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花月鹄
时间:2021-11-24 00:36:08

  还没等爬出两步, 门口轩昂的身影已经越过残垣断壁的门墙,轻飘飘地落到背后,一把将他揪住。
  “能让本统军从皇城追到此处,在这批行刺反贼里,你也算是难得了,现在还想往跑哪儿跑?”
  裴玄思拾掇猫狗似的把黑衣人拎在手里, 目光却定在不远处的木架上。
  那个让他悬了一夜心的女人正被绑在上面,耷着头一动不动,但仍能瞧出胸口细微的起伏。
  瞧来应该还不算太迟。
  但她苍白的侧颊上那道殷红的血痕,却像刺一样扎进他眼里。
  而满地衣不蔽体的男人,更可以想见自己如果没能及时赶到,那副娇弱的身躯将会经历何等生不如死的痛苦。
  裴玄思目眦欲裂,几乎要将牙咬碎,目光生硬的移向歪坐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人。
  那张脸血淋淋的,早已面目全非,活脱脱是一副夜叉恶鬼似的模样,倒跟周围的丑恶景象相配得紧。
  他略感快意,“哼”声混着粗重的鼻息,让笑意显得异常阴戾。
  “……臣这回失手,可……可从前为殿下和郡主立……立过汗马功劳,郡主救……救命……”
  那黑衣人被制住了要穴,全然使不出力气,只能勉强用发颤的声音祈求。
  听他公然把潞王府和谋逆行刺连在一起,徐允贞终于回神反应过来:“你是什么人?满嘴胡沁什么!”
  这一疾言厉色,立时便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掩面痛呼,泪流不止。
  裴玄思愉悦地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干嚎,眉梢轻挑:“不错,莫要含血喷人,潞王殿下和昌乐郡主岂是你这厮能随意攀扯的?”
  那黑衣人手脚无力地挣扎着,仍旧拼尽求生的欲望不住呼救,什么犯忌不犯忌,已经顾不得了。
  徐允贞自然容不得他继续说下去,捂着脸,咬牙忍住钻心的疼大喊“来人”。
  她连叫了好几声,竟听不到半点回应。
  “不必麻烦了。”
  裴玄思似笑非笑,暗中与那黑衣人换了个眼神,便将他扭到面前,抽出腰间的长刀,戳进他腰肋。
  黑衣人抽搐了几下,耷头软倒。
  裴玄思拔刀在他身上抹净了血,顺势飞起一脚,将尸体踢出敞开的侧窗,落水的“噗通”声接踵而至。
  “臣斗胆自作主张,这等信口诬陷的宵小之徒,就替郡主料理了。”
  他着意将“诬陷”和“宵小”说得极是玩味,说话间,还入刀鞘,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木架。
  眼瞧着他解开姜漓腕上绑绳,动作又轻又柔,仿佛唯恐她再受一丝痛楚,徐允贞眼中像要渗出血来,摸着自己毁得不成样子的脸,不住喘着粗气。
  “裴玄思!你以为你赢了?这么带她走就万事大吉了么?呵……妄想!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放过你们!”
  怨毒的语声乌云般笼在耳边,裴玄思嗤鼻一笑,小心翼翼地把姜漓横抱在臂弯里。
  “郡主也该听到了,今晚有逆贼入宫行刺,已经抓了不少,须得连夜审问,万一到时候招出些对潞王殿下不恭的话,那可就不大好了。所以么,臣得及早回去,还请郡主见谅。”
  徐允贞见他不光对自己的话不屑一顾,言语里还暗藏威胁,几乎气得发疯。
  “这……这是你给我下的套啊!裴玄思,为了一个姜漓,你偏要跟我作对是不是?好,好啊,今晚这笔债我记着了,你可别后悔!”
  裴玄思已经抱着姜漓走到了门口,步子微顿,头也不回地轻哼。
  “彼此,彼此,这里也奉劝郡主一句,有什么事就尽管冲着臣来,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否则,臣要是真不择手段起来,也不知会做出什么犯上的事。”
  三更之后,夜到了最深最沉的时候,南薰坊裴家老宅的大门却被拍得山响。
  睡得正熟的门房仆厮被吵醒过来,骂骂咧咧地披衣起身,刚把门栓打开,绯红的人影就像一样风涌了进来,几乎是从眼前一掠而过。
  那开门的仆厮愣下神才醒觉是自家主人,回头眼瞧着他快步绕过影壁,依稀看到臂弯外露出的天青色的袍摆和绣鞋,不由暗暗吃惊,登时困意也没了,慌忙跑去禀报执事的管家。
  裴玄思来到中院时,府里老家院已经领着一大票人从侧门迎了过来,看清他怀里抱的是姜漓,先是一惊,随即满面欢喜的带头跪倒,朗声叫道:“奴婢们恭迎公子和少夫人回府!”
  其他人自然跟着学样儿,呼呼啦啦跪满了半个院子,叫得响亮无比。
  “大半夜的叫什么?都起来吧。”
  裴玄思眉头轻蹙,唇角却挑着掩藏不住的笑,似乎对这副迎驾般的阵势很是认可。
  那老家院瞧准脸色,依旧喜笑颜开的带着众人起身,朝他怀里女扮男装的人望了一眼,上前低声关切:“老奴贺喜公子,这个……少夫人可没事么,要不要命人去请郎中来?”
  “不必,没你们的事,都去歇着吧。”
  裴玄思撇颌示意,抱着怀里的人就往楼上走。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仍能听出一股子高兴劲儿。
  那老家院眨巴着有些昏花的眼,暗想当初少夫人走得叫人那般心疼,现在又被公子亲手抱回来,就算不是真的和好,也该是有转机了。
  如今老太君和那个刘家娘子已不在府里,少了妨碍,只有这小两口,天长日久,说不准就雨过天晴了。
  这么一想,不自禁地打心眼儿里替两人高兴,赶忙吩咐身后:“快去,快去,叫灶房把炉门捅开,多烧些热汤,让公子和少夫人洗漱暖身,哦,还有,别忘了备些宵夜,一并送过来!”
  众人哄然应了声,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地散去了。
  老家院长出了口气,回头却见旁边有个半大小厮还没走,兀自跷脚探着脑袋朝楼上张望,当即扇了他一刮子:“看什么看,瞅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那小厮捂着头抓了抓,涎脸傻笑:“阿伯,那……那就是从前的少夫人?咋跟画里的仙女似的,恁地好看!”
  老家院眉眼一立:“啧,规矩又忘了,主人家的样貌是你能搁在嘴上说的么?”
  见他作势又要打,那小厮慌忙护着脑袋缩头躲避:“阿伯慈悲,俺不敢了,俺……就是不懂,之前不是说皇上让公子跟少夫人和离么?现在这……这不会有事吧?”
  “榆木脑袋!就算是圣旨,难道就没有收回成命的时候?主人家都不怕,你小心个什么劲?”
  老家院说着,在他尚未长开的腰身上瞥量:“小猴崽子,再过两年等你心里头有了中意的人,就知道什么叫撇不开,放不下了。”
  ……
  离开底下那群仆婢的眼,裴玄思的目光就再没从姜漓清丽的脸上挪开。
  他踏着木阶向上走,脚下刻意放得又轻又慢,像生怕惊醒了怀中的她。
  短短几十步,居然用了好一会子。
  终于来到楼上的卧房,穿过雕花落地罩走进去,里面已经掌起了灯。
  尽管之前不再有人住,但按他吩咐,这里始终整饬得干干净净,而且照旧依着姜漓的习惯,陈设布置一切都跟当初在颍川时一模一样。
  平日里这不过是聊以自慰而已,没曾想今天居然真派上了用场。
  裴玄思依旧走得很轻,转过紫檀座屏,直到那张雕花拔步床前,才把怀里的人放在温软的垫褥上。
  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醒,但均匀的鼻息却让人听着心安。
  他也心神一松,长长吁了口气,出神凝望着她。
  仅仅几天的工夫,那张俏脸似乎比上次在潭拓寺见到时又清减了两分。
  是因为他么?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不出现在她面前,只在不经意的时候,不着眼的地方,悄悄地看就好。
  可自己真能忍住不再跟她对面相见么?
  似乎不行,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他就会生出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的冲动,根本不是什么定力能克制住的。
  所以,像眼下这样,彼此之间可以像从前做夫妻一样毫无阻隔,一时又不会让她知道,才最契合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裴玄思俯身下去,留着力道在她的昏睡穴上又补了一指。
  这样一来就更不必担心了。
  他弯挑的唇角继续上扬,几乎是展颜而笑,看着安然躺在榻上的人,就好像自己刚刚从衙门里归来,看她酣睡正甜似的。
  只不过那身书院里的襕衫实在太碍眼。
  裴玄思看着不快,当即动手去解她的衣带。
 
 
第52章 春色满   偷来的快乐
  缠系的绳结缓缓松解, 再扭开肩头的暗扣,外面那件厚重的襕衫就成了仅能虚掩的摆设。
  裴玄思毫不迟疑,指间轻提, 轻手揭开那层碍眼的阻隔。
  里面牙白的中衣略显凌乱,微敞的领口间露出一抹水浸似的胭红。
  他鼻息有一霎的凝滞, 眼眶不觉也热了起来。
  按说有了上次那一夜水乳交融的亲密, 这点香艳场景搁在眼里应该算不得什么才对。
  可他偏偏就是生出了心悸般的冲动,就像头回看见似的, 竟迟迟没有继续下面的动作。
  纷杂的脚步踏着楼梯传来,很快就听老家院在外面恭声道:“禀公子, 奴婢们备了热汤、夜宵, 请公子和少夫人使用。”
  底下这些人的心思的确是周到, 但这样的时候,裴玄思不愿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哪怕只是区区片刻工夫。
  他吩咐叫把东西放在外头, 等人都退下去了, 才走到座屏后, 自己动手将冷热水倒进铜盆里, 掺成六、七分烫, 再把一条新棉巾搭在胳膊上, 端着盆转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 榻上的姜漓鼻息微浓,仿佛“睡”得更沉了。
  他把铜盆放到架子上,伸手从底下托着后背抬起她身子,把那件襕衫完全剥下来,随手丢在一旁,回身在水里浸透了棉巾, 拎起来拧干,又试了试温,才坐到榻上给她擦面。
  温热的棉巾抹去了早已干涸的泪痕,水汽微熏中,那张小脸也渐渐褪去了苍白的颜色,仿佛坚冰消融,终于泛起了那么一丝红润。
  裴玄思仍是拿捏着分寸,不敢使力,但却擦得极是细致。
  除了当年在牢城营里侍奉年迈病重的祖父外,还从不曾把这份耐心用在谁身上过。
  而她也“坦然”享受着这份呵护,俏脸上的暖意愈发显眼。
  只是在棉巾触到耳下那道血痕的时候蹙了下眉头,显然梦中还能觉出痛楚。
  他也针刺似的一顿,停手垂望着那道扎眼的血痕。
  伤不是他做下的恶,但一切都因他而起。
  假如没有那些原本毫不相干的牵扯,又甚至当年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执念铸成大错,她就不会无端受那么多委屈,如今两人应该正相亲相爱,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归根结底,他不光没有护好她,还背弃了她。
  裴玄思怔愣在那里,脑中思潮汹涌,徐回漫溯。
  记不起具体是什么年月,但应该是在那场变故前不久。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个满腔热血耐不住性子的少年,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领兵出征,建功立业。
  虽说抱负远大,可在年岁和本事面前不过是句空话。
  因此也只能在家里舞刀弄枪,靠沙盘、阵图聊以慰藉,而最盼得就是能有一身铠甲披挂。
  只可惜祖传的战甲都太大,所以他连这点期望也无从满足,自然把牢骚挂在嘴边,没曾想就被她记在了心里,回家之后就找来图样,竟耗了整月的工夫,一针一线给他缝了件似模似样的布面甲。
  依稀还记得她将这份礼物捧到面前时,自己是何等的欣喜若狂,急不可待地穿上身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浸染在布料里的血迹,赶忙硬拉着她的手看,只见左手那几根指头都肿得发红,像小水萝卜似的,上面一个个戳伤的针眼清晰可见……
  她对他的爱,那时便已深如江海,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都足以让她竭尽心力,无怨无悔。
  而从前,他总将这份深情视作理所应当,甚至存心利用,当成发泄怨恨的工具,快意地看她承受煎熬,终于亲手让那颗滚烫的心变得冷若寒冰。
  如今,他还有希望让它暖起来吗?
  不知不觉,手里的棉巾已经半凉。
  裴玄思把它丢回水盆里,起身取来伤药,拿棉纱蘸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血痕上。
  尽管下手又轻又缓,可还是激起了比刚才更深的刺痛。
  她双眉又颦蹙起来,鼻中发出呻吟似的轻哼。
  “不怕,不怕,忍一下就过去了。”
  他柔声安慰,另一只手拿指背摩挲着她的侧颊,像是还嫌不够,索性俯下头,在她润如白玉的额角上轻吻。
  这样的安抚真就叫她静了下来,不再痛哼,鼻息重又变得均匀。
  裴玄思依旧托着她的侧颊,拇指在秀弯的眉上抚弄,直到将皱起的眉心抚平,那张小脸又恢复了安然平和的俏丽才停手。
  上完伤药,搁在一边,看铜盆里的水凉了,于是去外面添了热的回来。
  他扯松她腰间的系带,撩开中衣,露出那件胭红的主腰。
  亵衣遮覆下的身段纤美婀娜,是那晚头脑昏沉,浑浑噩噩时不曾细看过的,一时间竟挪不开眼。
  他微怔了怔神,伸手摸到最下面的金纽,略显生涩地解开。
  隔着薄薄的一层细绸,能觉出温软的腰腹随着吐息上下起伏,一动一动地蹭着他的指尖,轻撞出荡人心魄的触觉。
  裴玄思蓦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了紧促感,手颤颤地竟然失了准头,不过区区几颗纽扣而已,居然解了半晌。
  终于一路向上,摸到峰峦起伏间最后的那颗,却也绷得最紧。
  他稍稍用力,朝中间一逗,金纽脱开羁绊,那条主腰也顺势向两边袒开。
  裴玄思只觉心突得一蹦,随即鼓点似的越跳越凶,竟抑制不住。
  他缓着神长吁了口气,克制住欲念,在铜盆里浸湿了棉巾,帮她上上下下仔细擦拭了身子,又把衣服原样穿好。
  照理,这样就算是安顿完了。
  裴玄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脱了公服,只穿一袭中单,简单洗了手脸,然后吹熄灯火,倚着软囊躺到榻上,把姜漓揽进臂弯里,让她头枕着自己的胸口,两个人紧紧偎依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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