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不老跟你顶嘴了行吗。”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仰起脸,黑暗中寻找着他的面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只剩下她想要忍却忍不住的啜泣声。
江时烈久久没有开口,周以汀微弱的声音犹如汹涌而来的潮水,一浪一浪打得他发懵,第一反应是复盘今晚他说的话,虽然他今天很生气,但面对她的无理取闹,并没有说太重的话,无非是最后没有回应小朋友的狠话,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叫他一时间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和语言应对。
周以汀憋着气,心里发慌,江时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他永远不会给她回应。
夜色里,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庆幸今晚的月色朦胧,不必要叫他目睹她的难堪。
可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碰到他的袖口,揪着一角,轻轻拉了下。
江时烈被她这个动作触动,10月底的天气,深夜寒意渐重,她蹲在这,已经是手脚冰凉。
片刻后,他终于低声道:“先起来。”
“我不要。”她很倔强,“你答应我,我再起。”
他一晚上的气硬生生咽了回去:“周以汀,我有说不管你了吗,今晚你不回我姐那,还不是我来找你。”
“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她小声反抗。
“怪谁,我打电话,你也不接。”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反握住她拉着他袖口的手,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拉起来,她蹲了太长时间,血液不循环,两腿发麻,一下子没站稳,朝他倒去,江时烈迅速托住她的胳膊。
不料,她借着他的力,双手环住他的腰,一下子抱住了他。
江时烈下意识想要往后躲,但她比他反应更快,加大了力道,不让他动。女生单薄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伴随着胸口紧张的起伏,可以感觉到她的僵硬,而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无处安放,想要推开她,却在最后犹豫了。
江时烈直觉自己自去年事故后,正在面临人生又一次重大危机。
她认真发问:“江时烈,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
江时烈被问得哭笑不得,哪里有人上来就问结婚的,他像是马上要结婚的样子吗?
他的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就是戳她脑门,让她清醒点:“周以汀,你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不避不躲,直白道:“你。”
江时烈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中,他没有让自己在她接二连三的轰炸中失了分寸,沉吟片刻后,语气逐渐严肃:“我不会不管你。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
周以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你还是会跟她在一起?”
她的声音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江时烈趁机拉开她:“周以汀,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任性。”
周以汀急得跺脚:“我其他事都可以不任性,这件事我就是要任性,江时烈,我就要对你任性!”
江时烈压住心里头的异样情绪,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平复她的心情:“冷静点,你一个高考生,管好学习,其他不要多想。”他手下用力,像是在给自己定下什么决心,“一切等你考完大学再说。”
她还抓着他的腰,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心中情绪反复,不由再次抱住他。
二次遭到突袭的江时烈依然被撞得后背一僵,然而,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依然没有将她推开。
周以汀异常执拗:“所以你没打算跟余晚晴……”
江时烈无奈:“我跟女性朋友吃个饭,很正常。”
“不正常,她不是你的女性朋友。”周以汀语气里十足的委屈和气愤,“你为她接二连三放我鸽子。”
面对这样的指控,江时烈又气又觉得好笑:“你真的是记仇,家长会那次……”辩解并不是他的的风格,“好,我的问题,大意了。”
周以汀冷哼:“大意去相亲?”
江时烈反问:“我这个年纪去相亲很过分?”
周以汀步步紧逼:“不是你这个年纪去相亲过分,是你去相亲就过分。”
对于她这番近乎霸道的言论,江时烈没生气,反倒故意逗她:“就算这次我没有接受。可我迟早会认识别的女生,今天可能是余晚晴,下此可能是徐晚晴。”
周以汀贴近他的脸:“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女孩子的气息突然包裹住了他的感官,江时烈习惯了车队里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的气味,雄性的、刚烈的、粗糙的,总之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一时间脑子里空了一拍。
江时烈觉得她全身的刺再次剑拔弩张,决定收手:“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以后都不跟我顶嘴了?”
他这一招果然奏效,周以汀的注意力被转移一部分,她现在估计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非理智的发言。
“我哪里有顶嘴,是在跟你好好讨论。”
他就知道。
可下一秒,她小声嘀咕了句:“我又不算很不听话。”
就是有点不听话,偶尔有些不讲道理。
江时烈听见了,大为感叹,可能她和他对于不听话这个词有着截然不同的界定。
“那以后就会听话了?”他打算趁此机会争取些民主平等。
周以汀没马上答话,想过后,厚着脸皮说:“那要看听什么话。”
“听话。”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回并没有跟往常一样,拍一下就松手,而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大一岁了,生日快乐。”
他这句生日快乐一说出口,周以汀眼圈就又红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前两天都不提。”
“惩罚你,故意骗我。”
她把他骗去当叔叔那晚,演了一出苦肉计,说什么生日,压根就是瞎掰,她的生日是11月1日,真是谎话张嘴就来,所以这回,他也故意装作不知道,让她难受了好几天。其实,他暑假里帮她订机票,拿过她的身份证,只要有心,便能记住。
时间正好过了午夜十二点,她的生日悄悄降临。
“我记得有人说过,不想过生日的。”看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他勾起嘴角,慢吞吞地说。
周以汀过去一段时间确实很反感这种节日,每一次节日都会勾起她过去的回忆,那些回忆的对比下,让她对现状越发厌恨,生出更多的悲凉和无力感。
“现在想过了。”她理直气壮得很。
江时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现在想过了?那好,不然我就白赶回来了。”
“是为我赶回来吗?”小机灵鬼拉着他的胳膊,语气里终于有了点欢雀。
江时烈转过身,往楼里走:“周娇娇,可以了,别太过分。”
周以汀挂在他身上,忍不住笑出声:“江时烈,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没有。”
“骗人。”
“你今天惹我生气了,礼物取消。”
“今天?今天已经是我生日了,我说了算。”
江时烈带着她来到车前:“但你是不是做错了?”
她现在情绪好了一些,他找准时机指出问题。
周以汀知道自己过火了,可那时候她就是控制不住,一晚上蹲在这里等他,还不是怕他这回真的发火。
“错了。”她这回认错得很干脆,这还不止,她靠在他身边,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对不起嘛。”
女生的手很小,他常年训练的大手一下子就能把她的手全部包裹起来,但江时烈不动声色地错开站位,直接拉开车门:“上车,送你回去后,我回来睡不了几小时了。”
周以汀磨磨蹭蹭,老大不高兴地说:“在你家睡一晚又没什么。”
“刚谁说的要听话?”
“……”
江时烈把周以汀送回江时梦那,江时梦看着平安无事的周以汀,一颗提着的心总算落下,顺便数落了一通江时烈,被骂的烈小爷何其无辜。
临走前,江时烈突然叫住周以汀,若无其事地朝她伸出手:“礼物。”
周以汀看着他握拳的手,一脸懵:“什么东西。”
江时烈将手掌打开,里头躺着一枚钥匙。
周以汀接过钥匙,拿在手里转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江时梦已经认出来了,并且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时烈。
他用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口吻说:“你不是喜欢我那套房子么,送你了。”
周以汀差点没拿稳,瞬间感觉手心里千斤重,她完全没料到期待许久的礼物会是一栋房子,转念一想,自以为理解了江时烈的意思,有些兴奋:“我以后可以住你那了?”
江时烈纠正道:“准确的说,那以后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住过去。”
江时梦这时候已经听明白了,震惊之余,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插嘴。
见周以汀低头盯着钥匙还在琢磨,江时烈不耐烦地把她往屋里推:“行了,别嫌这嫌那的,回去睡觉。”
周以汀今晚上总算是雨过天晴,好声好气地跟电梯里的他道别。
江时烈被折腾一晚,站在楼下,想抽根烟再走,不料江时梦披了件外套,匆匆跟着他追下楼。
烈小爷低头继续点烟,声音含糊地问:“你这么晚还不睡,赶稿?”
“等你们消息。”江时梦盯着他的脸,等到他吐出第一口烟,她开口问道,“是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江时烈不太正经地笑问。
江时梦作出一副要打他的样子:“好好说话,那房子,真送她了?”
“嗯。”
“为什么?”
“生日礼物。”
“阿烈,一套房,你出手这么阔绰的吗?”
江时烈摊手:“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能送她。”
江时梦被他这个逻辑震得目瞪口呆,怎么不见他把房子送她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江时梦想到周以汀相机里江时烈的照片,“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
“没什么,一切照旧。”江时烈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烟灰,拿鞋底蹭了蹭。
江时梦抓紧了毛线开衫的衣领,她知道自己弟弟从小主意大,可她真的搞不太明白了,江时烈虽然个性狂妄了点,但还是知道轻重的。
江时烈任由星火一点点吞噬烟草,冲满脸担忧的江时梦笑了下:“你帮我多照看,等她高考完,等到了明年……”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就好了。”
江时梦见他面色沉稳,感觉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你心里有数就成。”
“嗯。”江时烈难得温和地跟自家姐姐说,“上去吧,太冷了。”
等江时梦离开,整个小区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路灯的光是白色的,上头还加载着一只监控探头,计时器一分一秒往前走,画面犹如静止,镜头里的男人站在车边很长时间,要不是夜间巡逻的保安路过,多看了他两眼,估计他还要呆上一会。
江时烈开车离开,他站着的位置,留下一地烟灰。
第47章 看不清
上半学期期末考试之后, 周以汀顺利进入了年级前三,她很有希望争取保送名额。
这半年来,她的日子变得平顺、充实、紧凑, 偶尔惊喜, 偶尔深沉。
在接受了一栋房子的超贵重礼物后, 她才发现原来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江时烈所说的你的家,就真的是字面意思,他搬去和杜孑宇住, 把房子留给她了。
这种操作,不仅让杜孑宇直接炸裂, 差点要找周以汀单挑,而周以汀也很暴躁。她喜欢那套房子不假,但空有一套房子有什么用?
这钢铁直男,真的绝了。
江时烈搞得两面不讨好, 感慨做人太难。
而他的生日, 她送了一只从国外订购的限量款车模。江时烈挺喜欢, 但江时梦觉得有点奇怪, 她明明偷偷观察过好几次, 周以汀捣鼓着相机、电脑里的照片,她还以为这是小姑娘特意准备给江时烈的惊喜呢, 没想到不是。
江时烈在去年年底, 荣登全国锦标赛个人积分榜冠军, 他所在车队也拿到了第三的好成绩, 他在圈子里终于封神。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都藏在他对未来坚定又热切的目光里。他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失败,他只知道努力的每一天, 都不会辜负他,他要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手中。
过年的时候,是江时烈一年里难得的休息日,他在过去的每一天都把自己绷得很紧,要付出比别人多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能把他失去的一切一点点追回来。
除了……某个人,总是让他失控。
情人节的氛围越来越浓,商家不遗余力地做着宣传营销,就连朋友圈里的微商都在刷屏:情人节就要到了,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江时烈莫名觉得这会是非常让他头疼的一天。
周以汀生日过后,他以比赛很忙为由,一直在外地连轴转,一方面现状确实很忙,但没忙到这个地步,所以,另一方面确实是私心。
现阶段,他们见面的次数越少越好。
不过,他还是被叫到学校去了一次,问题是早恋。丁好给他电话说这个情况的时候,他心脏差点停跳,等听明白后,他开始琢磨这事,有点意思。江时烈去了趟学校,丁好提醒他,最近有洞察到周以汀和同年级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好几次被碰到两人单独在校外活动。两个都是好孩子,学校不希望这事影响到成绩,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
大多数家长听完后,一定是积极配合学校,回去得把孩子抓起来严肃教育。可没想到江时烈听了之后,竟不太在意地说:我家小朋友性子倔,不能强制要求,我回去问问。她要真喜欢,我也没办法。只不过……据我所知,她好像不大喜欢那个类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