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纸片人治愈日记——枝杳
时间:2021-11-25 00:26:34

  【唉,岑霄远好惨,你们看到那个事故现场还原的视频了吗?他当初本来是有机会逃离飞船的,但一直想修复被侵入的战斗板块,到最后一秒也没离开操控台。】
  【网上好多人说要去为他撒花,我也有点儿想去了。之前确实骂过他好几句叛国贼呢。】
  没有人提到岑寒,这个被全帝国热议着的新闻中与他们最为接近的角色。
  其实这些事情理智点看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但是战时的叛国罪能够让人丢失理智。
  无人为曾经的欺凌冷待道歉,唐真真窝在椅子上,感觉心脏一下下地撞,跳得又慌又虚。
  ……他的家里终究是出了叛国贼,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可又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过往的事情。想起曾经那么耀眼的人,也想起坐在轮椅上的阴郁残废,最后想起毕业前变化越来越大的他。
  晚餐时唐家的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唐明期的光脑突然亮起提示。他瞥了一眼,当下愣住。
  唐真真问:“怎么了爸爸?”
  “……小寒打了一笔钱过来。”
  那不是一笔小钱,比他之前往贫民窟送去的要多得多。唐真真低下头,唐明清伸手抹了把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筷子搁在碗上,沉默了很久。
  离开帝都前岑寒去祭奠了他的父母。这个星际祭奠的方式与现代不同,他去花店买了一种特殊的干花,回家慢慢剪成碎片,洒到了离家最近的大海里。
  崽崽的眼尾有些发红,嘴唇紧紧抿着。千愿退开距离,想让他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
  最后离开帝都星的那一天,千愿任务里的最后一项任务——那项让崽崽成为军人的隐藏主线,也同时完成了。
  【恭喜玩家获得自选奖励X1。请玩家许愿。】
  光屏上跳出一行字,千愿眨了眨眼,有些发懵,茫然地问:“……这个自选奖励是什么意思,我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请您许愿。】
  ……这口气也太嚣张了,像是许什么愿都可以完成一样。
  潘多拉说是这么说,但千愿也知道它不是什么阿拉丁的神灯,游戏中可能作为系统无所不能,现实中大概就是满足满足玩家的物欲。
  她有几台一直想要的摄像机,蠢蠢欲动地想要许愿,嘴刚张开又想起这游戏已经送过了的机器人和抱枕。
  再土豪也不能总是给玩家送礼物啊,千愿犹豫片刻,张口时话音便是一转。
  “希望崽崽平安健康。”她许愿道:“以后再也不要出现这种烦心剧情了,一辈子顺顺利利。”
  【……】
  【潘多拉已收到,将会尽力完成您的愿望。监督岑寒定期体检,为他保驾护航。】
  这句话说得其实有点儿奇怪,但千愿没有注意到。崽崽马上要乘上飞船,她准备趁这段时间去吃一吃饭。
  与崽崽告别之后,她下了游戏。
  1830号废星中,废弃的工厂里。
  潘多拉正在进行计算。
  它的能源石其实已经有点儿不够花了,玩家太久没有氪金,它体内的大部分板块都在休眠,计算也不如往常般精密了。
  A09走过来瞅着它,机械手掌上沾着菜地里的泥土。
  潘多拉没有看它。
  游戏主线圆满完成,酬金已结——即便玩家所索取的酬金令人无法理解,这时候收尾合乎逻辑。
  岑寒的生活已经迈向正轨,不需要第二个人的帮助开导,可以独立生活。
  停止跨位面活动能为它节省大量能源。
  它是没有植入过任何情感数值的机器,唯一的人格设定是忠诚。
  计算结束,小盒子上的指示灯轻轻闪烁。
  【倒计时开始。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
  【已完成切断准备。】
  【成功切断跨位面连接。】
 
 
第66章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岑寒这次前往的星球叫作科西洛。
  这颗星球并不和平。它位于虫族抗线之上,同时与一个常年活跃的星际海盗驻扎地的距离最远时也仅有五亿公里。这代表着科西洛永远没有和平的时光,它的居民日夜与硝烟为伴。
  路堤的舰队就驻扎在这颗星球上。
  说是要从最底层开始不是假话,即便岑寒进了路堤手下的军事基地,也不代表他会受到路堤的照顾。
  与之相反,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不管是在岑霄远还没出事的之前还是现在。路堤从前在外人面前与岑霄远保持距离,现在也一样要与岑寒保持距离。
  从飞船下来后岑寒就被带到了基地里,放置自己的行李。大多东西基地都会发,他连衣物都没带,就装了些日常用品,又带上了几本机械相关的书籍。
  基地位于一座肃穆沉默的宇宙堡垒上,岑寒和其他同期的新兵们跟随着指引机器人走过停泊着无数战斗机的机坪,进入简洁的银色长廊,再穿过战斗机甲待命区,最后来到他们的住所。
  长廊两侧的休息舱门密密麻麻,岑寒在一处舱门旁扫描了瞳孔。椭圆形舱门自动拉开,露出里面窄小的空间。
  真的很狭窄,一张单人床、一个床边的小桌子、一个嵌在地板上的垃圾回收格,加上床下的柜子,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所有空间,只余下一条仅够一人穿行的小过道。
  岑寒脸色没什么变化,把东西放好,在床边坐下。
  一小时后要去训练场集合,他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中等待。
  她没有出现。
  岑寒靠在床边看书,在一页上停滞了很久,半晌后才心不在焉地将那页翻过去。
  基地里不允许使用任何类型的个人移动终端,只给他们发了一个传呼机。他无法使用光脑查看礼物一的动态,也无法借着那些简单明了的指令想象她的日常。他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是临时有事耽误了吗?
  传呼机里响起机器人队长的声音,提醒他们到训练场集合。岑寒将书本随手搁在桌上,起身出去。
  路堤手下的基地采用的训练方式是全自动式,新兵们在训练场上的一举一动都被机器队长监视、分析,进了训练场就根本不会有发呆出神的心思。
  岑寒晚上才出训练场,汗水淋漓地进澡堂冲洗,头发都没擦,领了营养液后就回了休息舱。
  还是没有她的身影,桌上的书本动都没动过。
  他轻轻蹙起眉。
  头一次进行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疼难忍。在这种密闭空间内容易散失对时间的感观,岑寒开了舷窗,瞥了眼外面漆黑的天幕。
  科西洛一天有十八小时都是黑夜。太过漫长的黑夜会让人心生不适。
  岑寒重新在床上靠好,拿起桌上的书本。
  休息舱里的隔音很好,外面的声音半点都传不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舱内的灯突兀地暗下,眼前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意味着睡眠时间到了。
  岑寒重新把书放好,拉开被子。
  第二天他照常去训练,只是眼神动不动就会往四周晃一下,像是在找人。同期的新兵们很多都熟悉起来了,训练完勾肩搭背地去领营养液,岑寒手插在兜里,冷淡地站在队伍最后面,四周的闲聊钻进他的耳朵,进不了脑海。
  他和前一天一样拿了东西就走,到了门口时被人拦了一下,抬起眼时看见一张夹杂着惊愕与愤怒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岑寒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旁边有人往这个方向看来,进来第二天就有事儿看,这谁不想凑热闹。旁边有人来拉了一把,看样子是一伙的,小声说:“怎么了单俞?有事儿别嚷嚷,人都在看呢。”
  那人跌跌撞撞地让开了,细长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是要喷出火来。
  门边堵着的人走了,岑寒连个眼神都没给,直径走了出去。厅内的窃窃私语隐约传入耳朵,“那家伙怎么这么孤僻”,“独行侠”,“这哥们挺酷”,什么话都有。
  他心里揣着事,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然冷淡,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象,更懒得去拉帮结伙。回休息舱时他脸上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感应灯亮起,他抬眼一扫。
  没有人。
  自他来到科西洛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被落在帝都了?基地的隔绝磁场可以挡住潘多拉么?
  岑寒笔直地站在那儿,眉间蹙起淡淡的一条褶。半晌后他忽然开口,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潘多拉”。
  一个光屏冒了出来。
  【我在。】
  岑寒心中紧绷的那条线一松,问它:“她在哪儿?”
  潘多拉没有马上回复,岑寒紧接着又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
  【她很安全。】
  岑寒顿了顿。
  他右手两只手指的指腹碰了碰,觉得自己不该太黏人,又忍不住想问。沉默几秒后他清了清嗓,手掌无意识按在桌上,还是别扭地开口了:“……那她怎么不过来。”
  说完这话他自己的脸都有些发臊,下意识别开脸,忽然想起这样看不到光屏上的文字,又将脸转回来,强作淡定地看着屏幕。
  【……】
  一行省略号出现在光屏上,半晌又被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代替。
  【连接已被中断。】
  岑寒看着光屏,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什么意思。”
  潘多拉重复。
  【连接已被中断。】
  “……什么连接?”
  【您和她之间的连接。】
  这个回复实在太过突然了,岑寒在叫它的名字时绝不会想到它会说出这些话。他盯着光屏,看着那熟悉的文字拉长伸展扭曲变化,慢慢地变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样。
  岑寒喉结上下一滚,再一次重复,有些艰涩地问:“……什么意思。”
  潘多拉安静一会儿,下一句话便换了个方式,直白极了。
  【她不会再过来了。】
  休息舱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岑寒按在桌面上的手掌青筋突起。比那一周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终于失去了冷静,手指死死抓住桌沿,气息开始变得不稳急促。
  为什么这么突然,说不出现就不出现了?
  为什么中断连接,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么?
  无数念头在那一瞬间掠过脑海,拥拥挤挤在一块儿,吵得他的脑海快要爆炸了。最后岑寒长长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问,按捺住所有情绪,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但也缥缈。最初意识到自己的妄念时他不安抗拒,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她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呼吸的空气不同,脚下踩踏的土地也不同。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如今也不该多么意外惊愕。
  眼前的光屏慢慢消失,岑寒松开手,重新直起身。
  “好。”他镇定地说:“那我过去。”
  光屏沉默了很久,他冷静的外壳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裂开缝隙,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重复:“让我过去。”
  【无法为您执行。】
  又是长久到令人心悸的沉默。
  科西洛的夜晚太漫长了,那黑沉沉的夜像是压在人的心头,与永无宁日的战争一起让它的子民喘不过气来。
  微弱的一声“啪嗒”轻响,休息舱里的灯被关掉了。舷窗外与舷窗内浓重的黑融合在一起,将他围绕包裹。
  岑寒的眼睛开始泛红,像充了血。胸膛破了个洞,不知何处来的冷风呼啦往里面灌,手脚都变得冰凉。
  他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颤抖的气,刚要说话,光屏上先一步出现新的文字。
  【您对她的依赖性过重,已经远远超过正常数值。】
  【数据库中出现相同依赖值的跨位面关系存活率为0%。】
  简单两行字出现,潘多拉停顿了几秒钟,又说。
  【您是以游戏主人公的形式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经过分析,该玩家与游戏中角色成为恋人的可能性接近于0%。】
  岑寒站在那里,站了很久。
  一句话将他心里那些不能见人的念头赤-裸-裸地揭穿暴露,又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心底的那丁点儿妄想。他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像是被什么无法抵抗的东西压倒,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背部碰到了冰凉的墙。
  岑寒的声音开始发哑:“……游戏?”
  它说在她眼里,他是个游戏角色。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个游戏角色。
  难以置信,但这句话同时像是一道闪电,划过他浑噩的思维,带来阵阵电闪雷鸣。
  她身上的那些异样之处、那一句句“崽崽”,都终于有了解释。
  他是个游戏角色。
  那些陪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深夜里靠在床上肩搭着肩,眼睛熬红了也盯着监控不放。得知一切后她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掌心,又抱了抱他,许诺这道坎我们一切跨。
  他是个游戏角色。
  可有谁会对一个游戏角色注入那么多心思,每天陪着,难过时温柔地哄,为他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帮他还钱,帮他找到当初的真相,把他拉出泥潭。
  “所以呢。”
  岑寒终于说话了,光屏已经消失不见,他就对着它之前出现过的地方,直直地盯着,哑着声音回答它之前的话:“所以呢?我不在乎。让我见她。”
  “……让我见她。”
  潘多拉没有回复。
  它仍然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它没有再出现过了。
  无论岑寒说什么,它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别人来动摇它的所作所为。它是宇宙中最智慧的机器,它相信它对于事情利弊的分析没有错误。
  它看见了小主人的愤怒绝望,看见了他的痛苦消沉。但它短暂的一生以来所看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人类的情感太浓烈了,潘多拉难以理解。但它知道那些情感会随着时间淡化,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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