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不知不觉之中,为阿比盖尔埋下一棵名为“信徒”的种子,使得艾维斯在之后的岁月之中,一直寻找在他在幽暗国度之中,曾看到的衔尾蛇符号。
约书亚留在这世间的文字,与初入王都的少女。
回忆出现的如此错不及防,在阿比盖尔和艾维斯之间,一种联系正在悄然形成。
银光与两人之间迸发,缓慢的组合出神选时候才会流露的特殊气息。
没有仪式也没有祈祷,阿比盖尔与艾维斯之间,出现了神灵与信徒之间特有的联系。
他正在获得阿比盖尔力量的使用方式,
切尔西看着阿比盖尔的变化。
他很想要记录下来从这位神灵身上流露出的变化,对于一个研究神学的学者来说,这是最好,最真实的案例。
他的手微微颤抖,除了激动,同样也有恐惧的心理在作祟。
比起在特殊状态下的阿比盖尔,厄琉西斯更为清晰直观的观察到了发生在这里的变化。
眉心的火焰明暗交替,艾维斯府邸之中,一切不曾了解神灵秘辛,不曾接触这个危险又夺目世界的人陷入了沉眠。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厄琉西斯看向切尔西。
二者之间并不算陌生,在他还是骷髅状态时,他们曾结伴进入彼端,寻找心脏的下落,只是切尔西并没有见到他真正的样子。
突然想起的声音使得切尔西不得不暂时放下眼前这令人惊讶的画面,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开口的神灵身上。
战争天使。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称号。
切尔西很难将立在他眼前的这个红发男子与昔日浑身笼罩在黑色风衣中的骷髅联系在一起。
他还是骷髅模样时,周身的气压极低,即使用黑色的风衣遮蔽着森然白骨身上却还是会透露出难以接近的肃杀之气。但现在,他站在那里,曾经的诡谲已经消失不见,本该张扬美艳的红色在他的身上,变的内敛而柔和。
他应该因为这样的变化感到奇怪与怪异,因为他的权柄本就是张扬而外放的,可切尔西却决定这样的感觉没有什么不好,和适合这位曾与他有过交集,却还是初次见面的天使。
“战争冕下。”称呼流露出敬意,切尔西的视线却移动到阿比盖尔与艾维斯的连接上。
“我知道您的意思。”切尔西没有隐瞒,他想要验证一个猜测,得知阿比盖尔此行目的的时候,这个大胆的念头就在他脑海中形成。“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想要得到最精准的结果。来证明信徒与神灵的联系从来都不是单项的。”
“而多数的神灵有着诸多的信徒,这种连接便因为数量而变得难以觉察。”切尔西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画面已经论证了他曾经的推断。
千万缕的丝线闪烁着银光,缠绕着无数银蛇,首尾相连,形成闭环,在神灵与信徒之间回旋。
阿比盖尔在这个过程之中清晰的感受到艾维斯的每一次思绪,他呼唤神灵注视时候的每一个念头,沿着过往的事件,连贯成为一条跨越神性与人性的锁链,将一件又一件遥远而不相关的小事,栓系在本该漠视一切的神灵身上。
真是这种如同锁链一般的关系,牢牢铐住了神灵与信徒,将两者固定在同一条不知道起始与终点的线上。
而一位神灵有着诸多的信徒,这些连接就会形成网,一张足够巨大包容一切的网。
“我也从未想到过,这种力量在神灵与单一的信徒之间,居然会如此的……”到最后时候,切尔西的声音极其低弱,像是呢喃自语。
“……壮观。”
第162章
当一切的光芒收敛起来, 阿比盖尔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中,先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境。
梦境结束,她的心却变得沉重起来, 圣灵捂住胸口,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部分东西发生了变化。
这种情绪变化源自面前的艾维斯。
阿比盖尔抬起头, 眼前的艾维斯身上,正有一个小的环形衔尾蛇符合形成。
小蛇短暂地出现在艾维斯拄着手杖的那条手臂上,然后又隐藏进入青年的皮肤之下。
艾维斯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变化。
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 压抑在心底多年沉积的思绪在这瞬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宣泄口。
他伸出手, 看向掌心。手杖坠落在地。一条小蛇沿着他的手臂盘旋,停顿在他的手腕处,冰冷的蛇信若隐若现。但片刻的警惕之后, 那小蛇露出了温顺的神情,用覆盖着浅薄鳞片的额头蹭蹭艾维斯的虎口, 继而盘旋着消失不见。
同时, 他感受到体能涌起的蓬勃力量。这种力量来源于一切以某种规律旋转着的生物体, 更多的, 来源于眼前的黑衣女士。
来自幽暗国度的轮回冕下。
“切尔西。”阿比盖尔抬手,制止了艾维斯家即将脱口的话语,她的笑容一闪而过,凭借着神灵与信徒之间的默契,艾维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而他想要说的话, 也已经清晰的传递到阿比盖尔意识中。
作为唯一的信徒,即使他没能达到神眷者的高度,这一瞬间与神灵的契合度是无人能及的。
“我……”切尔西不由得慌张。
“我原谅你的冒犯。”阿比盖尔微笑着抬起头, 无法捕捉的神力托举起切尔西离开帝国玫瑰书店时候顺手带上的书籍。
这本简单论述神灵与信徒之间关系的书籍中,其实有过类似的猜想。
只是切尔西并没有在书中拆解论述“神灵与单一信徒之间的联系”这一复杂的课题。
他缺少研究的对象,缺少准确的实验数据,缺少眼见为实的真实材料。他做出以上的推测,只不过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理论结果。
没有一个通识者能够抵挡未知知识的诱惑。这是天大的馈赠也是孕育危险的摇篮。
“好了。”阿比盖尔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就当我为获得知识提前所支付的报酬。”
“切尔西,你的书店并不是我和厄琉西斯此行唯一的目的,弄清神灵与信徒的关键,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至关重要。”
切尔西重重点一下头。
“这也是我想要对两位圣灵说的。”他看向厄琉西斯,“战争冕下,信徒与神灵之间到了联系您刚才应该看到很清楚。”
厄琉西斯颔首,当做回应。
切尔西继续道:“这是一位信徒与神灵之间的联系,当信徒逐渐多起来时,只其中之间的联系便像是世界树不断外扩的根系一样,但无论根系如何繁盛,它们汇聚所归的地方都是树干。即都是神灵。”
“肖恩·马奇这位眷者。”切尔西看了一眼阿比盖尔,注意到她紧缩的眉头,深深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厄琉西斯身上,对他道:
“他根本就不是玛尔斯的眷者。”切尔西的表情格外认真,“他是您的眷者,战争冕下。”
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猜测。
阿比盖尔和厄琉西斯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你的意思是,眷者先于神灵出现?”阿比盖尔率先开口提出疑问。她前不久才感受过出现在神灵与信徒之间的特殊联系,这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切尔西便再一次打破她的认知。
切尔西郑重地点头:“我曾有过类似的猜测,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明的实例。”
规则之内的正统神灵多有着自己神国,有着自己的责任。很少有像阿比盖尔和厄琉西斯这样以圣灵的形态行走在人间的神灵,更重要的是,祂们并不会因为切尔西的某些举动而感到麻烦。
将神灵作为实验的对象,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充满不敬的。
阿比盖尔回忆从谢利记忆之中看到的肖恩·马奇的形象,她点了一下头,示意切尔西继续说下去。
“在我过去的研究之中,支撑我全部研究方向的基层定论,就是神灵与信徒之间的双向联系。这种联系不只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联系。就像是之前所展现出来的一样,它同样是一种力量上的联系。”切尔西组织一下语言,他伸手点在皱起的眉头上,在向阿比盖尔和厄琉西斯解释着其中的联系的同时,自己也在飞速巩固和思考其中的隐秘。
“之前的某一天,我的一个学生,突然提起了一种看似荒谬却十分道理的观点——既然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神灵与信徒是双向联系,神灵给予信徒的使用自己力量的资格,信徒则贡献信仰之力。”
“这有什么问题吗?”切尔西的话,是现在人类神秘学研究界,也是超凡世界之中诸多超凡的基本认知。这个答案本身就像是一条真理一样,根本不会有人去质疑真理。
“错了。”切尔西说,“或许这两句话本身没有任何的错误,可它们之间不应该存在对应关系。”
“神灵给予信徒使用自己能力的资格,这是力量上的联系。而信仰之力则是精神上的反馈。”切尔西呼出一口气,两位神灵脸上的流露出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他这一次触及到的知识,是神灵都未曾知晓的隐秘。
如果它是正确的……
“如果一切都是双向的关系。神灵从信徒身上获得的力量是什么?神灵受到信徒精神层次的影响,又是什么?”切尔西的视线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位圣灵。
这时候,通识者对于知识渴望的本身已经超越了对神灵的恐惧。不可直视神的告诫,不可揣摩神的禁忌都无法压制住这种渴望,对于知识本身的渴望。
阿比盖尔微微眯起眼睛。
神灵从信徒身上获得的力量,神灵受到信徒的影响。
切尔西的两个问题,无一不精准地问在了最关键的点上。
回忆刚才与艾维斯产生奇异联系的过程,阿比盖尔的思绪一顿。
蒸汽之神的诞生,是人类意志的集合,是人类智慧的造物。
切尔西并不知道阿比盖尔的思绪变化,他梳理清楚了自己掌握的知识,并在其基础上,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结论。
“信徒的出现,未必就在神灵之后。也许,是为了容纳某种新诞生信仰,神灵才随之出现。”
“天使是容器。”
一直沉默的厄琉西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终于有所反应。他打断了阿比盖尔和切尔西之间的交谈。异色的眼瞳,也就是血与火、铁与烟的权柄所转化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切尔西。
“你是对的。”他说,“信徒的出现有可能在神灵之前,因为他们真正信仰的应该是权柄,而非掌握权柄的容器。”
阿比盖尔听出他话中的自轻,蹙起眉头,刚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就看到他轻笑着摇头的表情。
“容器某种程度上,也将影响权柄。”厄琉西斯接下来的话稍微让阿比松了口气,“因为天使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而非毫无感情的死物。”
“我与玛尔斯的差别,已经就是你口中的我与信徒之间的联系。”
“如果信徒的意志影响了我的诞生,那只有一个恐怕远远不够。肖恩·马奇?”他看向阿比盖尔像是在确认这个名字是否正确,“他应该只是千千万万人之中的一个。”
沿海的不知名村落。
肖恩·马奇和谢利站在破败不堪的院子中,看着到处生长的杂草。
这里是肖恩出生的地方,是他过去的家。
这里曾被战争的铁骑摧毁。如今,码头的渡桥重现搭建,渔民们驾着小船,拖家带口在这里重现安家,其中有曾经逃避战乱远离故土的旧人,更多的是从其他地方流亡到此的普通人。
肖恩用随手捡起的树枝,摧毁了屋檐与牛棚之间巨大到让人惊叹的蜘蛛网。
谢利则用那曾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弯刀,砍断了庭院之中横生的杂草。
她扔掉手中的丛生的植物,转头看着肖恩·马奇,想起他刚才的回答。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战争从海岛上消失,换来的久违的和平。
裹着红袍的巫师看向谢利。
他说:“没什么。我只是选择了战争。”
选择成为了战争的爪牙,利用掌握的战争天使的力量,回收这这片土地上的火与血。
谢利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就跟着他来到这里,一座荒弃已久的房子。
“我们暂时在这里定居。”肖恩·马奇对谢利说。
谢利本想要拒绝,亲眼见到了负荆者号现在的样子,见传说中的神树倒下,她怎么可能还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可红龙离去时候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畔,将想要拒绝的话语压了下去。
“珍惜你们所剩不多的时间。”
所剩不多的时间。
谢利微微昂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她很清楚,在那之上,人类无法窥探的神灵之境,早已经混乱不堪。
第163章
小渔村安宁而祥和, 在这里的生活惬意甚至超过在黑港的日子。
白天,谢利拿着弯刀在院子里练刀。肖恩·马奇则在屋子里研究他的那些魔法卷轴。晚上,两人一起在庭院里吃晚饭, 有时候是早晨在渔民渔船上收购来的海鲜, 有时候是他们自己去赶海捡到的海蛎子。
谢利发挥多年跟随海盗船漂泊学来的知识,酿造了整整一地窖的啤酒。
她天生力气大, 一个人扛着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橡木桶走得十分稳健,看上去一点都不费劲。
肖恩·马奇则坐在院子里看着她。
他不再穿着那身鲜艳的红色长袍,反而换上了和普通渔家一样的亚麻衣服, 可身上那份常年养尊处优形成的气质丝毫不减, 反而越发的猖狂。
几年之间,偶尔有月光极美的夜晚,两人并坐在庭院之间, 看着银月挥洒笼罩世界,海浪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在酿造的粮食酒和烤制海鱼的咸香下, 肖恩曾不自主地向谢利分享过很多他过去的生活。
小时候在渔村的时候, 战争爆发时候, 家乡被炮火摧毁开始逃难的时候, 还有被战争天使的使者选中成为红鸦的时候,作为红鸦在世间游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