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可以拿着钢笔、可以握着枪、可以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无法握住自己爱人的手。
可悲又可怜。
安吾垂眸,任由着由喜子一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哭着喊着‘新一’。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织田先生。”
这是他们两个的选择。
他们两个都是坚定的人、都是坚守原则的人、都是愿意牺牲自己的人,也恰恰是因为这些才会让他们两个相互吸引,而后……
由喜子胡乱的说着话,这些日子所有的情绪全都借此爆发了出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念叨着。
“新一、你会怪我吗?怪我成为了这样的人、怪我成为了我们都讨厌的人……所以最后我还是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啊,让外公和祖母对我的期待落了空……”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办法帮助你和小哀了,没有办法帮你们逃脱黑衣组织的监视了、新一,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嗝、明明小时候说好了、我们一起、一起……呜呜呜……没有办法遵守和你的约定了……对不起……”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小哀会理解我吗?不、不会的吧?她是那样努力的从黑暗中爬出来、遍体鳞伤的来到光明之中的,所以、她、她怎么会理解我呢……”
“外公、对不起对不起……还、嗝、还有安室先生、目暮警官、白马叔叔、所有人……对不起……”
“我为什么会成为‘今井由喜子’啊,为什么这样下来、我谁也不是了呢?”
“我是不是也成为了怪物呢?之前并没有发现自己肮脏、是因为自己正在慢慢变成怪物吧?直到现在、我、我照了镜子,才发现、嗝、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早就已经丑陋、扭曲……”
“救救我、新一,救救我。”
“她在说些什么啊?”
太宰努力凑近也没能听清由喜子的喃喃自语,只是听到对方不停的喊着‘新一’‘新一’。
“安吾都不会吃醋的吗?哎呀,也是呀,根本没有什么资格去吃醋嘛,毕竟什么身份都没有哦。”太宰撅起嘴,目光在安吾和由喜子之间不停的游离,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幼稚的挑衅:“根本没有办法和由喜子酱在喝醉了之后还要不停喊名字的人比嘛。”
“太宰君。”安吾淡定的抬手推了推眼镜。“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对于我来说太幼稚了。”
“嘿~被发现了。”太宰笑眯眯的向后移了移身下的椅子:“那就换种方式吧~”
青年站起身拉着织田便往门口拽。
“织田作,我们快走!”
“可是钱还没有付……”
“让安吾付!我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请我们喝酒是应该的啦!”
“嗯?帮了什么忙……?”
“快走!!”
门铃响起又落下,木门开合时带进来一阵细微的冷风,由喜子缩了缩。
两个人离开后,酒吧里又重回安静,只有细微的、少女呢喃的声音。
“呜……”
安吾抬手推了推眼镜,将酒钱压在杯子下后,他起身将少女拦腰抱起。
落入青年怀抱时,由喜子抬头看了一眼。
“安吾?”
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啊。
“嗯,是我,今井小姐。”
将自己的大衣拢在怀里的人身上后,他低头看了少女红扑扑的脸颊一眼。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玩吗?”
“……送您回家。”
“可是我想去玩耶。”
“太晚了,您该回家睡觉了。”
“我很想出去玩、可是你又要我回家睡觉……”
“明天带您出去玩好吗?”
由喜子意识模糊的抓紧他胸前的衣服。
“不可以反悔哦。”
“嗯,绝不反悔。”
第一卷 第86章
躺到床上的时候, 由喜子还在嘟囔着哭个不停,她像是想要把这段日子的伤心和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哪怕是在睡梦中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泪水。
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 还没来得及脱身便猛地被对方抓住了手。
少女紧紧的皱着眉, 看上去很是不安。
安吾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而后抬起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果然,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她喝醉了,自己就一定会被赖上。
安吾动作极轻的、试探着抽了抽自己的手, 意料之中的, 他的动作几乎是刚起步就被对方察觉到而后握的更紧, 嘴里甚至还嘟囔着‘求求你不要走’这样的话。
无法, 青年只能伸长了手臂将一旁书桌后的椅子拉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任由着由喜子抓着自己的手。
他果然还是太过于纵容她了吗?
如果这八年来他有那么一次、彻彻底底的拒绝她、将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刀切的干干净净, 那么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藕断丝连。
听着少女平稳悠长的呼吸,眼前的画面似乎和记忆中无数个这样的回忆所重合,用那只空闲的手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安吾叹了口气。
他若有所思的将胸前口袋里的钢笔抽了出来, 有些出神的盯着笔帽上的那几个字母。
Yokiko这几个字是少女亲手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的字迹,毕竟在这么小又坚硬的材质上雕刻, 没有经验的人是不太能做的很好的。
他也没有想到,这份四年前的圣诞礼物会被他留到了现在。
哈, 更没想到的应该是……他的……
安吾犹记得四年前自己刚刚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候,那恰好是圣诞的前一个礼拜,和种田长官谈判之后的某一天,他们两个又不约而同的、默契的来到了Lupin。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去那个地方。
这次并不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四个熟悉的面庞, 太宰和织田也离开了港口黑手党,这次只有他们两个。
Lupin在小巷的深处,位置偏僻,有些阴冷,在难得下雪的季节更是冷的有些不可思议。
好在酒吧里的暖气很足,足到少女还没喝任何东西,白嫩的小脸就已经红扑扑的了。
一开始是沉默,他们还是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沉默的盯着杯子里颜色漂亮的液体。
由喜子不能喝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导致了少女的难过或是愤怒,她点了一杯从未听说过的酒。
他是听说过的,这种酒的酒精浓度和后劲丝毫不亚于苏格兰高地舞。
不过她一开始只是浅浅的抿了几小口,虽然眼睛里已经晕上一层水汽、双颊也微醺的红了一片,但是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
……勉强清醒。
“混、混蛋……”
那天由喜子哭的和今天一样惨。
漂亮的杏仁眼都哭的有些红肿,茶褐色的眸子里也掺上一丝微红。
“叛徒!坂口安吾你个叛徒!”
“抱歉。”
“你真是和、和太宰治一样是个、没、没良心的家伙呜呜呜……”
“……抱歉。”
除了抱歉之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的、也无法说些什么别的。
“干脆让你和织田一起被Mimic杀掉算了!”
她向来嘴硬心软,哪怕是做了好事、救了人之后,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的说个不停。
小女孩哭的抽抽搭搭的、歪着身子去揪他的领子,却因为被酒精所占据的大脑而有些动作不稳,一头栽在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抱她,等到两个人的身体又紧紧相拥的时候他才猛地意识到什么不对。
这该死的、难以改变的习惯。
他们现在可是两个敌对组织的人啊。
怎么可以在这个灯光昏暗、氛围暧昧的酒吧里,旁若无人、忘情无我的紧紧相拥?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胸口的衣服,少女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有些闷闷的。
“下次见面一定把你、呜、把你骨灰都给扬了、嗝……”
安吾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纠结许久之后还是抬手拍着她的后背给少女顺气。
“既然你要、你要滚蛋了,那……”由喜子摇晃着直起身子,小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什么:“那就不、不要把这个也……不要留着这个、碍我、碍我的眼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许久,动作迟钝的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
“放在哪里?”
“呜……口袋里……”
手伸进西装外套口袋里时率先摸到的是什么冷硬的盒子,将精致的木盒从少女的口袋里拿出来放到吧台上,由喜子撇了撇嘴,将盒子推到他面前。
“哝,圣、圣诞礼物。”
少女摇了摇头。
“不,是、呜……”
话还没说完,她便难过的哭了起来。
哭的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是、告别礼物。”
心脏似乎被什么猛地、狠狠的锤着,柔软的器官破碎成无数片、被人潦草的捡起缝合,而后再狠狠的锤碎,如此反复,痛苦不已。
“打、嗝,打开。”
安吾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抬起手摸向那个盒子。
是一支钢笔。
笔帽的金属上歪歪扭扭的刻着她的名字。
“是我……亲手刻的哦?”
少女有些骄傲的扬起了小脑袋,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一样扬起微笑。
安吾却皱了皱眉,伸手去抓她的手,放在吧台昏暗的灯光下细细观察。
不出他所料,白嫩细致的手指上有着几道细细的、还未愈合的伤口,红褐色的已经结了痂,不规则的分布在她双手不同的手指上。
自责、懊悔、心疼。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在操控着他的大脑,安吾紧紧皱着眉,低眉顺眼的垂下头去吻她的伤口。
“……抱歉。”
“你的呢?”
由喜子被亲的有些痒痒的,噘着嘴抽回了手,而后一翻,朝着青年摊开自己的手心。
“你给我的圣诞礼物呢?”
似乎是被戳到了敏感的心思,安吾的身体都下意识的一僵,他的手比大脑更快一步的摸向裤子的口袋,反应过来之后又强迫自己迅速收回手。
好在醉醺醺的由喜子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敏锐的洞察力,她只是傻兮兮的眨着眼凑上来盯着他的脸。
“我的圣诞礼物呢?”
“……没有准备。”
“什、什么?!太过分了!”
“因为我知道自己会在圣诞节之前离开,所以……没有准备。”
果不其然,哭了。
“混、混蛋!呜呜、坂口安吾你、你这个小气鬼……”
由喜子一边哭一边用软绵绵的拳头去捶他,茶褐色的长发都被泪水乱七八糟的粘在了脸上,安吾抬起手,动作轻柔的帮她一根一根捋好发丝。
张嘴却还是那句:“抱歉。”
安吾抬手推了推眼镜,逃避般的移开了目光。
“毕竟国家政府人员的薪资是很微薄的啊。”
“呜呜呜……就是小气鬼……再、再也不要和、和你说话了……”
由喜子赌气般的抓起面前的杯子,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很快便没了意识,醉醺醺的趴倒在吧台上。
酒吧重回安静。
安静的像极了他在异能特务科每个加班工作的夜晚、安静的像极了他每个独自一个人望着窗外夜景的房间、安静的像极了他那个昏暗堆满了文件的办公室。
直到少女闯入了他的生活,打破了这份安静。
而现在,这份安静又重新找上门来,也即将再次占据、填满他的生活。
一旦习惯了热闹就再也无法适应安静,一旦习惯了甜腻的蛋糕就再也无法适应不加糖的黑咖啡,一旦习惯了有人陪伴就再也无法适应一个人的孤单。
命运为什么会安排两个没有结局的人相遇呢?或许……
只是为了绚烂他们的这一段岁月吧。
安吾侧头看向身边趴在吧台上、脸颊红扑扑的少女。
他缓缓靠近了她,动作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担心惊扰了少女的美梦。
安吾垂眸,侧头在由喜子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