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天好冷。”说着王若含就吸了下鼻子。
霍骁的声音严肃起来:“快点回家,多穿点衣服,别臭美不穿羽绒服。”
王若含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粉色呢子大衣,睁眼说瞎话道:“穿着呢,面包服,裹得像只熊一样。”
霍骁不信:“真的吗?你开个摄像头给我看看。”
王若含紧张起来:“为什么呀?”
“我没见过熊长什么样,让我看看。”
王若含抿了抿唇,心虚地要结束对话:“不和你说了,我到家了,拜拜。”
“拜拜。”
王若含推开门,最近一楼工作室要搬地址,客厅里堆满了纸箱,方春华正在收拾屋子。
“快过来帮我打包,你老娘的腰快断了。”
王若含应了一声,摘下包脱下外套去帮她。
方春华扶着腰起身:“我去楼上拿箱东西下来。”
王若含哗一声撕开胶带:“哦。”
几分钟后,听到“诶哟”一声,王若含动作僵住。
随之而来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里头的玻璃瓶罐滚落下来。
王若含心一沉,立马站起身朝楼梯上跑过去。
方春华坐在台阶上,捂着后腰正痛苦地□□。
“怎么样?撞到腰了?”
方春华点点头。
这个年纪最容易骨质疏松,摔了一跤不能算小事。
王若含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立刻决定去医院。
“别急啊,马上到。”
方春华平躺在座椅上,疼得额头上冒冷汗,还不忘伸着手指叮嘱她:“你慢点开。”
到了医院,王若含马不停蹄地挂号就诊,医生看了片子,所幸没有腰椎骨折,但这两天活动得受到限制。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方春华和王若含又为要不要住院吵上了。
“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你在家谁照顾你。”
方春华还是一脸不情愿。
王若含语气强硬起来:“医院有护工,而且我下班了也能直接过来,比在家方便,听我的。”
方春华继续搬理由:“那医生也说了医院床位紧俏的。”
王若含不愿和她多辩论:“我去找人,你就安心住着。”
走到个没人的角落,王若含翻了翻通讯录,能求助的人好像也只有秦也。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秦也回答说:“行,我帮你问问。”
“好,谢谢也哥。”
“阿姨没事吧?”
“没事,不算严重。”
“好,我明天上班前去看看她。”
“谢啦。”
没一会儿,秦也就回了电话说已经安排好了。
王若含松了一口气,帮方春华办好住院手续,她还得回家拿躺东西。
入住的是VIP病房,她给秦也发了条微信再次表达感谢。
秦也回复说:不用谢我,其实是容欢找家里帮忙的。
回到家里,王若含沉沉叹了声气,楼梯上一片狼藉,客厅里堆满了杂物,她望着眼前的一切,烦躁和疲惫涌上心头。
她没给自己太多陷入情绪里的时间,揉揉头发,利索地把地上的瓶瓶罐罐收拾好,又上楼去拿方春华和自己的生活用品。
现实不是童话,这儿充斥着鸡零狗碎。
第四十章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医院, 王若含推开房门,看见方春华躺在床上,正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景发呆。
她轻轻出声喊:“妈。”
方春华回过神:“来了。”
王若含走到床边, 往杯子里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她看见方春华眼底红红的,脸上的神色不太自然。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说话鼻音也很重。
“哭了?”
方春华否认:“什么哭了, 没哭。”
王若含缓和表情, 笑笑说:“和我说说呗,我青春期的时候屁大点事都要和你分享呢。”
方春华露出笑容,抬起杯子喝了口水:“也不知道怎么了, 人一生病就容易多想。突然觉得自己看起来很潇洒很果断,其实都是装的, 偶尔也后悔着呢。”
王若含问:“后悔什么, 和老爸离婚吗?”
方春华垂下视线:“我就是在想, 是不是我太自我了,不愿意妥协, 也不愿意让步,为了我那点自尊心,硬是过不下去了。可能退一步问题就解决了, 老了生病了, 也不至于没人照顾。”
王若含不高兴了:“不是还有我吗?”
方春华看着她,笑了笑:“这不一样, 子女和伴侣, 还是不一样的。”
她又叹声气:“不过也没得后悔。”
王若含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又柔和的方春华,她捧着脸蛋,胳膊肘抵在床面上,突然问了个很哲学的问题:“妈,人到底是生来孤独, 还是生来缺爱的呀?”
方春华想了想说:“孤独所以缺爱,但爱到最后的结果往往还是孤独。”
时间不早了,王若含把方春华的牙刷和毛巾取出,让她洗漱完早点休息。
方春华扒着她拿回来的包看了看,皱眉问:“我化妆台上的护肤品呢?你没拿吗?”
王若含翻了个白眼:“......您都这样了还想着皮肤管理呢?”
“医院里这么干,我不得做好保湿?”
王若含无语凝噎:“我明天回家帮你带过来。”
病房里还有张小床,她把带来的抱枕和毯子铺好,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这两天王若含几乎是住在医院,下班了就换身衣服去病房里照顾方春华,她静卧在床,喝水都得有人递。
王若含拿起手机的次数也大大减少,几乎没什么闲暇时间。
有时霍骁下午发了消息,她晚上才有空回。
病房里请了一个护工,做事挺认真的,但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方春华不好意思麻烦她。
这天王若含上完一个大夜班,和同事交接完工作已经八点多,她拆了根林蕙的巧克力棒吃,换好衣服就去找方春华。
躺在床上这么多天都没洗过头洗过澡,方春华爱干净,嫌身上不舒服了。
王若含用毛巾沾湿帮她擦了擦身子,换了套新衣服,又往水盆里倒了热水,搬到床边给她洗头发。
“你还记得不?”方春华平躺着说,“你四五岁的时候,我也这样把你抱到腿上给你洗,你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洗头,我说那就去剪个光头吧,你一听哇哇就哭,之后再也不敢闹了。”
王若含满手都是泡沫,用指腹给她按摩着头皮,说:“我现在也很讨厌洗头。”
方春华笑了笑:“但你爱漂亮了。”
“好了,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吹。”
“别忙活了,让小陈帮我吹就行,你快点回家睡个觉。”
王若含自顾自地插好电源:“没事,我还不困,珍惜吧,难得女儿伺候你。”
方春华嘁了一声:“你也知道难得。”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中午,王若含简单吃了口饭。
她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病房的小床睡得不习惯,她也不敢睡得太深,怕方春华半夜有事喊她听不见。大概是因为缺觉,王若含感觉头有些重,不敢疲劳驾驶,她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休息了不到五个小时,她又得起床上班,效果也是适得其反,一觉醒来她感觉脑袋更加昏沉了,全身都疲惫,像被人揍了一顿。
护士铃响起的时候,王若含正在回霍骁的消息,她刚打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摁下发送。
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王若含站起身,眼前突然发黑,头晕目眩,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一个失重栽了下去。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王若含被人扶起,整张面孔都苍白无血色。
趴在休息室缓了几分钟,她的意识才重新清醒。
“没事吧?”同事倒了杯水给她。
王若含摇头,去摸自己的手机。
“护士长让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家好好休息。”
王若含摆摆手:“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诶,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王若含提起脸部肌肉朝她笑了笑:“知道了。”
她聊天聊到一半就没了人影,霍骁又发来好几条消息,还打了通语音。
王若含回拨过去,那头很快接起。
“喂。”
“喂,怎么人突然不见了?”
王若含回:“我上班呢,有病人喊护士。”
“怎么听你声音这么虚啊?”
王若含故意提高声音:“是吗?医院要注意安静的嘛。”
霍骁勉强信了,问她:“你看到我后来给你发的消息了吗?学生考级,后天的课被冲了,我过去看你?”
王若含想都不想就拒绝:“别。”
“怎么了?”
“我最近忙,要不等元旦前再说?”
“行吧,那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拜拜。”
挂了电话,王若含搓搓脸,她现在整个人状态太差了,没精打采的。
在护士长的强烈要求下,王若含还是被放了半天的假。
她回家躺了会儿,没睡,怕这会儿睡了半夜又睡不着。
等到时间差不多是她下班的时候,她又开车回医院去看方春华。
推开病房门看见乔姨和秦也在,王若含笑着打了声招呼。
乔丽荷问她:“若含刚下班?”
王若含嗯了声。
他俩每次来探望方春华都带了不少东西,前两天的雪梨都没吃完呢。
王若含挑了几样水果,说要洗给他们吃。
方春华觉得住院的日子无聊,乔丽荷一来她就得拉着她说好多话。
她们两个老闺蜜聊着天,秦也插不上话,也到水池边帮王若含洗水果。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王若含甩甩手上的水摁下接听。
“喂。”
“喂,霍老师。”
“下班了?”
“嗯。”
“在家吗?”
“啊。”
有人敲门,秦也应了声:“请进。”
护士进来说:“换药了。”
王若含瞪大眼睛提起一口气,赶紧捂住手机,不知道霍骁有没有听见。
从对方长久的沉默来看,他应该是听见了。
王若含心里一沉,走出病房,试探着喊了一声:“霍老师?”
霍骁冷了声音,加重语气问:“你现在到底在哪?”
王若含抿了抿唇,如实回答:“医院,我妈摔了一跤住院了,没什么大事。”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霍骁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若含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但那几天他俩都忙,微信都不怎么聊,等过后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再说,说了也只是给对方平添一份担心罢了。
霍骁听起来有些生气:“王若含,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他一凶王若含就委屈得鼻酸,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吗?你在申城也帮不了我什么呀。”
“那谁能帮你?秦也?”
王若含心都拧在一起,难受得说不出话。
沉默良久,王若含吸吸鼻子,小声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想麻烦你,不想让你为了这个担心。”
霍骁叹了声气:“可是你现在就在让我担心。”
王若含咬着嘴唇,眼眶发涩:“对不起。”
霍骁说:“我后天过来找你。”
王若含有些哽咽:“霍老师。”
霍骁缓了缓语气,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希望,不管是什么时间,不管我在哪里,你有问题第一个带电话求助或者倾诉的人都要是我。”
“王若含,比起你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你和我说‘没事’更让我放不下心。”
王若含用手背挡住眼睛,所有的压抑、难过、疲惫都被勾了出来,泪水瞬间凝结成珠串下落。
霍骁温柔哄她:“不哭了,等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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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王若含打电话之前,霍骁已经批改了一天的论文,每一份他都得详细批注并给出指导意见,一投入工作就忘记时间,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他连晚饭都忘了吃。
霍骁起身,活动活动酸痛的腰背,到厨房烧了壶热水,并用这个空档给女朋友打了通电话。
本想闲聊两句放松一下,没想到他要操心的事又多了一件。
霍骁把热水倒进马克杯里,上面的图案是个正在发火的狐狸,而另一只配对的是只委屈的兔子。
这么一看,还真形象。
霍骁端着杯子回到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他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备注为“李慎朗教授”的联系人。
三声嘟音之后,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道成熟而清润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