑一声:“赤阳堡大公子,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没用。我如果真凭你几句痴言就会罢手,也不会追你一路,今儿你要不说出那把剑是何剑,那大爷可就不客气了。”
声落,外域男子食指轻动,地上静静竖着的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铿地一声,旋风而起。
刀风卷起满地枫叶,锐芒划过,直逼沈闻秋面门。
沈闻秋瞳孔一缩,脚腂在地上猛一借力,凌空而飞,闪避大刀袭击。
这个从一出场,就带着一股子怂劲的少年,此刻仿佛换了个人般,那避开刀锋的姿势,优美得仿佛是在枫叶上跳舞。
“喂,大个儿,追本公子千里之远,公子我还不知道姓啥名啥,开打之前,先报名谓,好歹得让我做一个明白鬼。”沈闻秋展臂轻纵,跃到旁边枫树枝丫上。
外域男子狂妄道:“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记住大爷的名字——黎初霁。说不定哪一天,这个名字会成为你们赤阳堡的噩梦。”
“黎初霁……”沈闻秋装逼的又将他的折扇打开了。
扇了两下,他扇子一顿:“江湖传闻,关外圣慾天教主的爱徒,似乎就是黎初霁,这位大侠……”
沈闻秋说到这里,蹙目盯着黎初霁身上的胡服,震惊道:“……该不会就是那个黎初霁吧?”
圣慾天,江湖有名的魔教组织。
魔教地处关外,属漠北之地,上一任教主姓丁,于十六年前过逝,这一任教主则名声不显,姓甚名啥至今也无人得知。
这一任教主运气不好,上任不到一年,便被中了邪心焰的穆元德打成了重伤。
据说,当初那一战,他伤到了腿,如今双腿不良于行。
关于穆元德走火入魔,跑到关外重创魔教教主的事,十五年过去,至今还是江湖上的谜。
这谜就和这魔教教主的容貌姓名一样,让人好奇。
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初神智不清的穆元德是怎么跑到关外去的。
穆元德打伤魔教教主,引得魔教群体愤然,纠集教众跑入中原,与正道联手将之重创,并落下悬崖。
穆元德落崖后,生死不知,从些再无他行踪。
连包打听,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而魔教也在那时开始沉寂下去,极少再入中原,大伙猜测,这可能和魔教教主身上的伤有关系。
这些过往旧事,不提也罢。
事隔十五年,大伙对魔教的人已不怎么熟悉,但黎初霁这个名字,中原稍有点地位的武林人,则都知道。
因为,从八年前开始,魔教发号施令的人,就是这个黎初霁。那些前往中原办事的魔教教众,嘴里提得最多的,也是黎初霁。
大家都知道,黎初霁是魔教教主的爱徒,同时,也是下一任魔教的教主。
他在中原的名声,比他师父还要显赫,自少大伙知道他叫什么,不像魔教教主,这都上位十六年了,连姓氏都没有人说得出来。
黎初霁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八年前,他是才十三岁的少年,偏就这么一个少年,却管住了若大一个魔教。
听漠北的人说,他下达的命令连魔教长老,都不大敢反驳。大伙甚至怀疑,那个不知名的教主,是不是早就被他架空了。
“算你有见识,倒不想,你还听过大爷的威名。”
被沈闻秋叫破身份,黎初霁没有一丝心虚,大大方方承认了下来。
沈闻秋:“大名鼎鼎的魔教少主,我怎么能没听过。”
“不过……”沈闻秋脸上神情一肃,紧视着黎初霁:“堂堂魔教少主,偷偷潜入中原,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魔教有意入驻中原武林?”
黎初霁淡嗤一声:“中原武林,呵呵,你们中原武林乌烟瘴气,有我大漠好。别给我扯这些,我只要一个答案,两年前,你从你父亲那里偷走的剑,是何剑。”
沈闻秋垂眸道:“我偷剑之事,世间无人得知,你是如何知道的?剑,是杀人的剑,也是把麻烦剑,黎少主最好还是不要问,问了,也许……”
沈闻秋说到这里,嗓音顿时歇下。
那双从一开始便有些玩闹姿态的眼睛,突兀带起了一丝伤痛。
黎初霁冷目灼灼:“那可不行,大爷我千里迢迢来到中原,目的只有这一个,你要不说……”
他查了八年,才终于查到一点点方向。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弄清楚那柄剑是何剑。
只有弄清楚那柄剑,是不是要他寻的那把剑,他方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沈闻秋正色道:“那抱歉,别的问题我也许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却不行。”
说罢,他身姿一纵,便欲脱身。
黎初霁见状,食指轻动,龙鳞刀在空中一划,再一次拦住沈闻秋的去路。
他似乎不达目地不罢休,非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另一边,况曼在黎初霁说出孟泽这个名字后,便暂歇了抓这黎初霁做饵的心思。
打算等他们恩怨解决完了,她再去确定黎初霁和蓝庐书生的关系。
她站得远远的,倒是听明白了两人纷争由一把剑而起。
一方想知道剑是何剑,一方却又不愿说。
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辛秘。
沈闻秋是赤阳堡堡主的儿子,儿子偷老子的东西……
对了,孟九重说过,沈镇远的儿子是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眼前这个沈闻秋……呵呵,整个江湖怕都打眼了。
眼前这沈闻秋,看着可不像传闻中的纨绔子弟。
真要不学无数,他避得开那外域男子的刀?
就在况曼分析着沈闻秋这个人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他唤出一个名字。
一个叫黎初霁的名字。
这名字一出,本来还懒洋洋看戏的况曼,澄澈双眼,忽的一下透出呆滞。
黎初霁……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况曼沉眸,细思着黎初霁这个名字。
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被拦了去路的沈闻秋,凌空一翻,转了个方向急速逃遁。
这一次,黎初霁逼得很急。他能逃之路,几乎都被黎初霁的刀光封锁。
整片枫树林,唯有况曼所在的方向毫无刀影。
沈闻秋被逼得无处可逃,只得往况曼所在的方向,急急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