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看得出身,突然——
“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江南说着说着,情绪又上来了,她戏剧化地一伏身子,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曲明月看到她的几根头发随着这样的动作飘飘探进了汤里,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快到崩溃的边缘了。看看表,时间已经有一点紧迫了。
“要不就和他离婚吧。”她真诚地提出合理的建议来,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何必还要硬撑着呢?
“离婚?”江南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抬起了泪眼看着她,“我的孩子才两岁,怎么能离婚呢?哦,也是,你还没有结婚,你不理解,婚姻中哪有全然幸福美满的呢?”
曲明月自认不算一个迟钝的人,可是此时她才意识到,对方的这顿饭,并非是要向她寻求什么建议,而是单纯地请个人听自己抱怨而已。她看看表,已经八点了,虽然为自己的宝贵时间感到不值,但是教养使然,她不得不继续忍耐下去。
就在曲明月觉得自己要在无声的尖叫中落荒而逃的时候,江南总算倒完了苦水:“和你说完,我觉得好多了。”
曲明月禁不住苦笑:“是嘛,那就好。”真可惜,她听着憋屈极了,现下里心情十分糟糕。
“小月,你来公司几年了?”
“叫我明月吧,我来了有两年了。”
“一毕业就来了?”
“恩。”她不想过多地谈论自己的事,“吃完了我们走吧,再晚我怕爸妈会说我。”
“哦哦,好的。”江南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可是架不住曲明月已经起身拿起包了。
江南像闻见腥味儿的猫,原本不大又无神的眼睛一下放出了光彩,紧紧黏在她的包上,“Prada的杀手包,我也喜欢这个包,之前也买过几个。”
“哦,是么?”曲明月甜甜一笑,“这个包是挺能装的。”江南的话令她觉得有些可笑,买过几个包,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并不会因此就高看她一眼。
这时又有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气场十足地带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商业人士从她们身边走过,臂弯里挎着一个Birkin,于是江南的小眼又流连去了那支包上。
江南给人的感觉很像是一只黏黏糊糊甩不掉的鼻涕虫,她不大的眼睛尤其让这样的联想变得更加贴切。它掉在曲明月这朵牡丹花的叶子上,任凭花枝怎么抖动,它也粘粘连连地贴着。据说往鼻涕虫身上撒盐,它就会化成一滩水儿,曲明月一时很遗憾自己没有随身带盐的习惯,否则泼过去,也就早早解脱了。
她在车里换上了运动服,开着车,挑着小路走,一路小心地躲避着路上摄像头,来到了一个废弃的语言学校门口。
曲明月极少自己动手处理“垃圾”,相比于直接的杀戮,她更喜欢看人在内心的欲望中挣扎堕落。尤其近来做事越来越麻烦了,遍地的摄像头让她踩点的时间变得格外长,实施起来也格外麻烦。挑选到这个地方,她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这样告诫自己,可这件事她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Und Macheath, der hat ein Messer(而那麦奇,他有把刀),
Doch das Messer sieht man nicht(但那把刀,深藏不露)……”
她轻轻哼唱着《MACK THE KNIFE》,瞟了一眼旁边的杀手包,心想,这个包倒是很符合今日的主题。
她将半长的头发一丝不乱地用发网拢了起来,喷了发胶固定住,然后带了一顶长长的假发。
接下来,口罩,刀具,手套,塑料薄膜,脚套……
每次做事和搬一次家一样累,哎!不过想到之后的快乐,她又觉得很值得。
“……Dem man nichts beweisen kann(无人目击)……”
无人目击,但愿如此。
她走进学校里,运动鞋的鞋底贴了厚厚的棉花,外面还套了一双新袜子。所以她走起来犹如鬼魅,一点声音也没有。
安静的校园里只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和窗户破碎的玻璃缝隙里的风声,宛若一口巨大的棺材横亘在天地间。
她停留在一件破败的教室门外的走廊,将走廊内外,各个相邻教室,细细检查了足有半个小时。虽然之前已经踩过点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她看到走廊窗外的操场,像是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随时准备着吞噬一切。
她在黑暗中感受到了平静。
“这里还挺冷……”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才嘀咕着打开门走了教室。
“唔唔!唔唔!”一个男人被绑在一个乒乓球台上,看到她进来,如一只被开水烫了的毛毛虫一样蜷缩挣扎起来。
曲明月平静地把工具放在他身边,开始细致地在教室里铺上塑料薄膜。
“唔唔!唔唔!”男人坚持不懈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烦死了,等一会儿我会过去的,别叫了。”曲明月开了口,像是在撒娇一般。
那个男人愣住了。
她铺好最后一块塑料布,走到乒乓球桌边,轻声道:“我会把你嘴上的胶布揭开,但是,你不要叫好么?如果你敢叫,”她拿起一个锤子,“我就让铁锤妹妹和你来个法式热吻。”
男人惊恐地点了点头。
“好,你忍一下啊。”她贴心地叮嘱完,揭开他嘴上的胶带。
“救,救我……”男人还很年轻,他满脸是泪,“求你,我妈妈会给你很多钱,你要多少钱,她都愿意给。”
第16章 血月夺天光
曲明月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划拉着:“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我不认识你啊……你放了我好么?我妈很厉害的,她发现我不见了,会立刻报警的,你只要放了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会说,是我自己玩游戏去了……”
“你妈妈发现不了的,她现在正在京港饭店谈生意呢。”她笑道,“我吃完走的时候,她才刚来,应该还要蛮久的。”
男人又愣住了。
曲明月看出来他想叫,锤子一下子怼在他牙关处,“嗯~嗯”,她挑着眉摇摇头示意他安静,“别叫。”她把手机屏幕放到他眼前,“还记得她么?”
他怔怔盯着屏幕上的女孩,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
“你叫孟子初对吧?”
他再度点点头。
曲明月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只是隔着口罩听上去有点闷,“那就好了,我这个人比较龟毛,要确再三才可以。”她继续翻着手机,“人之初,性本善,你这个名字起得倒是不错。2008年8月15号,你在卫昌语言学校强j虐待了一个女孩,叫崔恒,是你的同班同学,具体什么情况,我相信你应该都还记得。在那之后她肛肠受损,终生都只能靠着外挂粪袋生活。2011年8月15号,嗯,也就是三年后的同一天,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铅笔插进颈动脉里,自杀了。”
“我……我家赔了很多钱了,我也已经坐牢了……”孟子初浑身颤栗着,泪如泉涌,因为恐惧,他说话都说不顺利,“我悔……改了,真的悔改了,我……我知道错了……但……但,她自杀……与我无关啊……我罪不至死……罪不至死的……”
“别哭别哭,”曲明月苦笑着拿了白纱布给他擦眼泪,“你看你,我还没怎么样你呢。”她又将手机屏幕放在他眼前,“来,你看看她的遗体。”
孟子初的脸在黑夜里青白得像鬼一样骇人。
“你真的悔改了么?如果悔改了,就不会故意在她忌日那天跑去刺激她父母了吧?如果真的悔改了,就不会再次强奸了你母亲公司的实习生吧?”
“你……你怎么知道……”他愕然——母亲明明已经把那个实习生封口了。
“我自然是有我的途径知道呀。”曲明月收起手机,“是崔恒的爸妈把你送过来的,我得依照约定,把她身上的伤口,原封不动地还原到你身上来。还有一些部位不方便拍摄,我只好照着文字自己想象了。”曲明月将他的嘴封好,把尺子工具都摆了上来,“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做事,还是蛮细致的。等我做完之后,会和你确认的。”
“呜呜!”孟子初拼命摇着头。
“那么我看看啊——面部有两处牙印,额,这个我可下不去嘴,而且会留下我的唾液……”她拿起一把剪刀,拿出打火机来把剪刀的刀锋烧的发红,“勉强替代一下好了。”
她按照照片上的样子,用剪刀滚烫的边缘在孟子初脸上同样的地方烙印了上去。用尺子量量,还可以,尺寸差不多,深度需要加强。
孟子初青筋毕露,眼睛瞪得大大的,痛得恨不能咬死她。
“这就受不了了啊,这才刚开始诶。”她笑眯眯地,像是在讨论一个足球比赛,或者不太好的天气。
一点点,一件件,曲明月累得出了一身薄汗。可孟子初比她想象得要有活力,一直“呜呜”个不停。更倒霉的是,到了关键的步骤时,他拉了一裤子。
“啊啊!”曲明月沮丧地低吼,“你为什么要这样!恶心!恶心死了!臭死了!”
似乎认为她会因此放弃折磨自己,孟子初反而停下了挣扎。
“你这样很招苍蝇诶。”曲明月伏到窗边打开一条缝,摘下口罩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即又娇嗔道,“无耻得很,没见过你这样的。”
孟子初冷冷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得意。
“shit!”曲明月折了回来,不高兴道,“我改变计划了。”
~
夜仿佛更黑了。
天上的月亮红红的一轮,如一只发红病态的眼,慢慢隐去了厚厚的云层里。
曲明月完成了一切的时候,孟子初已经昏厥过去了。她拿出他的手机,为他仔细拍摄了一段视频,“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她温柔地问他。
孟子初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说不出一句话。
“很好,看来你没有意见。”她说完,挑选了一根尖利的铅笔,狠狠插进了他的颈动脉。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血液喷涌出来两米多高,像是庆典迸发的礼花。
曲明月坐在角落里,脸上露出十分平和的笑容来,她像是油画里安详的美神,沉浸在圣洁的光芒和清扬的圣歌中。随后她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收敛了笑意。
她回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打下来:“请勿随处乱扔垃圾,已替你处理。”
工具洗干净后用塑料薄膜包好,留下大码的鞋套,教室门关闭,手机装好,需要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她像个鬼魅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
突然,曲明月动作一顿,猛地看向楼梯口!
她感到有人在窥视着她!
可黑暗中的楼梯口空无一人,像一个黑洞一样面对着她。她谨慎地走过去查看,确认没有人在那。
是她多心了么?
心里萌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她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渐渐变成了倾盆大雨,洗刷着她留下的痕迹。
崔恒的父母正在与朋友一起吃饭,他们按照曲明月的吩咐,下午就已经药晕了孟子初,将他关在后备箱里,然后开着车假装在市里购物,到了傍晚,他们依照曲明月给的路线,将人送到学校后、将车送去清洗,然后就赶紧来赴了朋友的约。
就在他们满心忐忑回到家时,视频与信息终于传了过来。
两人在车内抱头痛哭。
崔母安慰着丈夫,温柔道:“挺好,得多谢这个人帮我们了。这次若是侥幸没事,我们就好好活下去,要是不幸被发现了,为女儿做穿牢底,也值了。”
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一直用打印拼贴的纸条和他们联系,他们至今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到底,他为女儿报仇了。
崔父低低应着妻子的话,慢慢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女儿的彩色照片来,替换下了车挂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儿神采飞扬,在冲他们笑。
~
曲明月疲惫地刚一回到家,妈妈便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迎了过来:“哎呦我的大小姐,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是和什么同事吃饭吃这么晚才回来?淋雨了么?哎呦,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啊……”
她的小狗乖乖扒着她的腿,尾巴陀螺一样飞速旋转,带着屁股也跟着扭来扭去,像在跳一支奇怪的舞蹈。它闻到了主人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儿,湿漉漉的小鼻子探来探去的,试图找到这个气味的来源。
“饭店里的菜味儿呗,今天新来的同事,和我了解公司的情况。”她抱起过分热情的乖乖,“困死了,我带乖乖去洗个澡睡觉了。”
“没喝酒吧?”曲母跟在她身后。
“没有啊,一点也没喝。”曲明月冲着妈妈吹了口气。
“哎呀,她都那么大了,你就别操心了。”曲父在沙发上抱怨妻子。
“你倒是心大!要是生个儿子,我也不用这么操心,让他天天在外面野我也不管。”
“你?生男生女你都这样。”
“哎呦,升了个官可是把你给厉害死了,都敢教训我了……”
房门关上,隔绝了爸妈的斗嘴,几乎是同时,她的手机就“叮”地响了起来,她抓起来一看,果不其然是钟晓来的微信:“大美女,我看到江南约你吃饭了,怎么样啊这人?”
钟晓是营销一部的经理,坐在办公区靠门口那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虽然是最后,但是磨砂的隔板丝毫也阻挡不了她监视的热情,她就像一只警觉的狐獴或者秃鹫,永远巡视着领地,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