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窈首当其冲,一个眼刀飞过去:
“再一惊一乍,我就捅你。”
薛幼菱猛地放下手中的刀叉,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说你单身那么多年,懂什么?”周朝不屑地嗤了一声,他面上的淤青还在,只是淡了很多,“情趣,情趣你懂不懂?”
“她不懂。”江令窈慢条斯理地叉了块牛扒入口,“母胎单身24年,她懂个屁。”
薛幼菱一拍桌子,像是整张餐桌都震了震,看见周朝夸张地想去扶稳,薛幼菱心中更气:
“笑我做什么?我只是没见过猪跑,又不是没吃过猪肉!”
一直保持沉默的关山月挑眉,哦了一声,语调上扬:“你吃什么猪肉了?”
“……”薛幼菱一滞,乖乖将拍红了的手收了回去,低头,缩小了声,“这不是该见的都见过了么……”
其余四人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周朝率先夸张地惊呼一声:“我草,你居然背着我看片?”
“?”
薛幼菱拿起叉子就想往周朝头上叉去:“我看你妹!”
“不是,你看就看呗。”周朝敏锐地一闪,满脸戏谑,“但是看了还不分享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吧?”
薛幼菱气急:“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好了,转得我头晕。”看着两人就围着餐桌跑,江令窈看着看着就烦躁,她喝了一声,“两个加起来五十多岁了,还是小学鸡吗?给我坐下!”
周朝和薛幼菱对视一眼,迅速回到位置上坐下,薛幼菱还若无其事地聊了聊吹乱了的刘海。
“……”
满意地看着安静如鹌鹑的两人,江令窈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她放下刀叉,笑眯眯地望向看戏的关山月与周佞:
“所以,这是二位私下的性……乐趣吗?”
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关山月的一瞥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关山月白人一眼:“你要喜欢,我叫你江董也行。”
江令窈看出了关山月眼底的意味,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嫌恶:
“谢邀,但大可不必。”
而周佞呢?
他慢悠悠地环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在众人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周佞晃了晃红酒杯,笑容在周朝眼里格外渗人,周佞轻声开腔,一字一顿:
“你们不懂——”
“这叫,情趣。”
最后二字自他舌尖吐出,显得格外诱人且……骚包?
毫不意外,打破那个僵局、将大家从周佞那个笑容里拯救出来的关山月呵笑一声,而后拿起身后的靠枕就砸了过去,毫不留情地做了个嘴型:
“滚。”
思绪拢回时,周佞已经走到了关山月的身旁,就那么倚着沙发,垂眼看人,灯光在他的金丝镜框上凝成一个亮点,也在镜片上蒙一层很淡的光。
对视半晌,周佞忽然开口:“我以为,你到他死的那天都不会告诉他墓地的位置在哪里。”
嘴里的“他”,显然就是周睿文。
关山月倚着椅背,微微抬头看人,眯了眯眼,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我只是觉得,他死在那里——她看见会很高兴。”
是赎罪,是要周睿文亲眼,看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死后也只是跟老公合葬。
而周睿文只配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在他们两人的合葬墓前吞枪自杀。
是赎罪。
也是被火凌迟的冬。
百年之后,周睿文满身的污秽与罪恶随着人的火化,只剩一捧无人认领的骨灰。
永远孤寂,是最好的惩罚。
周佞沉默,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只是掌心里把玩着关山月的指。
“我也是真的没有想到。”关山月就这么看着他,“当年那场大火,竟然是你爷爷放的。”
周佞眼前好似闪过了那晚周睿文满是悲愤的癫狂的脸,可周佞那些深压着的恨意却半分都没有随着周睿文的死亡而减轻:
“是我在加州拿到所有资料发给他后,他给我打的越洋电话。”
即便是周佞也从来都没有想到——当年那场大火,竟然是周老太爷亲自动的手。
他想让周睿文葬身火海。
周睿文说得没错,他是丧家犬、是阶下囚、是周家的弃子,他让周家成了笑话,蒙了羞,周老太爷那种人——
心狠手辣,即便周睿文是他的亲儿子,也绝对不会手软。
难怪。
难怪周佞这几年怎么也查不到凶手。
关山月抿了抿唇,她心里痛快,仇恨也不减半分,可深究起来,终究还是为大火的始作俑者而感到寒心。
所谓世家,不过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即便你手上找到了那么多东西,周睿文都可能会选择再次潜逃。”关山月冷眼,“而不是选择回周家老宅等死。”
周佞垂眸,他拿捏着关山月的指,揉着指腹软肉,像是想要将自己的指纹与关山月的相叠:
“打蛇打七寸,杀人先狙心——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关山月抬眼,看着周佞冰凉的手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沉声:“那你怎么知道,周老太爷在收到你的资料后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没有别的用意呢?”
周佞动作一顿。
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寒意。
借刀杀人。
周老太爷知道周佞拿到那些资料,绝对会选择公开扳倒周睿文,可那样,肯定会牵扯上整个周家,所以,他选择告诉周佞,当年那场大火,是他下的手——
是想稳住周佞,给了周佞一张最大的底牌。
可谁能说,周老太爷没有别的心思呢?
周睿文这辈子,先是因为一个女人而癫狂,可他最大最深的心结,不过是在于“弃子”二字。
他拼了命地为周氏做事,只是想要得到周老太爷的首肯,周佞年少的时候,周父是将周睿文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可后来周佞只是说了一个“要”字,那么周睿文所有的努力,都显得不过如此,不值一提。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帮周佞铺路。
周睿文出生在周家——
注定只能做一头忠诚的恶犬。
当然,如果他忍得下来,那么他将会是周佞最好的左膀右臂,可他不肯,周睿文闹出丑事锒铛入狱还让周家蒙羞,那么周老太爷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所以周老太爷给了这张底牌,在周睿文得知加州事情败露想潜逃的时候,周佞放出的一条信息,就能让周睿文心理防线全然决堤。
他的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
“……”关山月陷在椅背中,兀地开口,淡淡,“其实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没意思的。”
关山月和周佞两人,几乎是所有人眼中天骄的存在,所有人都羡慕他们身上加冕的殊荣,可是他们从小到大独自熬过了那么多年,直到遇到对方,才明白“爱”这一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亲情对周佞与关山月来说,是假装柔情的交易,是不对等的明码标价。
“不过幸好——”
在周佞越来越深的眸色之中,关山月巧妙地转了个话锋,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也倚着办公桌,凑近了周佞,轻声:
“幸好,我们都遇到了彼此。”
这是复合后,关山月第一次对周佞说这样的话。
可这杀伤力却远远比一句“我爱你”来得更猛烈。
周佞眸底波涛汹涌,他伸手握住关山月的腰,抬眼便是一波星光,开腔暗哑:“是啊。”
“幸好。”
在未相遇前,年少的关山月与周佞都曾以为自己不过是造物主恶劣的玩笑,可当相遇后,他们才知道——
自己心底那些扭曲的爱意,全都化为了爱彼此的本能。
我知道你的根部在溃烂,可我本能告诉我,应当爱你。
爱你是不用修习的本能。
关山月笑了,她开口,好像想调侃些什么,可是唇瓣才刚张开,支离破碎的声音就被周佞俯身吞并,关山月抬眼,却被覆盖住了眼眸。
于是她的指尖只能攀附着周佞的颈,太滚烫、太炽热,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像是进入了鼻腔,亲吻、掠夺、占据。
而就在气氛炙热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关山月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她推了推周佞,眼尾带着抹蕴出的媚,勾得周佞眸色更暗。
就在关山月伸手去拿手机的时候,周佞还顽劣地用下牙齿磨着关山月的唇瓣,像是在为她描绘唇形。
关山月瞥了人一眼,撩了撩耳旁的碎发,按下了接听,而与此同时,周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周佞眉心一紧,拿过手机在看,而听完了卫朗谨慎话语的关山月“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四目相对。
关山月挑眉,一字一顿:“看来我们的信息,是同步的。”
而周佞则伸手,慢条斯理地去整理着方才被扯松的领结,他眸底还染着一片欲色,声色哑哑,轻笑了声:
“走吧——”
“我早就说过,所有人的报应,都不会太远。”
“阿月,这一次,我陪你一起走。”
第五十八章 她不是别人,她是关山月。……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经历。
当关山月和周佞在关家别墅门前下了车,被一群记者汹涌围堵的时候,关山月微微下垂的羽睫下掠过了一丝别样的光。
元皓与卫朗指挥着早有准备的保镖开出一条道,冷着脸的两人才看到了被遮挡住的场景——
那是在今早开盘时彻底宣布破产清算的明氏夫妻,以及苦得不得自己、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明嫣。
而在明嫣隔壁,赫然是不知所措的关嘉昱。
换做是从前,关山月和周佞显然是北城这群记者们不敢惹的对象,即便是被拍到了什么,最多也不过是找上庭旭或周氏,要点小钱打发掉罢了。
可是今天他们异常兴奋,手里举着长-枪大-炮,连眼底都明晃晃地映着兴奋的光——
明氏破产,亲自放话给狗仔,要上关家求情。
这群记者围堵在保镖的警戒线周围,活像一群等着开饭的秃鹫。
关山月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向关嘉昱,后者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冷颤,心知躲不过,可还是强撑着咬牙低声劝着:
“趁她还没发飙,你赶紧跟我走,不然……”
不然谁都保不住你。
可低声抽泣着的明嫣却像是入了死牢的困兽,她垂头抹泪,掠过丝恶毒的光,从她们满心欢喜地往关宏毅身边攀,却被引入死胡同,明嫣就知道没有退路了。
关山月当初放出来羞辱明家的楼盘拍卖只是个引,而退居幕后的关宏毅却在明家人低三下气讨好想入门的背后反手推了他们,明氏一把清光所有流动资金,还倒欠庭旭几个亿。
而庭旭却在那个合作案刚出来、明家股价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放掉了所有手持的股份。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局。
一个引明家输得连最后的底裤都不剩的局。
于是明嫣在绝望与不甘之中,带着心如死灰却同样不甘心的明家夫妇来到这里,还亲自通知了记者。
“山月姐——”
明嫣颤颤巍巍地冲上前去,却被保镖拦住。
周佞不动声色地以保护姿势笼罩着关山月,他什么都没说,但看着明嫣的眼神显然透露出两个字:垃圾。
闪光灯不绝于眼。
“山月结,我求你了。”明嫣在环绕的摄像机下露出最委屈最无助的姿态,她惯会用这招,眼也红红惹人怜,“你放过我爸妈,他们真的不是故意得罪你的!”
闪光灯闪耀的频率明显更密集了一些,关嘉昱是北城八卦头条的常客,他跟明嫣订婚的消息当然也曾占据头条新闻。
可关山月只冷眼看着人表演,她双手环臂,不语。
明嫣低低抽泣着,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摄像头,像是想找寻同情:
“我知道您觉得明家配不上关家,我会乖乖听你的话,离开嘉昱,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
“放过我爸妈,放过明家?”
明嫣哭得伤心,鼻尖都红红,可咬字清晰,清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记者们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兴奋——
乖乖,这是什么年度狗血伦理大新闻啊?
抽泣的声音就在耳边明晰,每一滴泪的存在感都太强,关山月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白莲加眼瞎,到底是什么时候降的智啊?”
她啧了一声,睥睨味道十分明显。
明嫣一顿,对上关山月目光时显然头皮都在发麻,可她强撑住了,因为她笃定关山月不敢将那些事公之于众——这也是她叫来记者撑腰的原因。
舆论会压死人的。
“山月姐……不,关董。”明嫣眼一眨,怯怯地落了两行泪,“我爸妈年纪大了,真的受不起惊吓,我们家破产,我认了,可是您能放过我们吗?不要死咬着我们不放了。”
周佞压下眉心两抹燥意,他扫了一眼,对上关嘉昱苍白的脸,兀地扯笑。
关嘉昱一僵,无言。
可关山月很显然,不仅不吃这一套,还对那些摄像头视若无睹,开腔讽意不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