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叭,孟九重伪装很成功,就连黎初霁都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黎初霁在暗暗打量孟九重,而孟九重同样也在观察着黎初霁——的刀。
观察了几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这刀……的确是父亲手笔,看来这人和父亲真有渊源。
伦山蛊后从黎初霁进了泰安酒楼后,便没再开口说话。
她自顾自地喝着茶,眼睛又看向了窗外,那拒人的态度,只要稍长眼睛,都能看得明白。
黎初霁很识相,见伦山蛊后不欲搭理人,他朝况曼道了句:“我就不打扰况娘子喝茶了,还请况娘子等会稍留意一下沈闻秋,如果沈闻秋欲逃遁,还望况娘子将人留下。”
黎初霁这让况曼帮忙留人的事,其实只是个借口。
那日他知道况曼是自己师妹后,就传信回了漠北,并与师父约好在兴远府会面。
师父向来宠阿曼,肯定想第一时间见到阿曼,所以,他只能找个借口将阿曼忽悠来兴远府。
而沈闻秋,就成了他忽悠况曼的借口。
不过,况曼也不管他是忽悠,还是真的需要她帮忙,反正她有银子拿就成。
况曼颔首:“我会尽量留下他。”
黎初霁向几人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大刀,走到了大堂正中央,并坐在最显眼的位子。
伦山蛊后在黎初霁离开后,侧回头,淡淡看了眼黎初霁手中的刀,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孟九重与况曼身上。
片刻后,她释然轻笑。
阴差阳错,不想他们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会面,上一辈的交情,倒是被他们自己捡起来了。
黎初霁的到来,让况曼没了继续和伦山蛊后谈话的兴趣。
几人沉默地坐在大堂,没坐多久,二楼扶梯上,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传来:“哎呀,睡觉睡过头,让黎少侠久等了。”
第38章 父杀母
随着声落, 一道花花绿绿的身影,噔噔下了木梯。
在这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
这女子面冷如霜, 宛若一个移动的冰箱般, 刚被沈闻秋拉入大堂, 大堂里气氛霎时冻结。
沈闻秋拉着这个女子,走到黎初霁所坐的桌子旁,扫了扫看不到灰尘的板凳,然后将女子摁到板凳上, 小声道:“青君,这位黎少侠想看我送你的剑, 你给他瞅瞅吧。”
沈闻秋这声“青君”一出,况曼执茶杯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微微侧头,往孟九重看去。
青君——这不就是那个手持假凝血剑的女人吗?
沈闻秋曾说过, 他将从他老子那里偷出来的剑, 送给了自己心仪的女子。现在看来, 这个女人就是青君。
凝血剑在青君手上……
呵呵——阴谋者就浮出水面了!
如果沈闻秋偷出来的剑是凝血剑, 那阴谋者谁, 就不言而喻。
甭管这把剑是真是假,这一串的事, 怕都沈镇远脱不了关系。
孟九重见况曼看过来,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女子, 的确就是手持假凝血剑的青君, 他曾和她交过手。
此女武功了得,是他习武至今,遇上的最厉害的一个对手。和她对战时, 他甚至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师父那种级别的高手,才拥有的武息。
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就在况曼和孟九重暗递眼神之际,被叫青君的女人,一声不吭,啪的一下,将她背后背着的剑囊搁到了桌子上。
沈闻秋坐到青君身边,朝黎初霁虚虚抱了一拳:“黎少侠不是要看剑吗,赶紧看吧,看完了,我和青君还要去青山湖呢。”
说着,他放下手,将剑推向他黎初霁。
黎初霁掀眸,看了眼桌对面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大掌一伸,铿了一下,将剑囊中的剑抽了出来。
剑出鞘,况曼和孟九重连同伦山蛊后,皆将目光落到了那柄剑上。
那是一柄极为锋利的剑,剑一出鞘,便有一束寒光从剑刃上划过,剑柄为银蛇形状,小巧精致,一看,就是女性用的剑。
黎初霁看到这剑,脸上划过诧异。
他视线微转,目光落到剑穗上,当看清楚剑穗只是普通黑丝后,他眸底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将剑插/回剑鞘。
剑是好剑,但这把剑,不是他寻的那把剑。
难道,沈闻秋所偷之剑,真的是手上这把?
黎初霁心里生出怀疑!
事情太巧了。
他属下传回凝血剑消息不久,兴远府便同时传出凝血剑行踪……
“是在下唐突,给沈公子添麻烦了,还望沈公子见谅。”黎初霁收起心中怀疑,一抱拳,毫不含糊地朝沈闻秋道歉。
他这作派,倒是让沈闻秋高看一眼。
沈闻秋呵呵一笑:“道歉我收下,以后可别追着我跑了。”
说着,沈闻秋拉起坐在一旁的青君,一收脸上谐谑,温柔道:“青君,咱们去青山湖玩吧,那里风景极美,你肯定喜欢。”
青君沉默起身,没有回话,将剑囊背到背上,踏步便往酒楼外走去。
从始至终,这个叫青君的女人,都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沈闻秋朝黎初霁抱了抱拳,又侧头向坐在窗户处的况曼点了点头,便追着青君出了酒楼。
窗户处的三个人,在这两人出了酒楼后,目光都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特别是孟九重,他看青君的眼神都快掩饰不住了。
况曼戳了戳孟九重。
孟九重回神,轻轻朝况曼摇了摇头。
“回去再说。”孟九重收起脸上凝重,低声道。
况曼微微点头。
另一边,观过剑的黎初霁剑眉紧锁,手指在龙鳞刀上极有规律的敲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片刻后,他一扫心底疑惑,起身往况曼三人走去。
走到三人旁,黎初霁热心肠的提醒道:“况娘子,最近兴远府有些不平静,孟公子是读书人,可以的话,你也带孟公子出去踏青几天吧。”
黎初霁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唐突,但是,孟九重现在真的不适合出现在兴远府。
至少,也得避开真假孟泽之子这淌浑水。
“黎少侠倒是挺关心我们的。”况曼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黎初霁。
黎初霁坦荡一笑:“况娘子不用试探,孟公子有些像我故人之后,随口关心一句罢了。”
“是吗?”况曼垂眸,不再开口。
孟九重掀眸,目光好奇地看向黎初霁:“哦,这么巧,不知孟公子所说的故人是哪位,说不定我与他还真有些渊源哦。”
“一代铸手宗师,孟泽。”黎初霁笑了笑,并未隐瞒。说出孟泽二字后,他目光在孟九重的脸上看了一下,想看出他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反应。
可惜,他失望了!
孟九重神情如旧,没有一丝变化,只惋惜地道:“在下偶有听过孟泽先生大名,不过可惜……”
一旁的伦山蛊后听到这三人话里话外,皆暗藏试探,叩了叩桌沿,赫然起身,打断双方谈话:“小孟,夫人今儿正好有空,可否去你家坐坐。”
“欢迎至极。”
孟九重本就不欲再试探下去,因为,在看过黎初霁的刀、和他说出孟泽这个名字后,他便知道,他父亲的确和圣慾天有交情。
这交情,应该还很深厚,两方亲密甚至不亚于师父与义父。
因为,他在龙鳞刀上看到了机关。
他父亲铸器,极少会在剑上藏机关,只有为亲近之人铸器,方才会设下机关,以增加持器者的筹码。
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未想过和圣慾天有牵连。假子的出现,是为引蛇出洞,万一他猜错,那阴谋者要引出的人不是师父,而是魔教那神秘的教主,他现在就与魔教走近,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暂时就这样吧。
孟九重起身,朝黎初霁抱歉地拱了拱手,结了账,便与况曼一起,带着伦山蛊后出了泰安酒楼。
黎初霁站在酒楼门口,看着三人消失的背影,揪着眉,也离开了酒楼。
几人全部离去,那个据说已经入住泰安酒楼的假孟家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
秋色宜人。
青山湖中,一叶扁舟逆水而行。小舟上,沈闻秋挥着桨,那张白皙的脸,再无先前的戏谑。
他定定看着湖边山色,不知在寻思什么。
小舟尾部,青君静静而坐,一双清冷的眼睛,笔直注视着前方。也不知她看的是远处的山,还是湖中的水。
凉风从湖面上拂过。
沈闻秋将小舟停到湖中心,将浆固定好,走到青君身侧,然后坐下。
“青君,这两天可还有人夜袭你?”
“无。”青君的声音,如同她给人的感觉那种,清冷的宛如湖面上的风。
“但有人在监视我。”
“不用管那些监视你的人。”沈闻秋抬头,目光眺望远山:“青君与那偷袭你的人交过手,以青君之见识,那人……如何?”
青君收回落到远处的目光,侧头,注视着沈闻秋。
身侧人满身的落寂,让青君无法再保持冷漠。
她胳膊微抬,手掌略显僵硬地拍了拍沈闻秋的肩膀:“小秋,我不喜这红尘纷扰,我要回乌山了。”
“青君,再等等,等我为我母亲报了仇,再回乌山好吗?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咱们在乌山搭座木屋,守着你要守着的墓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听到青君要回去,沈闻秋一把抓住青君的手,祈求道。
心中背负的秘密太重,重得压垮了他的腰,唯有身边这个人,是他能倾述与依靠的,所以……
青君强行抽回自己的手,直视着沈闻秋的双眼,冷酷戳破沈闻秋摇摆不定的心思:“你确定你是在为你母亲报仇?”
“在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可以为你报仇,可你不同意,你说你要让他身败名裂,亲手为母报仇。现在,你让我携剑入江湖,为你引出某些能主持正义的人。人引出来了,可你却换了剑。”
“你在犹豫什么?”
“我没犹豫。”青君的质问,让沈闻秋有些无地自容,他避开青君刺人的眼睛,道:“他太强,黎初霁不是他的对手,且,他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青君:“你找的是谁?”
沈闻秋哑然,一个名字在他喉咙中翻腾,但却最终却没有说出来,他转而道:“只是现在时机不对,我们所设之局,有了变故。”
青君轻垂眼眸:“小秋,你的心乱了,目标已不再明确,你,不适合再报仇。”
“我目标没变。”沈闻秋双手无力地抱着脑袋,如无助的困兽,颓废地蹲在甲板上:“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心不够狠,做不到,那就立即中止所有行动,与我回乌山。”青君仿佛没有瞧见沈闻秋的痛苦,直言道:“你不愿剑指亲父,甚至不敢将真相公之大众,那就只能委屈你母亲。”
“我不能让我母亲死不瞑目。”沈闻抬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会杀了他,一定会。”
青君从甲板上起身,看了看埋着脑袋的沈闻秋:“我暂回乌山,你考虑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再来找我。别外,这把是非之剑,暂由我替你保管。来日你需要时,自己来乌山取。”
说罢,青君素掌在湖里一拍,一道水幕冲天而起,紧接着,一个黑色剑匣从水中飞了出去。
青君脚尖在甲板上轻轻借力,稍一纵,便将剑匣取到手中。
她将剑匣甩到背上,临走时道:“那日夜袭我的人,目的是这把剑,我观其状,他似乎识得这把剑。不过,在他碰到这把剑时,又突然收了手,你自己去查吧。另外,我入住客栈的隔壁房间,也住进了一个与这把剑颇有渊源的人,摸着这两条线索去查,也许,你所要报的仇,不需你汲汲营营,便会有人代劳。”
说罢,青君身子一纵,如履平地般,登萍渡水,飞纵到了湖边树林中。
沈闻秋胳膊半伸在空中,似乎欲抓住她。
但离去的人,意已决,伸出去的手,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青君——”
“哈哈哈——”沈闻耿苦涩大笑,笑完,他轻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心不够狠,是不是就永远报不了仇。”
“青君,你说的没错,我的心,还是不够狠……”
沈闻秋自言自语,站在甲板上,目光茫然地注视远处山涧。
良久后,他回身,走到木浆旁边,一下一下摇起浆,将船划向岸边。
十三年了……母亲,孩儿懦弱了十三年,无能的让你枉死十三年,你是不是很生孩儿的气,很看不上孩儿。
孩儿也很气自己。明知他道貌岸然,却慑于他的魔威,一直不敢妄动。
……母亲,孩儿怕他,是不是很没用!
浓闻秋心里难受,眼前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中。
那场噩梦纠缠了他十三年,让他没日没夜的循环在其中,不得解脱。一闭眼,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般。
十三年前,沈闻秋十岁生辰的前一日。
傍晚时分,母亲说去找父亲商量怎么给他过十岁生日。他好奇爹和娘明日要带他去哪里玩,于是偷偷尾随在母亲身后,跑到了父亲的书房外,并躲在了院中的假山之中。
父亲书房里似乎有客人,母亲走到书房门口时,听到里面有谈话声,她本欲离开,想着过会儿再来寻父亲。
可刚转身,母亲似乎听到了书房内的对话,她神情大变,赫然踢开了书房的门。
房门一开,内里谈话的人,似乎也被母亲的出现惊到。父亲的客人见到母亲,神情惊变,转身便朝母亲拍了一掌。
母亲当下受伤。
受了伤的母亲,狠狠地看着那个人,然后,顺手抽出父亲放在桌上的佩剑,与那人缠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