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一巴掌拍开她的手,转手朝盈儿一指:“你这个蠢货,你看清楚点,你自己亲闺女坐在那里呢!你这么护着这个贱妇做什么?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咱们两家以后在这京城的脸还要不要了?!你听我的,休了柯氏,送到别庄,我再让我儿娶了你家这个没人要的!两家合力压下这桩丑闻,才是正理!”
沙夫人呆愣愣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明白郡王妃的话。
柯碧丝却最先反应过来,飞快爬到沙夫人脚边,抱住她,哭喊道:“姨母姨母,我……我愿意做小。让继郎娶了盈儿,我做小,我做小还不行吗?”
沙夫人则弯腰扯她:“你先起来,让我想想。有了身子的人,这大冷的天,别总跪在地上。起来起来!”
这一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盈儿哭笑不得。郡王妃跟杨继的算盘大概是想娶了她,乔家会在王爷处使力,让杨继重新当回世子。柯碧丝和沙夫人的算盘,就是她是个真傻的,必能容得下柯碧丝母子。
“等等,等等,咱们把话说清楚了。谁说我没人要了?钟家,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辅国公钟家,都来提过亲了呢。”虽然没了下文,可这时候倒可借来一用,盈儿自信满满地笑道。
“我奉劝郡王府还是别再打我妹妹的主意了。如今,就算你们八抬大轿来娶,她也不屑于嫁。”一直没说话的乔檄也对这群人的自说自话再也忍无可忍。
郡王妃却根本不信,仰头冷笑道:“钟家谁呀?愿意娶你?不是哪个旁枝庶出不成器的东西吧……”
正笑着,外头就听有脚步飞响,片刻有婆子喜声大叫道:“夫人,奶奶,姑娘,大喜呀,建王妃亲自上门替钟家嫡长孙钟成康向咱们家姑娘提亲来了!”
郡王妃笑声卡在嗓子眼里,脸色发白。
杨继更是失魂落魄直瞪厅门。
母子俩俱不敢相信,那个赫赫有名才名远播的京城纨绔钟成康要娶乔盈儿!?
盈儿:……。救命,她只是想借钟成康来打打脸,并不想来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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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王妃虽然年纪轻,可身份比郡王妃高了一截。她一来,见完礼,便坐了上座。
她长得倒跟钟成康有几分相像,两道吊梢眉,显得十分有气势。
她一坐下,就笑道:“哎哟,我也知道今日是郡王府的少夫人回门,还想着,这都后半晌了,也该结束了。没想到,你们还在呢。实在对不住得很。我那个小魔头弟弟,是一刻也不愿意等呀。我这个做姐姐的,只好厚着脸皮来了。”
因为一直在忙柯碧丝的事,沙夫人几乎都要忘掉钟家的这门亲事了。这时见到建王妃,几乎以为是在梦中:“这……钟家真要娶我这……女儿?”
建王妃转眸早瞧见了盈儿,见她一直发呆,笑着冲她招招手,“可是瞧我有几分像我那小魔头弟弟?呆住了。快过来!姐姐给你见面礼。”
态度竟是十分亲切,仿佛盈儿已经是她的弟媳妇了。
盈儿总算是缓过神来。虽然她谁也不想嫁,可是眼下倒不由得她不好好想想。
郡王府想吃回头草,万一沙夫人一心替柯碧丝打算,真答应了,岂不是更牵扯不清?
还有太子选妃的事,尘埃也未落定。万一就像前世一样,选了个良娣,岂不糟糕?
倒不如先跟钟家定下亲,到成亲总还有不少日子,大可慢慢计议。
再拿眼去看沙夫人,见她不但没有露出欢喜的模样,反而迟迟疑疑,便更觉事不宜迟。
她当即一笑起身,朝建王妃走去。
“盈儿……你想清楚。”叶菡有些着急地问她。
“你真的要……?”乔檄也是提醒。
她掉头冲他们夫妻一笑,太子她是绝不嫁的。前有狼后有虎,就算最后嫁到钟家,也不是一条最差的出路。
她决然走到建王妃座前,屈膝行礼,抬眸微笑。
建王妃竟也亲自起身上前,拉她起来,携着她的手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又从头上拔下一朵宝珠钿花插到盈儿头上,笑道:“难怪我那无法无天的弟弟一眼就瞧上了。雪肤花貌,标致可人也就罢了,难得是这一团清爽利落可可爱爱。”
她又冲沙夫人笑道:“我可是纳彩礼都带来了。足足三十二样,就是院子里放着呢。你收下,她可就是我们钟家的媳妇儿了。”
沙夫人却还在沉吟。
正在这时,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响。
盈儿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就听外头乱成一团,有婆子尖声惊叫:“不……不得了,宫……宫里来人了。让……让接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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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好似突然浮起一片粉红,这是上一世她嫁衣的颜色。
盈儿双手紧紧握住椅扶手,骨节玉白,声音紧绷,大声道:“二嫂子,不管出什么事,你赶紧命人先收了钟家的纳彩礼,再摆香案接旨罢。”
叶菡慌慌张张地看向乔檄,让他拿主意。
乔檄心里重若千钧。他盯着盈儿看了片刻,盈儿的目光十分沉稳坚决,并无半点犹豫。
他咬咬牙,沉声道:“就照盈儿说的办。我先去瞧瞧宫里来的是谁……”
话音未落,厅门一开,乔檄贴身的小厮一头闯了进来,只见他满脸大汗,气喘吁吁道:“爷……爷,殿……殿下……”
乔檄一时脑子没能反应过来。
那小厮长吸一口气,急道:“是殿下亲至。摆了太子的仪架。外头不敢不开门……已经到了垂花门。”
乔檄双腿一软,转头再度看向盈儿。
就见盈儿一脸似笑非笑,半天,站起身,朝他走来。
一路走,她一路已经摘下鬓边刚才建王妃送她那朵宝珠花钿,走到跟前,她把花钿轻轻放入他手中,笑道:“二哥哥,你去告诉他。他来晚一步。我已经许了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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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转堂在垂花门后,中间隔了影壁,影壁与正堂之间有一个极宽敞的前院。
青砖辅地,左右各有一高耸山石。山石周围种了花树。
只是隆冬季节,周围花树都凋谢了。可因为今日柯碧丝回门,沙夫人特别吩咐往干枝上绑了花叶,远看过去,倒是繁花似锦。
左右两边都站着太子随行的宫女太监侍卫,还有十来个礼部的官员,把院子填得满满的。建王妃带来的三十二样纳彩礼早叫给抬出了垂花门。
堂下各人俱都敛声屏息,只听得几只麻雀在外头檐上打架。
堂内,太子坐在正中上位,黑眉深眸好似都结了冰,面上不见半丝喜色。
天色已近申时二刻。
乔家的人竟然迟迟未来接旨。
第23章 好命 铁衣堂内却又是另一番情……
铁衣堂内却又是另一番情形。
所有人都不明白乔盈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太子来晚了一步?她已经许了钟家?
太子殿下就是来乔家颁旨, 也肯定是因为乔家父子又立下了什么泼天的功劳,皇家特意给个脸面。
“这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建王妃一脸莫名地站了起来。
沙夫人也一脸不解地问紧挨她坐着的柯碧丝:“啊?她……她这是又在干什么傻事儿哟?”
柯碧丝心头却是一阵乱跳,又悲愤不堪。沙夫人待她再好, 她也不是沙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不然也定能像这傻子一样,有的是好亲事,又何必自甘下贱去抢乔盈儿的亲事?!
“太子殿下来了?你们乔家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不赶紧出迎?!”郡王妃见一众人等居然都在沉默, 嚷了一句,便自己带着杨继迎了出去。
建王妃紧皱眉头, 走到盈儿身边, 见她一脸失魂落魄,叹了一口气, 伸手从乔檄掌心取走了那朵宝珠花钿。
“恭喜姑娘了。这天下,任谁也不敢跟太子殿下争呀。”
说完,她也带人迎了出去。
乔檄满眼无奈地看着盈儿,“哪怕……哪怕就在刚才, 收了钟家纳彩礼,也还算有个由头。可如今再做什么,说什么, 都是欺君之罪。便是咱们乔家肯,钟家也绝不肯。”跺了跺脚, 他又对叶菡道:“我先出去。你带盈儿去打扮一下,出来接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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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转堂的香案早已摆好,三柱高香都烧了半截下去,黄公公双手捧着圣旨,胳膊都酸了, 忍不住偷偷打量太子,见他依然是满脸的冰霜,便只得继续憋着。
倒是沙夫人穿着一品诰命的衣裳坐在堂下,身后站着柯碧丝,她左右看了一眼,又偷偷瞧了一眼太子,颤着声悄悄问乔檄:“太子脸色这般难看,是不是你爹爹他们犯了大事儿?”
乔檄摇头。
“那怎么还不开始?”沙夫人又问。
乔檄长吸了一口气:“妹妹还没到。”
“她?关她什么事?”沙夫人一脸不解。
虽然她说得极小声,可在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堂中,仍显得格外突兀。
乔檄羞愧满脸,正待再让人去催盈儿,就听一个尖细老迈的声音道:“乔姑娘再不出来接旨,便要误了吉时了。”
沙夫人满脸无法相信,须臾慌张站起:“啊,圣旨怎么会是颁给她的?……我……我这就着人去叫那死丫头……”
“放肆!”蓦地一声呵斥传来,寒如刮冰。
在场诸人都吓得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就见太子常年冰白如玉的脸孔上竟因怒意染上一抹淡红,愈显得容色惊人,晃若仙姿。
沙夫人扑通跪到在地:“殿……殿下息怒!”
她刚跪下,众人就听得后院传来少女娇憨的声音:“哎呀,你们别烦我了。这身衣裳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沙夫人头上滴汗不止,心里又是埋怨又是着急,就怕太子已经在气头上,盈儿无礼连累了乔家。
就听脚步咚咚有人从后房进了堂。她也不敢抬头。
“殿下,乔姑娘到了。”小太监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
“嗯,开始吧。”是太子在回答。
原本寒过冰凌的声音竟然好似化了的春水,再不见一丝丝怒气。
沙夫人趴在地上:……这到底怎么回事?
*****
常夏迎上前,对盈儿一身几乎全白的衣饰的仿佛视而不见,笑眯眯地道:“姑娘请到香案前接旨。”
礼部官员上前接过黄公公手中圣旨,供于香案之上。
盈儿怒目瞪了常夏一眼,也不去看座上的太子,提着裙裾,跪倒在香案之前。
一时众人都被礼部官员引领着到了各自的位置,齐齐跪下行礼三遍。
就听司礼官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乔氏女盈,品性纯良,敦厚讷言。束身自好,珠规玉矩。丽质天成,亭亭如蔻。……细经礼考,特甄选为太子正妃。顺平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钦此。”
乔家所有人:?
建王妃:……。
郡王妃:!
杨继:!?
盈儿:?
内心不能说不震撼。再怎么想,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由抬眼去看杨陌。
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一缕……淡笑,也不知道是愉悦还是阴险。
“咳咳咳咳咳咳……”常夏在她耳边连咳数声,咳得气都要断了,盈儿仍是一脸呆若木鸡。
他那么骄傲。她都明明白白说不要他了,他都气得叫她滚了。他为什么还要来娶她?最骇人的还给了她一个太子妃之位。
这位置,满天下未嫁的女儿谁不想要?
她呆傻之名遍京城,又被人退过婚,这个位置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
就差一步啊,就一步,一步之遥。她的命运就可以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可就这一步,她重活一回,竟然还是没能跨过去。
但她又想,不管如何,她现在是太子妃,而不是太子良娣。命运终归还是有所改变。
只要她好好地守住这颗心,这一世,终归还能活下去。
“乔氏盈儿,行、行礼谢恩!”礼部官员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场面,说话都结巴了。
肩上一重,盈儿一愣,就见常夏一脸愁苦,像只幽怨的小狗哀求地看着她。
盈儿长吸一口气,缓缓伏下身体,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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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镇国将军府的乔盈儿,那个因为呆蠢叫武安郡王府刚刚退了婚的傻姑娘,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
这消息好像长了飞毛腿,不到第二天全京城都炸了锅。
说书的先生:“那一日,寒风瑟瑟,太阳高照。太子殿下银袍金带,八匹白马驾车,亲至乔家颁旨。乔府中门大开,张灯结彩,乔家小姐盛装而出。哎呀呀,那可真叫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窜巷的货郎:“不骗你。我常在乔家后门卖货的。他家小丫头说了。乔家夫人,也就是那太子妃的娘,听到圣旨,当场笑晕过去了。”
摆摊的婆婆“就有这么巧的事。郡王府回门子的日子,钟家也上门求娶,要是圣旨再晚下得一刻,我的天呀,这太子妃可就许了钟家了。”
串门子的小媳妇:“颁圣旨的时候,前郡王世子也在场呐。可真真笑死个人,他还嫌弃人家乔家姑娘傻。我看他才是大傻狗。娶了个扫把星,把自个的世子之位都折腾没了。人乔家姑娘倒成了太子妃。谁不说句老天有眼。”
买花的姑娘“那天乔家门口挤得是水泼不进。先是郡王妃,后来是建王妃,后来又是太子的车驾。那阵仗,两条街都堵了个结结实实,害得我在街上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
……
一个比一个真情实感,好像她们真的全在现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