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中了这个实验室冬暖夏凉的优点才选的这儿的,这里啊,比什么保暖措施都要管用!”
见他打开了话闸,赵思危立马乘胜追击地掏出包里早已准备好的采访材料,就着手边一早倒好两杯温茶,一场采访就此开始。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转了整整两圈,徐民生感觉自己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那么多一般只有业界人士才能想到的问题,问的是格外深奥。
要不是他自身水平够,恐怕还不能完全回答出来。
“辛苦您了,徐前辈。”
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问完,赵思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她这些问题本来是没打算问完的,只是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才准备了这么多。
没想到这个环节进行的格外的顺,一不小心,就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没关系。”徐民生摇了摇头,“不愧是老向看中的徒弟啊,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他如实说道,要知道向传军这么多年,除了甘默这么一位学生,可是从没听说过他还想收哪个学生的想法,而徐民生,也很好奇赵思危究竟是哪里打动了向传军,才能让自己的这位老同事在世航赛上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甚至于还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她。
“实不相瞒,我至今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老向那个老顽固的?”
徐民生为人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问题都选择直接问,从不拐弯抹角,赵思危知道他是这个性子,索性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老师那段时间发表了一篇论文,刚好我对那个方向很感兴趣,就试着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到研究所,里面是我对他论文一些内容的理解,没想到老师居然会给我回信,后来的事,您也见到了。”
她所说的,不外乎是在世航赛上与向传军的二次相见,对方风尘仆仆地提着手提箱赶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笑容里满是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后继有人的欣慰。
“再说了,我的老师可不顽固,好说话的很。”
赵思危转了转眼珠子,整个人看上去灵动而自然,“起码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对我爱搭不理。”
这话实在明示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料徐民生听了也不恼,反而是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这孩子,是在埋怨我当时的态度吗?”
世航赛初见,向传军将笑眯眯地赵思危带到徐民生面前,她满是崇拜地对其问好,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冷脸。
“你要理解我啊,当时我临门一脚的项目被人撤了资,前功尽弃不说,还找不到方向感,这时候你上来跟我打招呼,我能笑得出来吗?”
他摊了摊手,“再说了,你当时借着那个战机模型来跟我套近乎,不也是想着等我的实验成功了,能有理由来‘蹭热度’吗?”
徐民生不愧是大佬,就是擅长活学活用,赵思危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反倒是忽然听得徐民生跟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问道:
“对了,你那时候那个拼战机模型的技术,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别人教你的啊?”
他问的认真,赵思危不假思索就回答:“别人教我的。”
在她和陆屿生日那天去的游乐场,周辉之教给她的技巧。
而她,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用上。
“教你的那个人,是谁?”徐民生正色起来。
赵思危搞不懂他的意图,却也在沉吟片刻后如实答道:“是我们学校的学长,核物理专业的大三学生,他叫……”
“周辉之。”
……
期盼许久的寒假如期而至,正式放假的那天,赵思危接到消息,那位远在东北地区读书的陆屿同学,比他们早放假,而且还被周辉之抓了壮.丁,来帮年华搬行李。
但是当周辉之抓着自己那位发小来到二人的宿舍门口时,他看着年华手中仅有的一个小提包,愣在门口傻了眼。
“辉之哥,我在你的心里是有多麻烦啊,还值得你不远万里压一位飞行员来帮我搬行李。”
年华将手中的小提包扔到周辉之手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啊……我是看你开学的时候东西多,所以就……”周辉之慌忙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陆屿,不料对方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陆屿这小孩儿从小就拽,对谁都是冷言冷语的,因而此刻,习惯了坑发小的周辉之丝毫不惧。
他:“那不好意思了小陆,你想办法自己回去吧,给我们俩留点四人空间。”
陆屿:“……”
周辉之,没有人比你更狗。
赵思危在自己的床位前笑眯眯地叠着被子,听着他们二人插科打诨,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却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绕道自己身上,原先一直在保持沉默的陆屿,将目光看向了她这个路人甲。
“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浪费车费,我来帮你把东西搬回去吧。”
就当周辉之刚想反驳来时的车费不是他周某人出的吗云云,却见陆屿已经走到了赵思危的床位旁,一口气提起了她那个看着没多大的手提包,然后……
然后他就将手提包重新放回了地上,刹那间,脸颊已经涨的通红。
他:“这里边儿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赵思危:“一些拼航模用的,合金铁块……”
陆屿:“……”
早知道就不瞎逞英雄了!!
送赵思危回家的路上,二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她见陆屿提着自己的那堆铁片,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来提……”
“没关系,我可以。”
也许是一开始提这个包的陆屿实在没有反应过来,才被那个包的重量给吓着了。又或许是飞行员的臂力本身就足够好,所以此时此刻,陆屿单手提着这个需要合赵思危和年华合力才提的起来的包,真就是毫不费力。
思考间,陆屿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赵思危本想出言制止,但一想到对方是送自己回家怎么能让他陪自己挤公交,以及今天放寒假肯定很多人挤公交车,因此只片刻间,她就跟着他坐上了后座。
陆屿坐在副驾驶,大约是他们本身就不怎么熟络,且陆屿生性就不健谈,二人竟是一路无话,就连往常最爱跟顾客唠嗑儿的出租车司机,也受这并不寻常气氛的影响,自觉闭了嘴。
出租车就在这样一个缄默到诡异的气氛中,逐渐到达了赵思危所居住的大院儿,那个遍布家长里短,却也不乏点滴温情的大院儿。
她背着随身携带的挎包走进大院,陆屿则是提着那袋零件跟着她的步伐进入。
他气度不凡,背脊格外笔直,一双隐于长裤下的腿又长又直,赵思危跟他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八卦的目光。
但……赵思危直觉,她会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许多年不曾见过,却频频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
第35章 远房亲戚你会开车?!
“欸,四妹!你回来啦!”
原先背着手静静站立于赵思危家门口的年轻女子猛然回头,恰巧看到了还未做好准备的赵思危,就在赵思危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这个人打招呼的瞬间,对方便已然自来熟地挽住了赵思危的手臂。
“四妹啊,看到我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不高兴我来?”
“啊……没有没有……”
赵思危连连摆手,却见女子已经将视线投向了自己身后正提着大麻袋的陆屿。
“啊呀,你还可以嘛!还以为你多清高呢,这不才大一也带了个对象回来吗?!”
“大姐这不是我对……”
“行了行了~你就别不承认了!”
赵思危正要解释,却被对方无情地打断。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了自己这位同姓大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只见对方的衣着一如既往地光鲜亮丽,穿的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毛呢长外套,两边的辫子吓得整整齐齐,可能是打了摩丝的缘故,鬓角的碎发居然都安安分分地贴在她的头皮上,看上去格外精致。
而女子的长相,则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她的脸上,却挂着自信到令人羡艳的笑容。
一看就是在宠爱里长大的孩子。
不错,这个年轻女子名叫赵田田,是赵思危大伯的独生女,按照辈分,赵思危得喊她大姐。
由于赵田田出生时赵思危的爷爷奶奶还尚在人世,大伯与大伯母又在单位工作,只能生一个。
因此可以说,赵田田从小就在所有人的宠爱里长大,长辈们将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她。
她受尽了溺爱,所以不知道关注别人的感受,赵思危的父亲赵丰年在她大伯那一代排行第三,二伯家只有一对比赵思危大一岁的双生子,他们兄弟俩性情羞涩内敛,从不跟女孩子玩。
因此在赵思危小时候,没少被身为长姐的赵田田欺负过,印象中,她每一次被推到水沟里,站立于她对面的那群孩子里,总有赵田田的身影。
可笑吧,明明是同一个姓氏的堂姐妹,赵田田却偏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以至于赵思危在许多年后午夜梦回,还常常能想起自己被赵田田推到水沟里后,对方哈哈大笑的场景。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来你们这破大院儿干嘛呀?”赵田田神态高傲地对赵思危问道。
“破大院儿”这个名词,在赵思危听来实在刺耳,在她看来,纵使大伯家再怎么有钱,也不该拿他们这些穷亲戚开涮,在他们面前使尽找存在感。
所以赵思危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不知道,想说就说,不想说算了。”
重活一世,她并不想再做当初那个任赵田田明嘲暗讽都不会还嘴的赵思危,加之上一世后期培养出来的傲气,叫她再也不想当个窝囊的包子。
“嘿呀!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你姐!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
赵田田的脾气猛的一下就窜起来了,陆屿站在一旁,从没见过这样场景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位忽然窜出的男子抢先了一步。
“哎哟田田啊,你跟个小孩子叫什么劲儿啊!”
男人瘦的不同寻常,身子板又弯又抽条,大有被风一吹就倒的趋势,比之一旁身形笔直的陆屿,他看上去就像一具佝偻的骷髅。
“她都快二十了!算哪门子的小孩儿啊!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出来打工了!!”
赵田田噘着嘴,带着怒火的语气中又透露着一丝撒娇的语态。
赵思危静静地听着,无情地补充道,“你出来打工,还不是因为没有考上高中。”
“你!”
“哎哎哎得了得了!”男子再一次拦腰抱住了看架势是要打人的赵田田。
二人的姿势,让赵思危猜出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子便朝着赵思危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欸,四妹啊,不好意思,田田最近怀宝宝了,脾气是有点大,你担待着点啊!”
怀……宝宝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每一个来自己家闹事的人都怀了孕!前有吕红,后有赵田田——
莫不是她赵思危,还有吸引孕妇的体质??
“那你是……”赵思危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张勇……?”
张勇,上一世赵田田的结婚对象,听父亲说自己这位堂姐刚成年就跟对方在一起了,后来结婚几十年,吵吵闹闹不少,却也算是白头偕老了一辈子。
没想到如今才比自己大了三岁的赵田田,居然已经……怀孕了?
她不是才22岁吗?!
“嗯嗯!四妹果然聪明!”
张勇这个人脾气很好,从他能忍受赵田田的火爆脾气这点就能看得出来,而赵思危也因为他的言行举止,对他莫名地多了些好感。
说话之间,赵丰年听到声响,从屋里低低地喊到,“是思危回来了吗?”
这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赵思危暗道不妙,连行李都没顾得上拿,撒腿就往屋里跑!
“爸!你怎么了爸!”
赵思危刚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床边,一双腿无力地搭在高高的椅子背上,裤腿被挽到腿根处,仔细看,上面还插了几根银针。
“爸没事儿……”赵丰年摆了摆手。
“就是最近天冷,觉得腿部的血液有点不循环,你柯叔叔刚刚来了一趟,我让他帮我针灸呢。”语罢,赵丰年够着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赵田田和张勇,却不料视线里忽然映进了一个陌生的影子。
“欸……那是你同学吗?”
他见陆屿气质不俗,长相出众,必定不是哪位邻居家的孩子,赵思危所在的学校俊男靓女不少,想来一定是她的某位同学。
“嗯。”赵思危知道自己父亲一向是相信自己的,绝对不会想歪,所以就没有做多解释。
解释多了,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对了,爸。”赵思危看了一眼门外的赵田田和张勇,对赵丰年问道,
“大姐和姐夫来咱们家做什么?”
难不成是来……看望自己父亲的?
不可能!
大伯和大伯母,从来不是这种好心人。
“啊……你堂姐啊……”赵丰年点点头,“我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做点小生意吗?你柯叔叔说刚好他厂子里缺台货车,我就借了些钱买了台二手小货车……”
赵丰年自己没有什么本金,赵思危想,父亲应该是去银行贷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