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拾抱着双臂走到阳台,对面街道上是一条美食街,烟火气最重的地方,细碎的吆喝声伴随着过往车辆的喇叭,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真实。
几秒后,她听见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回过头时苏清允已经拿着一杯热水走进来了,她穿了一身干净的职业装,高跟鞋踩过地板发出的声音有规律地靠近,随即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面前人眼皮底下。
“今天又喝了不少酒吧。”
容拾一点都不惊讶于她会知道自己刚从酒会抽身的事,毕竟苏清允这种工作性质,想要知道这个圈子里的消息,就是组个酒局的事。
她接过水杯后喝了一小口,随即点头,神色如常:“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苏清允知道她工作忙,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东西我给你打包好了,一会你直接去一楼前台取。”
每月这个时候,容拾都会来她这里拿一瓶特调果酒,如果碰到她在忙重要的事情,也会让助理来跑一趟。
容拾说了一个“好”字过后,又开口补了一句:“谢谢。”
“明天我让助理把酒钱汇给你。”容拾拿起沙发的脏衣服,作势要走。
还没迈出一步,就听见苏清允叹了口气,她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把手收回来。
“容拾,你其实没必要这样,那些事……”
后半句还没说完,苏清允就看到她刚才伸出的手颤了颤,然而容拾开口说话的时候,依旧是一成不变地语调,平静地像潭死水,“你做生意赚钱天经地义。”
“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很明显的,容拾听到这句话后眼皮颤了颤,神色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可转瞬即逝。
苏清允二十四岁嫁到了温家,而容拾的外祖母则是温家老爷子的亲妹妹。
城东温家,那是海城正了八经的言情书网,这么多年温家的地位比他们那些做生意发财的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
所以算起来,她应该叫苏清允一声表嫂,但这么多年,即便是在大学同学的基础上又有了这层关系,容拾也还是客客气气地对待面前的人。
看她现在这幅对什么都点到为止,漠不关心的样子,苏清允真的有些着急了,“容拾,你不欠温家什么。”
“嗯,我知道。”她临走的时候,握紧了手里的西装外套,几秒后又松开,背对着苏清允,她的侧脸被窗外的灯红酒绿描绘,仍旧面无表情,出声道:“但我毕竟姓容。”
第3章 您也知道,我没什么出……
从醉色走出来,容拾的手里多了一个密封的木桶,她把脏衣服和果酒都扔在副驾驶位置上。
她在里面待了接近半小时,刚才进去的时候,街道两边的路灯还暗淡着。
拉开车门的时候,助理惊讶道:“容总,您怎么把外套脱下来了。”
容拾是不太习惯穿这种礼服的,所以在不必要的场合,助理都会习惯性地给她准备一件外衣。
“刚才弄脏了。”
黑夜的微弱灯光和她身上的裙子相得益彰,多了些神秘感。
车子行驶在郊区的公路上,四下无人,路灯的光打在两侧的白杨上,隐约的轮廓映照到容拾的侧脸,一闪而过。
大约四十分钟后,黑色宾利停在了一个叫尚景的高级小区门口,里面隐约可见是几栋联排别墅。
在容拾拉开门下车前,助理开口道:“刚才您去醉色的空档,我打了个电话跟小韩总说了明天的安排。”
她放下抓住车门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十条未接来电。
“行,我知道了,明天你就跟着小韩总。”容拾上午的事无关工作,也用不上助理,思索片刻后,她继续道:“刘叔,上午你直接把车开去公司地下停车场。”
她每个月这天都是自己开车,从来没让第二个人跟着,况且容拾如今作为海城有头有脸的公司执行官,一辆备用车还是有的。
刘叔在前排驾驶座好应了声:“好。”
交代完这些后,她才拎着包下车,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了酒,而后进入小区。
算起来尚景这些别墅还是当年她真正意义上负责的第一个项目。
时间一晃而过,这是她来到祁氏集团的第七年。
小区内的环境很不错,容拾这栋房子前面刚好种了一大片的合欢树,每到夏天,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站在别墅三楼的阳台上都能闻到。
旁边的邻居是个老爷爷,一到了花落的时候,他会拿着大扫帚,每天清理这些从树上掉下来的粉色花朵。
今年春天,这户人家搬走了,花就积了一地,容拾多看了一眼,而后转身进了屋。
声控灯下一秒亮起,容拾还没来得及拖鞋,就感受到包里传来一阵震动,拿出手机后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韩越”两个大字。
她接起电话,打开免提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在玄关的柜台上,然后俯身去架子上拿拖鞋。
那边韩越的声音真是吵得她头疼,“你是不知道,今晚那洪总,把我助理都喝吐了,多好一个小伙子,到最后嘴都瓢了。”
容拾跟这个姓洪的老总打过交道,喝酒事小,主要这人手脚不干净。
后来和这人的合作,就都是韩越在谈。
“我明天没有助理,还想着能休息一天。”韩越的声音也低了点,听这语气是真有点累了。
结果他前脚刚谈完事,后脚就接到了容拾助理的电话,说给他安排了一堆工作和策划,韩越好歹也是个总监,天天就让她使唤来使唤去的。
脱下高跟鞋的容拾瞬间放松不少,她拿起手机和木桶往负一楼的私人酒窖走,情绪丝毫没被手机那边的人带动,“让我助理去帮你。”
“你说林璐?”
放好东西后,她回了一楼,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后才回来坐到沙发上。
这一套动作下来,容拾最后把两条腿拿到沙发上平放着,嘴里“嗯”了声。
“别了,就不麻烦林特助了。”得到回应,韩越在那边哼哼了一声。
林璐,这不就是容拾的周边?
她往他办公室一站,气压都低三尺。
“不麻烦。”她的语气认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会给她发工资。”
韩越:“……”
最后,他心如死灰地让容拾看着办吧,后者听那边没什么声音了,还以为韩越没有别的事了,正打算要挂电话,下一秒就被打断。
“明天晚上,城西有个酒会。”大概是知道容拾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在她拒绝之前,韩越就抢先一步强调:“老陆总会去。”
容拾本来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的眼神沉了沉,扫了一眼展示通话界面的手机屏幕,冷声道:“他倒是会凑热闹?”
也难为老陆总都一把年纪了,说什么都不肯放下自己手中那部分权力,整天在公司里跟他们这群小辈斗智斗勇。
韩越:“我也是今天晚上跟洪总喝酒的时候听来的,城西蒋家老爷子的小儿子前几天回国了。”
“说是办个接风酒会,但明眼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祁氏一直做的是房地产生意,公司总部和多数资源人脉都在城中,但地皮开发从来不是局限在一个地方,要想把生意做到城西,那蒋家是必要的关卡。
“虽然这几年是蒋总接手他爸的家业,但是蒋氏那几家重要的分公司老爷子还是捏在手里。”
如果真像韩越所说的这样,那老爷子就是想把这几家分公司留给小儿子,看来明天晚上她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
另一边的蒋鹤野带了一身酒气回家,刚走到楼梯口,就被扔过来的一个橘子砸中肩膀。
“你还知道回来!”蒋父脸都黑了,语气差到了极点,“看看现在几点了!”
蒋鹤野脱下冲锋衣拿在手里,随即转身看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声音含糊不清:“两点半。”
他这个不着调的样子惹得蒋父又是一阵生气,还没等待发作,就被厨房里的蒋妈的一阵惊喜声打断思路:“儿子回来了,快吃水果。”
蒋父看着女人端着盘子出来,无奈道:“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儿子!”
“我乐意宠,”蒋妈瞪了沙发上的人一眼,随后又笑意盈盈地把水果端到蒋鹤野面前,“今天累不累啊。”
“还行。”蒋鹤野回答。
蒋父一阵冷笑:“跟人鬼混会累?”
“二十九岁了,一事无成,说出去都丢我们蒋家的脸。”
蒋鹤野也不反驳,他的眼神好似在说“说完没,说完我要上去睡觉了”。
“你看看他!”蒋父震怒。
蒋鹤野耸耸肩,低头懒洋洋道:“您也知道,我没什么出息。”
“我能做的就是这辈子尽量给您少惹麻烦。”蒋鹤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没来由地懒散劲。
“滚上去。”
蒋鹤野得到允许后,刚迈上三层楼梯,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又响起:“等等。”
他停住脚步,但没回头。
“明天晚上你大哥帮你张罗了一个酒会,必须到场。”
听到“大哥”两个字后,蒋鹤野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他克制好情绪后,用依旧慵懒的语气,“知道了。”
第4章 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二天一早,容拾去酒窖里把木桶拿出来,随即又下了一层楼,来到私人车库。
她今天换回了黑色职业装,用一个珍珠发夹把头发随意地盘起,整个人的气质略显淡雅。
这俩黑色的路虎SUV还是几年前韩越送她的,她坐在驾驶位上打开导航,确定好目的地后踩下了油门。
车子开往城南郊区,中途容拾停了一次车,习惯性地在熟悉的银行自助取款机上熟练地刷了好几张卡,取出五万块钱。
从ATM机到城南郊区的独栋别墅区还是有一段距离,大概半小时后,容拾将车熄火,从驾驶位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钱和装果酒的木桶。
空出来的一只手别了别耳边的碎发,她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三层欧式建筑,深吸口气后掏出钥匙。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只听见好几声打碎物品的声音,紧接着是两三个人的劝阻声,小心翼翼地生怕说错什么。
“爸,您先别生气,有话我们好好说。”
容拾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踩着高跟鞋从玄关走到客厅,见她外祖父拿着碎了的碗片往脖子上抵。
真是,好大一出戏。
容拾见状又随手拿起旁边一个花瓶扔到地上,比刚才十倍的响声,看着地上满地的碎片,容拾面无表情地甩甩手,语气也是冷冰冰地,“您继续。”
她双手抱臂,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旁边的舅舅看到她后,在刚才无奈中又扯出一丝笑容,说了句:“小拾回来了。”
老人听闻后手抖了抖,看向容拾的眼神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
见近处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容拾点点头,单臂倚在客厅的酒柜旁,踢了一下脚边的碎渣,沉声道:“闹够了?”
“说说吧,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
上个月回来的时候,她外公在家里拿着绳子到处找房梁上吊,最后是想每个月多要两万块生活费。
旁边的舅舅赶忙笑着打圆场,走到容拾面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没事,你外公就是昨天没睡好跟我和你舅妈发脾气呢。”
“发脾气?”容拾把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把玩着今天随意带在手腕上的镯子,漠然道:“有什么脾气冲我来。”
而后,肉眼可见老人身体微抖,不敢作声。
容拾做了这么多年的执行官,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有一种让人绝对服从的意味在里面。
“既然您不想活,那我也不拦着。”
容拾完全没有劝人的意思,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外公了,无非就是挑舅舅这种好脾气的欺负,不同意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仗着自己是长辈,谁都拿他没办法。
这老头巴不得多活几百年。
舅舅的妻子是个退休医生,也是温柔的性格,两边劝着:“小拾,别跟你外公这样说话。”
容拾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单手插着兜,抬了抬眼皮,几步走到老人面前:“说吧,姓王的又给您吹什么耳边风了。”
而后,还没等她外公开口,一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就从厨房走出来,看着柔柔弱弱的,眼泛泪光:“小拾啊,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是你外公昨晚上做噩梦了。”
“你才大我几岁?”容拾的语气降到冰点,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可别这么叫。”
容拾今年二十八,至多比面前这个人小十岁。
看着面前人的态度并不好,老人终于说话了:“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听到他开口帮自己说话,那女人哭得更凶了,容拾顿时觉得头一阵疼。
“长辈?”她觉得好笑,但她常年应付酒局,时刻控制着情绪,语气也没让人听出什么,“舅舅快六十岁,她有四十吗?”
老人一阵语塞,随即破罐子破摔,“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把这个牌位从客厅移走。”
“不然我晚上总睡不好。”
她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做噩梦,无非就是外公早已经忘了结发妻子,习惯了听眼前人的挑唆。
舅舅往容拾这看了一眼,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已经有了少见的怒气。
容拾这个人平时冷静惯了,就只有外婆这一个底线。
那女人在一旁扇风点火:“要不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
容拾咬紧牙,瞪了她一眼后,女人马上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