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陌生的词汇像是触动了肖恩·马奇的心弦,他沉下眼眸,拖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谢利,爬上了巨龙的脊背。
“眷者之所以是眷者,是因为其身上与神灵有着相似的特性。”阿比盖尔看向厄琉西斯,眉眼疏淡素净,与她平时里的模样无差,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眼睛对上厄琉西斯的异瞳时候,玛尔斯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句话意有所指,而且是针对他的。
不是厄琉西斯,而是他,曾经的战争天使,战争之神,玛尔斯。
第157章
玛尔斯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阿比盖尔,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她掌握着强大的权柄,需要从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寻找隐藏在其中特性来完善自己的权柄,直到从中获得新的生命权柄。
可即使如此, 从他的意识在厄琉西斯的身体复苏开始, 这个来自幽暗国度的圣灵带给他的最大印象不过时一个困在过去情感之中,无法看清前路的可怜女人而已。
回忆着人与神灵间产生的不该存在的情愫, 甚至妄图将这份情愫蔓延扩散到神灵与神灵之间,却因为无法看清自己在其中应该扮演的角色,应该处于的位置而暴露弱点, 被那些善于玩弄念想的家伙儿们引诱变得疯狂, 甚至险些成为容器的蠢货。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这个念头突然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与她那双透彻又深沉的眼眸对视,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如同她所掌握的轮回权柄一样, 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动作起来, 而且速度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这样的感觉十分的强烈, 可内心深处, 另一个坚定的信念却在支撑着玛尔斯。
他确实感觉诞生在幽暗国度的圣灵与太阳神域的天使之间的爱情十分的愚蠢,却愿意相信这份感情的真挚。
这样的念头看上去十分的矛盾,在这瞬间,那双透彻的眼眸望过来的瞬间,他只能祈祷着,这份愚蠢的爱能够帮助他隐瞒过阿比盖尔。
至少现在, 他是厄琉西斯。
突然,眼前的圣灵笑了起来。祂的样貌本来十分平凡,是放在人群之中都不会被注意到的存在, 可在这一瞬间,透彻的眼眸朝着男人露出笑意,那比常人深邃太多的眼睛聚拢了光源,眸光内敛,像是秋夜映照着满月的深潭,玛尔斯知道自己该移开视线,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真正的眉目含情。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也许是他,又或者是被他压制着的她真正看向的那个意识,这种力量在阿比盖尔需要的时候适时的出现,影响了玛尔斯的动作。
手腕间的小蛇完成一个旋转周期,阿比盖尔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她捏捏那节小指,通过这样的动作将自己真正的意图传递给她想要传递给的人。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轮回的力量缓缓收回,从头到尾,玛尔斯都没能发现异常。
这声呼唤淡去了那种诡异的被笼罩感,玛尔斯缓缓呼出一口气,怀疑地看向阿比盖尔,可后者脸上露出的真挚而认真的表情,让他无法继续怀疑下去。
也许,只是因为她刚才提及到了关于战争之神的过去才引起他的异常,玛尔斯沉下表情,在与自己过去有关的记忆之中,可是有不少无序之地的意志留下的痕迹,或许就是这些家伙儿在作怪。
他不确定。
玛尔斯后退了一小步,连带着红发轻轻摇曳,眉心的火焰似乎都暗淡了不少。这一切的变化阿比盖尔都看在眼中,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同时又分出一部分的力量进入到手腕上的小蛇上,帮助自己的权柄消化先前从玛尔斯的轮回之中获得的记忆。
眼前玛尔斯展露出来的样子让阿比盖尔的警戒程度保持在最高的状态。
若不是从约顿海姆的自我牺牲之中感受到了生命女神留给她的指点,感受到一个全新的特殊轮回的结束与开始,阿比盖尔恐怕无法这样容易的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
无序之地的意识远比她认知之中更擅长引诱人的堕落,他们编织巨大的网,造成迷惑,引诱堕落,诱发疯狂,甚至说,祂们懂得在何时让深陷其中人自以为脱离了这种影响。
在生命女神的干涉下,阿比盖尔终于意识到,她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和厄琉西斯之间出现的情感问题,向他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再隐瞒一切,这就是适合祂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却忽视了这种错觉本身就是在无序之地意识的影响之下,判断出的自以为正确的方式。
祂们之间的缘分开始,也是这纠缠不清关系的结局,一直都是安娜,一直都是沉眠在六尺之下的少女。
她因为安娜的离去,因为那截被带到幽暗国度的尾指骨来到人世间,再一次见到休斯的时候她其实是惊喜的,可逐渐地,接触到和安娜有关的一切,都让她的潜意识中充斥着不安。
这些不安,就是无序之地意识能够如此容易影响到她的诱因。
早在和大地天使戈瑞德一起深入草原,在其中看到红龙的倒影的时候,一切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海洋对岸的北大陆,指向了那条跟在加仑王国女王身边的红龙身上,可想到玛格丽女王以及王国小王子与安娜之间的联系,那些不安和恐惧就在作祟,影响着她的判断,促使着她一次一次逃避去见红龙女王。
一次又一次,当线索指向巨龙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逃避。
这个过程不仅在折磨着她,同样对厄琉西斯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甚至直接导致了玛尔斯的出现。
阿比盖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一直以来,她都厌恶世间的轮回因为外应被打破,可现在这个不断拖延着阻止一切顺利发生的人成了她自己。
这其中少不了无序之地意识的干涉,可问题的本身,一直都在她身上。
她的不安,她的恐惧。
作为轮回中的生命,她曾感受到这些复杂的情绪,作为阿比盖尔,这些却是她一直以来都无法真切感受到的东西。
冥府之河的力量来源于情绪,这条幽暗国度的母亲河,一直以来都是幽暗国度的本源之力所在,感知情绪,便是感知幽暗国度的力量。
当诞生于幽暗国度的圣灵感受到属于神国本源的力量,暗之女神的祝福随之降临。
浅薄雾气蔓延的土地,朦胧之间,天际的银月发散出亲切的光晕。
世界的尽头,世界树尼福尔海姆在此刻被降临的银光所笼罩,轻柔如同母亲的双手。
正忙着修建新家园的德鲁伊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年幼的族人昂起头,感受突然出现的新奇感触,他们疑惑地四下寻常,试图从族内年长者那里获得答案。
但长者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银色的月光像是拥有了生命,具象化成无数银色的丝线自天际而下,洋洋洒洒,像是雪,又像是柳絮,却比这二者多了亲和。
神灵的赐福。
此刻除了这个档案,德鲁伊们再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形容,银色的光絮笼罩在尼福尔海姆的每一个存枝叶上,赋予了这棵生在在幽暗国度的世界树全新的模样。
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的相逢,同一瞬间,在东方界限最为薄弱的地方,一道金色的光溢了出来。
金色与银色在于瞬间交织起来,来自太阳的力量渗透进入黑暗的国度,在暗之女神的祝福之下四处散播着炙热,却没有引起黑暗的不满。
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光与暗达到前所未有的平衡,他们的力量成为了世界树尼福尔海姆最好的养料。
枝叶扭动起来,掌握着自然之力的德鲁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脚下的树枝正在颤动。
树活了过来。
或者说,祂终于从长久的沉睡之中醒了过来,如同酣睡已久的孩子一般,苏醒之后的世界树需要大量补充精力的能量。
而暗之女神的祝福和进入幽暗国度的光亮便成为了祂最好的养料。
海伦娜祭司注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她刚刚随着第三批族人进入到幽暗国度的世界树上,正打算休息一翻之后投入到新家园的建设中,却在此刻遇这样的变化。
她浑浊的眼眸中逐渐泛起水波。
漫无天日,不知归处的万年中,这是她期待了无数次的神迹,一次又一次的眷顾德鲁伊族群。
金色与银色的能量涌入树干树枝,崭新的绿色叶子从枝干上顶出,一个个小绿芽隐藏在大叶子之后,陈旧的叶子落下,变为养料,滋润着新生的绿叶,在光源交替之中,新生与陈旧之间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海伦娜与族人们沐浴在这场奇迹之中,感受着过程中涌动的生命气息,自然的力量洗刷净化着每一位德鲁伊的心灵,同样也在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老者颤颤巍巍地附着一侧的枝干坐下,因为常年待在树干之中,她的双腿已经于树干无异,那些能量似乎是将她的双腿错认成为尼福尔海姆的树干,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双腿。
自然的魔法与神赐的力量相互结合,海伦娜祭司在刹那之间被亲切的力量包裹,久违地感受到生机在她失去知觉以及的双腿之中复苏。
一点一滴,涌入的力量不仅仅改变这尼福尔海姆与其上的德鲁伊族群,神树内部,代表着阿比盖尔的“∞”符号也在回应着这种力量。
人世间,圣灵缓缓感知着出现在小蛇表面的新特性。
“没事吧?”
第158章
她像是故意这么问的。
玛尔斯的视线定在阿比盖尔脸上, 可她的表情十分真挚。
玛尔斯眯着眼睛。
“和玛尔斯有关的一切。”他开口,“回忆起这些,让我感觉到权柄在随之产生动摇。”即使此刻晕头转向, 大脑钝痛, 玛尔斯却还是记得他正在厄琉西斯身份与阿比盖尔交流。
“权柄?”阿比盖尔凑近几分,带着清冽的气息。
“你做什么?”她的突然靠近让玛尔斯浑身一僵,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那条向他吐着冰冷蛇形的小蛇。
呼吸声不由得加重起来,即使神灵不需要呼吸也能存在于世, 这一瞬间, 肌肉记忆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这具属于厄琉西斯的身体,曾在安娜离世之后作为人类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温柔的厄琉西斯总觉得自己无法完全融入人类的社会,但在这漫长的模仿过程中, 也有很多一朝一夕间养成的习惯已经刻入他的骨髓。
这样的改变让玛尔斯感觉到不可思议。
原本,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来承载战争的权柄。
厄琉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犹豫了, 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重拳。
容纳权柄当然需要容器, 可容器不等于模具, 记忆让每一个容纳权柄的神灵独一无二。
学习成为人类的过程, 是属于厄琉西斯的记忆,无法复刻,无法模拟,也绝不可能被抹去。
就像是对于玛尔斯本身也是一样,他接触到无序之地意识度的过程,那些存在的力量也在他的记忆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厄琉西斯, 玛尔斯。
在这一瞬间,在外力的干涉下,更多的是源自意识内部的交替, 玛尔斯的视线变得恍惚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包括近在咫尺的那双透彻眼眸。
流转重影无法聚焦之中,他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戒备,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怜悯。
被压制的另一个意识找到了绝佳的机会,仍然没有送开的手指就是最好的引路灯。
被限制已久的厄琉西斯终于抓住一个绝佳的机会。
紧紧勾在一起的手指,传递着她的意志。
摇曳的红色停下,收敛起张扬与艳丽,变成方寸之间的独美,只容得下一人的倒影。
手指更加用力,在一片绚烂的恍惚之中,眩晕感暂缓一下,厄琉西斯的异瞳轻轻落在阿比盖尔身上。
受到玛尔斯的影响,他没有完全摆脱掉眩晕感,扭曲和混乱的侵蚀依然附着在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上发散着祂们的影响。
“厄琉西斯。”没有丝毫的迟疑,在感受到红发天使身上的气息出现明显的变化之后,阿比盖尔坚定的喊出了那个她等待依已久的名字。
天使还未完全摆脱玛尔斯对他身体的影响,却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呼唤起“厄琉西斯”之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展露笑容。
数千年间,只有一个人,会以这样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喜悦、期待、焦急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一句“厄琉西斯”。
他用力勾住手指,红与黑在瞬间突破限制,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的身影拥入怀中,揉入骨血。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瞬间,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用再继续害怕了。”
……
红龙庞大的身躯划破云层,巨龙的双翼完张开之时,连阳光都会被遮蔽。
煽动的双翼携带起狂风,在万米高空之中彰显着力量。
肖恩·马奇的红袍被这样的风卷起,发出呼啸。谢利头枕在他的腿上,向上眺望。
她苏醒有一阵时间了,就这样望着混着蓝与黑的天空,看着昔日遥不可及的云彩从身边极速流走。谢利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接受了他们正在云端,在巨龙的背脊上这一事实。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柔和的光线将她和肖恩·马奇笼罩,他们逃离了必死的命运。到头来也没能弄清,附着在詹姆斯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怪物,也不知道负荆者号到底遭遇了什么。
甚至说,她都不知道她们即将千万什么地方,也许肖恩知道,可她没有力气去询问。
短短一日的时间,先前一整年的平静生活变成了至暗来临前的假象。
黑港的雨水似乎伴随着诅咒,谢利的思绪乱飘着。只要那散发着腥咸味道的港口落下毛毛细雨,准不会有好事发生。
谢利很想破口大骂一顿发泄心中的火气,可她实在是想不到她到底该向谁发难,该骂谁才能让情况变得不这么糟糕。
“为什么是我?”漫长的沉寂之后,她还是将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在听到问题的第一瞬间,肖恩·马奇既然感觉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最初决定出手拯救风暴之中的负荆者号只是他一时兴起,却没曾想到最后真的排上了用场。他写信给负荆者的船长希望得到他的回报。
谢利的到来本该是机缘巧合,可如今,其中的巧合已经让人无法继续忽视。
谢利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意外,他也想要询问,为什么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