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坐下,周以汀就凑到他耳边得意道:“还好我抢票早。”
江时烈竟回了一句:“过两天就空了。”
周以汀当即横过脸瞪他,他这种危险的直男发言,真的很讨打。江时烈在她开口之前,马上单手托着爆米花桶到她面前,周以汀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她,于是顺势抓了一把爆米花,吃了两颗后,见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动作,干脆把爆米花拿过来捧在怀里。江时烈低声笑了下,晓得她故意为之,他乐得轻松,释放双手,置于胸前。
这部片子是春节档唯一一部爱情喜剧,最受年轻人喜爱,影片一开始就引得全场各种欢笑,周以汀也不例外,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掩住唇,声音不大,偶有气声,后来憋不住闷笑,跟着大家笑出声来,清脆又晴朗,身体会随之轻微浮动,胳膊肘时不时会撞到他的。
细细回想,她好像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大笑过了,阴霾总是徘徊在她脸上散不去,是生活给予她的意外,是他不小心打破了她幸福的生活,是她无法放过自己的痛苦,所谓花季的青春在她的十六岁戛然而止。
江时烈从落座后,几乎没有变过姿势,平静地任由光影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掠过,他并没有让思绪沉浸,耳边阵阵笑浪于他也渐行渐远,唯有她时而的笑声,轻轻抽打在他心上。
江时烈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的职业不允许他犹豫,每一毫秒的决定都可能导致失败,乃至生命危险。
可是,他在周以汀身上犹豫了。
还不止一次。这份犹豫源起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然而他并不是很怕所谓的世俗眼光,他这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活法,如果他是那种忌惮外界声音的人,他就不是江时烈,不会做出肄业追梦,放飞自我这种事,更不会去承担周以汀脆弱的生活,不论哪一个,换个人,都不会做出他这般果断的决定。
眼下唯一的犹豫,是他可以置自己于道德的聚光灯下,却不能带着她一起接受审判。
可能在某些人眼里,他这番思虑完全多余,甚至显得过于古板,谈恋爱这种事,现在初中生、高中生大有人在。男女之情,亚当与夏娃,大体是美好的,他不想去评判这种做法的对错,他不是什么卫道夫、苦行僧,更不是杜孑宇他们口中的独身主义,他洞见了自己心动的信号,在某一刻,某一分,某一秒,某一次回眸,某一句话。
他想要视而不见,可是她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只是,他可以陪她沉入海底,抵抗冰凉刺骨的梦魇,用尽一切办法将她拉出海面,他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托起她的灵魂、尊严、生命,但他不确定能将她占为己有,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另一半。
这完全是两种概念,周以汀在他身上种植了许多感情,少不了恨与厌,也有依赖与独占欲,这些感情可能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没法理清,而她总是容易冲动做事,可能并不明白她不断要求他们之间跨越的这一条界限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站在临渊边缘,望着从深渊上旋而来的风,这风的走向究竟是会吹起他们这份意味不明的感情,还是将他们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自嘲一笑,没想到他江时烈有一天也会患得患失。
江时烈脑子里沉沉浮浮,电影演了半天,一点没看进去,突然隔壁的人拿胳膊撞了他一下,他从思绪中回过身,侧过头,不料面前多出一只手,拿着爆米花,他能感受到她的指尖就抵在他的唇边。
“张口。”她靠过来说。
江时烈身子不禁向后,伸手想要从她手里接过爆米花,谁知她不让,避过他的手,重新抵住他的唇,非要喂他这一口。
“别闹。”江时烈按住她的手腕。
“好心喂你。”
“我自己来。”
“你怎么这么婆妈。”周以汀不耐烦了,“快点张口。”
江时烈依然握着她的手腕,硬是从她的手里挖下那颗可怜的爆米花,自己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轻轻松开她的手。
周以汀肯定是不高兴的,他稍稍朝她靠过去一些,说:“别闹。”
他最近说得最多的就是别闹、听话,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电影散场,场子里人多,散得比较慢,江时烈和周以汀坐在位置上几乎把字幕看完,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江时烈先起身,回头对小姑娘说:“走吧。”
周以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动。
江时烈等了会,眼看整个影院都要走空了,服务员开始清理场地,他弯下腰,目光柔和,和她对视了一会,终于伸出手,掌心朝上。
他想,这样应该不算僭越吧。
果然,周以汀的表情立马不一样了,藏不住的小心思从眼里透出光来,偏偏还要故作矜持地把她纤细白净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她的手竟是冷的,他不由握了握,忍不住道:“怎么这么凉。”
周以汀反握住他的大掌,还不安分地在他的掌心里挠了一把,笑眯眯地仰头看他:“我以为你生气了。”
江时烈默了默,将她从位置上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出影厅。与他猜想的一样,他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女生的手都是这么柔软的吗,他握在手里像是一小团冰雪,他掌心的温度慢慢捂热了她的冷意,她握他握得很紧,好像生怕他会松手。
他会吗?他也不确定,但眼下他想松都松不了。
“回去吗?”她往他的方向靠了靠,两人走在一起,几乎没有距离。
“你还想去哪?”江时烈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到商场逛逛?”
这个提议赢得了周以汀的欢心,小姑娘握着他的手,开始打起算盘:“我看中了,你给我买吗?”
还真是会得寸进尺,江时烈挑眉:“买,都给你买。”
周以汀抓起他的手拉钩:“这可是你说的,烈小爷不能食言。”
江时烈任由她摆弄,只说了句:“我从不骗你。”
第49章 动手动脚
周以汀微怔, 他确实在她这里从未食言。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综合体里晃荡,江时烈几乎不逛街,周以汀往哪走他就跟到哪。她先是去了几家服装店铺, 挑了几款冬装试了试, 每次换好, 都要问江时烈的意见。
他没干过这种事,但听那帮小子说起过,千万不要小看陪女朋友逛街这件事,不打起精神应付, 小心见血光,他们还总结了几个口诀, 但凡问你好不好,一律回答好,但凡问你买不买,一律回答买, 但凡问你是不是太贵了, 一律回答你喜欢就好!
对于这种毫无灵魂的回答, 江时烈是不屑一顾的。此时, 他也是没打算应付, 因为这些衣服穿在周以汀身上确实很好看,以前江时梦说过他, 恃靓行凶, 就仗着自己长得好, 随便穿, 一件100的T恤在他身上,配上他的脸,就是不凡。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周以汀。
“好看吗?”她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身后的人发问,“我总觉得这个颜色不太衬肤色。”
他是不懂衬不衬肤色,但她这一身,他觉得很漂亮。
于是,他由衷道:“好看。”
周以汀回过头,不满道:“你今天就没说过不好看。”
江时烈无奈地耸肩,他说实话还不行,这逛街的差事,确实难办。
周以汀后来还是没有选这件,而是又挑了一件浅米色的羊绒大衣,她似乎不太喜欢特别张扬的颜色,亮色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但她也不喜欢过于暗沉的颜色,白色系、米色系这类温和纯净的颜色,最常出现在她身上。
江时烈从善如流地付钱,问都没问要多少钱。
周以汀在一旁打趣:“你年底拿了冠军,得了很多奖金?”
江时烈一愣,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拿了冠军?”
周以汀举起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能自己查?你车队里可有我的眼线。”
“那帮小子。”江时烈笑了下,“还行吧,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有点小钱,够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
凡尔赛发言完,他还故意提了提手里的纸袋。
她其实没买多少东西,这里头还有两件是给他买的衣服,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她拿着他的钱,给他买礼物,还十分理直气壮,周以汀笑了半天,差点倒在他身上。
两人又逛了一圈,周以汀忽然在一处店铺前停下脚步,江时烈跟在她身后,扫了眼门头,VK珠宝。
Sales小姐姐温柔礼貌地上前招呼:“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
周以汀正盯着柜台下的一对戒指,Sales小姐姐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立马介绍道:“这是我们当季新款焕爱系列,出自我们首席设计师之手,目前也是我们情侣购买率最高的一款对戒。”
周以汀忙回头:“这款好看吗?”
江时烈站在一旁,搬出了今天第N次的说辞:“好看。”
“麻烦让我试戴一下。”
“周娇娇。”江时烈叫了她一声。
“嗯?”她转过头,满脸期待,“我好喜欢这枚戒指。”
江时烈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Sales小姐姐立刻从柜台里拿出戒指,周以汀的手指骨骼小巧纤细,这一枚显然太大,小姐姐又在系统里查了一番,店里没有她的尺寸,但同城可以调货。
“我们下次再来吧。”江时烈适时说道。
周以汀手里还拿着戒指,垂着眼,睫毛遮去了她的视线,片刻后,她把戒指还给店员,Sales小姐姐还想挽留,引导他们今天下单,可以享受折扣优惠,周以汀笑着道了声谢,跟着江时烈走了出去。
他看出她情绪的低落,她总是会把高兴和不高兴,简单地写在脸上。
他只好说:“下次再来。”
周以汀抬头,深深看他一眼。
被她如此盯着,他又补了一句:“我保证。”
周以汀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他两只手都拎着东西,只好拿胳膊护住她,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还故意把手伸进羽绒服,把脸贴在他胸口,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件衬衣,他的体温和胸腔里逐渐失控的心跳,都无处遁形。
江时烈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背脊一僵,两只手悬在空中,手臂上挂着的纸袋随之晃动。
她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江时烈,我知道你今天不想出来。”
他其实不是不想,但他很难解释内心的感受,只能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男生是不是特别喜欢用这样的句式?”
“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诸如此类。”
“周以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任由她抱着,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你还小。”
“我不小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我都快十八了。”
他只有哄:“小朋友,不要着急。”
“你怎么老这样。”
他这耐性是越来越好了:“听话。”
“我不要。”周以汀推开他,“你总是敷衍我。”
江时烈盯着她气呼呼的脸,眸色微深,但没有因此迁就她,在这件事上,他的原则性很强:“等你高考完。”
“高考高考,烦死了。”周以汀一跺脚,转身就走,边走边在那念叨,“等我考上大学,还缺两条腿的男神吗,到时候就没功夫搭理你了,你后悔去吧。”
江时烈笑着跟上:“哦,北大里大把的才子,对面还有清华,可有多少人能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他最近的笑似乎也变多了。
周以汀斜过眼:“江时烈,你以为你的脾气比我好多少,别五十步笑百步。”
“大家都是狗脾气,谁也别嫌弃谁。”
他还真敢说,周以汀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
江时烈开车送她回到江时梦的住处,虽说他把他那套“豪宅”送给周以汀,但为了照顾她的生活,平时还是会住在江时梦家。梦老师已经习惯了他们俩把她家当长期客栈,以及“培(吵)养(架)感(堵)情(气)”的风水宝地。
江时梦看了眼门口堆在一起的纸袋子,神情复杂,可终究没说什么,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重新回到房里。
江时烈拍了拍她的脑袋:“走了,早点休息,好好看书。”
周以汀连忙护住头:“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都被你拍笨了。”
江时烈笑道:“到底谁喜欢动手动脚。进去吧,真走了。”
“你都没说节日快乐。”周以汀拉住他的胳膊。
江时烈实在拿她没办法:“快乐,小祖宗,跟你一起怎么会不快乐呢。”
“……你真讨厌。”周以汀松开他,直接关上门。
江时烈笑着摇头,转身进了电梯,刚按下1楼,突然从外头伸进一只手,硬是将即将关闭的门重新撑开。
江时烈还未反应过来,周以汀已经跳到他面前,几乎用一种粗暴的方式,直接揪过他的衣服,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才叫动手动脚。”她涨红着脸,不敢看他,“节日快乐。”
然后,飞快地逃回家,关上房门。
她还是胆子不够大,刚那一下,差点就盖在唇上了。
江时烈愣在电梯里,电梯开始下落,胸口心脏亦开始失重,直到电梯停在一楼,他还没从刚才的奇袭中回过神。
走出电梯的时候,莫名觉得有点热,他扯了扯衬衣领口。
理性敬告他,不能急。
情感反手打脸,挺急的。
第50章 心动之芽
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习, 头悬梁,锥刺股,再怎么努力都不为过, 过一天, 少一天, 多一份努力,多一点回报,每个教室后头都写着倒计时。
这也是一段青春的倒计时,周以汀值日的时候, 站在讲台上,遥看着那几个大字, 雷赟跑过来戳她,提醒她好走了,她回过神,雷赟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 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