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陈逸,眼神带着询问。
陈逸微微点头。
张志海看不下去了,开玩笑道:“闺女,你不想签可以不签,不用看他意思!”
这一说,男方一众人不干了,起哄着不让张志海“威胁”闺女。
这婚书,分明是陈逸的字迹。
他的毛笔字,她见过,就是那张“阖家欢乐”的祝福。
飞扬却不跋扈,稳健却不保守的笔触。
用来写婚书,竟这样契合。
张若琳揿着浅淡的笑意,在他亲手书写的婚书上,拓下自己的指印。
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女方这边的订婚席摆在巫市大酒店。
刚到楼下,张若琳就有点不自在,这是……他们俩曾经一起住过的酒店。
张志海领导发言那一套不改,轮番几个带酒祝酒之后,酒空了一瓶又一瓶,话也开始密了,包厢里欢欢喜喜吵吵嚷嚷。
谁也没发现,主角已经不见踪迹。
张若琳看到陈逸的微信“出来”,想也没想,就趁觥筹交错的拥挤档,悄无声息溜出包厢。
刚出门手腕就被人拽住,拉着她疾行在走廊里。
她没问去哪,因为一点也不重要。
他带她进电梯,却没摁下行,不知从那掏出了一张房卡,刷了楼层。
顶层。
套间。
她瞬间明白了,心跳与脉搏都倏然加快,呼吸却不由屏住了,似闪动的电梯楼层数,不顾行人的急切,慢悠悠变化着。
来到熟悉的房间,她还没来得及看看绝美的落地窗景,就被他搂着抵在门背上亲吻。
陈逸已是微醺,吻又急又热烈,口腔里灼热的红酒香气不断侵袭她,很快人就沦陷,齿关大开,承受他不顾一切的进攻。
衣服从门边一路掉落到次卧。
还是她那间房间。
想到楼下宾主尽欢,父母正在把酒言欢,张若琳多了一种隐秘的羞耻感。
这直接带动起她的情绪,只想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夜晚,沉浸在他的怀抱里。
她的主动令醉意上浮的陈逸理智全无。
两人沉溺在极致的爱意里,任凭手机在跌落的裤子口袋中徒劳地叫嚣。
他们,已经名正言顺了。
管他天王老子的电话。
事后已夜幕低垂,陈逸在外边给父母回电,说晚些回包厢。
张若琳已穿好衣裳,到跟前搂着他的手臂,兴致勃勃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陈逸已过了酒劲,神色清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精力挺旺盛?”
“走嘛!”
“好,老婆说去哪,就去哪。”
“……”她忽然不想去了,她想再次扑倒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嗓音叫着这个称呼有多让人失控。
他们打车回了张家,张若琳从洗手间拎出来两个小桶,桶里装着鱼苗。
陈逸以眼神问:?
张若琳故弄玄虚,就不告诉他,打车往江边去。
长江万里,三峡也不过一段,但这一段,尽秀美,尽奇诡,尽绝险,是长江之绝。
如今站在江边,已看不到汹涌波涛,平缓得像是一面湖。
张若琳把桶中的鱼苗放归长江。
陈逸也照做。
“这是你的仪式感?”他问。
“嗯。”
今日所得,不知如何回馈上天。
微薄心意,感谢垂怜。
陈逸忽然说:“谢谢。”
她回头,望进他江水般深沉的眼眸里。
谢谢,谢谢她也如此郑重地在意这一天。
张若琳笑,调皮道:“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可她在夜幕降临的余晖里,望着他的剪影轮廓,是如此地想对他也说一声:谢谢你。
她刚回家时曾问父亲,为什么忽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张志海拿出一封挂号信,是从上海寄出的,时间是他回国后两天。
简单的素色信笺上,是陈逸的字迹,短短一句,言简意赅,直抒胸臆。
【张陈之好,归之若水;琳琼神藻,不尽祈念;逸兴云飞,得成良缘。】
张若琳。
陈逸。
他以藏字之文求婚:张陈两家之好,是众望所归;再美好的字句,再华丽的辞藻,也道不尽我这份祈祷和念想;如果能够得到应允喜结良缘,我便意兴飞扬,喜不自胜。】
彼时,她注视着那行字。
莫名的,就想起刚在一起时那个吃宵夜的晚上,他们走在校道上,她光是看着他离得远远的背影就委屈得哭了鼻子,说了许多矫情的话。
他那时说:“上一个这样和我搞语言艺术的人我已经绝交了。”
可如今,他用语言艺术,向她父亲,郑重求娶她。
因为他也知道张志海就吃这一套。
张若琳走上台阶,亲了亲陈逸的脸颊。
在心里无声地说。
谢谢你。
用如此周到的仪式传达了内心的庄严。
第97章 【番外2】
研二的这个寒假,张若琳要去上海过年。
张志海刚开始怎么也不松口,可扛不住陈家父母一个劲地打电话。
陈逸寒假只有圣诞节前后的短暂三周,他课业繁重,没有回家,所以张志海“可怜那对夫妻俩”,同意张若琳在家过了初二就去往上海。
订婚后,这是张若琳第二次见陈家亲戚,准确地说是郑家,陈逸舅家姓郑。
这一次没有陈逸的陪同,她还有些紧张,临行前反复同陈逸确认他家亲戚的人数,好带礼物。
可陈逸自己都记不清楚。
张若琳无语。
陈母到机场接的她,见她大包小包的,哭笑不得,“以后再来可不许带东西了。”
“都是我外婆准备的一些东西。”
巫市的腊肉、丰肠,甚至,火锅底料。
“诶哟,绍华该高兴了,”陈母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笑盈盈地改了口风,“去年带回来的腊肉,你伯伯吃完了老念叨。”
张若琳:“外婆听了肯定更高兴!”
“那你也别自己带呀,这么沉,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路上多劳累,邮寄就行啦。”
“不劳累的。”
“说你什么好。”
“那就不许说我了!”张若琳揽着陈母手臂撒娇。
“好好好,回家。”
司机先把她们送到了饭店,一家子人都已经到齐了,满满当当坐了一整个包厢,餐桌直径起码十米。
这架势弄得张若琳受宠若惊,她在陈母的介绍下,又把人认了一遍,这次把同辈表弟表妹的名字也认了个全。
上海人说话尾调拉得长,软软的,几个姨妈凑过来,她险些招架不住。
刚坐下,陈母就在旁解释:“以后你就习惯了,咱们家别的不说,就是这家庭观念比较深,家宴就多些,你舅妈上次没能见着你,这次知道你要来,老早就念叨了。”
如今虽没结婚,郑家这边都已经把她和陈逸等同看待,称呼也都是随着陈逸来。
家宴多这一点,她其实早有耳闻。
此前就听陈逸说,他家里的姨母舅母都是爱聚会的主,也包括他妈妈,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哪家孩子得了什么奖了学了什么新才艺了,聚在一起夸一夸,哪家买了新房新车了,聚在一起看一看,甚至哪家孩子拍了百天照了,聚在一起看看照片……
陈逸小时候经常被拉着一起参加,大了些就怎么也不愿参与了。
眼下其乐融融的场景,让从小亲缘单薄的张若琳觉得很暖心。
回程陈绍华喝醉了,坐在副驾驶上自言自语:“若琳啊,你可不知道,你二姨夫,前几天还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妈就和他一样是留守老人了,哼,我闺女来了,哈哈,他气死了吧!灌我,他就是嫉妒,哈,你看他,醉成什么样,和我斗……”
二姨家的表姐在斯坦福读博,看样子是想留在美国了,给二姨两老愁得不行。
“陈绍华,不要乱叫,”陈母在后座拍陈父的肩膀,“说是闺女没错,但别想占我们囡囡便宜,改口要给钱的,你准备好了吗,就瞎叫!”
“有钱,有!多少都有!”突然回头,“囡囡,要多少?”
额……
张若琳无语望天花板。
回到家陈母就照料陈父去休息。
洛希眼巴巴跑过来,巨大的体型差点没把张若琳扑倒了,还粘了她一身毛。
阿姨赶紧接过行李箱,把洛希也给打发走,招呼张若琳去房间。
张若琳以为会给她安排客房住,但是看着不像。
“这是?”
阿姨说:“这是小逸房间,小姐说安排您住这儿。”
上次过来订婚,张若琳就已经知道了他家佣人对主人的称呼,管陈绍华叫先生,陈母叫小姐,陈逸就叫小名。
这与她以往从电视剧里认知到的不大一样。
“啊,会不会不太好。”
阿姨说:“小姐说,以后也是要住的。”
“额,好。”
“您有需要再叫我。”
“阿姨,你叫我若琳就可以。”
“好的,若琳,叫我潘姨就好。”
“嗯,潘姨。”
阿姨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感,忙完事情就离开,没有刻意热络地聊天,没有强调存在感。
张若琳感觉,他家,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说不上来。
大概是,虽然能够感知到阶层的不同,但不会有压迫感。
走进他的房间,张若琳感觉整颗心都被一种莫名的满胀感充盈,就像是走进了他的世界,他的过往。
陈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在陈逸大学后才搬的,此前为了照顾陈逸上学,都是就着学校买房子,现在搬到了浦东,距离陈父公司更近。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太多她所期待看到的他小时候的痕迹。
整个房间是征询了他的意见设计的,风格和他北京的房间大差不差,原木和灰色的色调组合,淡净却不冷清,就像他这个人。
但这里他的书房和卧室是一体的,做了一整面镂空书墙作为隔断。
书籍满满当当立了一墙,张若琳光是看书名和分类就看了许久。
他看书很杂,就像他看电影一样。
从晦涩难懂的物理天文到缠绵悱恻的散文宋词,五花八门。
难怪他虽看着像是“钢铁反矫达人”,实际上,上到写求婚书信,下到猜女生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都很擅长。
她自己并未注意到,翻着这些书,她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笑。
陈母拿着东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想陈逸了?”
“阿姨……”张若琳微赧,才留意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上前接过东西,“阿姨,牙刷毛巾我都带了。”
“什么意思呀,以后就不来啦?”陈母佯怒,“潘姐应该都备好了,但是这是我前些日子和你大姨去挑的,留着用。”
浴巾下边是一套全新的洗浴用品和护肤品。
“陈伯伯休息了吗?”
“睡了,还时不时自言自语呢,讨人烦!”
说着,又领着张若琳到衣帽间,两排衣柜,已被清理了一边,“囡囡啊,你把行李箱收拾出来,衣服挂这,明天,啊后天吧,明天上你外公家去一趟,后天呢,我们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衣服,再添置点,你不是要去美国吗,那边要更冷些,再添几套衣服……”
陈母兀自碎碎念,忽然被打断。
“阿姨,我要去美国的事,您没告诉陈逸吧?”
“还没来得及说,他这个孩子,大半年也不会主动联系我一次,哪有机会说,怎么了,你还没告诉他吗?”
“我……”在长辈面前她有点不好意思,“我跟他说签证没过。”
陈母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忽而一笑:“怪不得他说放春假回来一趟,春假那么短,诶哟,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惊喜这一套,可不告诉他,你到那边自己一个人怎么行的呀,我得提前给你安排安排,机票订了吗,打算和陈逸住吗,他现在不是和一个华裔小伙子住一块,那……”
说着,自己陷入了思考,又问了张若琳自己本身的一些行程安排,回房间去了,说要叫醒陈绍华商量,张若琳没拦住。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几件,对着衣柜拍了张照,给陈逸发过去:【鸠占鹊巢!耶!】
这会儿那边是早上九点多,他在上课,没想到能秒回。
【挺宽的,您随意。】
【陈少爷,您衣服不少啊!狠狠震惊了!我衣服都没有你多!】㈤aΤχτ.cǒΜ
而且还只是他上海家里的“库存”,按照色系分门别类,好些她见都没见过他穿,以往觉得他的衣着穿搭都没花什么心思,大概都是她的错觉。
他只是随意得很讲究罢了。
没想到下一秒,他的视频打了过来。
屏幕上映出她的下巴,衣帽间的顶光射下来,真是死亡角度。
她赶紧平举起手机,才点接听,“不是在上课吗,偷懒?”
他似乎在走廊,边走边视频,点了点耳机,才道:“刚没连接上,小嘴叭叭地说什么呢?”
“你才叭叭。”
“嗯,我叭叭,你刚才说什么呢?”
“……”她最受不了他从善如流跳坑的样子了,带着自然而然的纵容和宠溺。
张若琳:“我说你上课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