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便问小崔氏的情况,叶菡便又扯了一回小崔氏,说她在桃花山日子过得不错。又说家里人都在帮她找合适的人。因她想找人入赘,一时倒还没个合适的。
两人又絮絮叨叨了些家常。
叶菡看着漏刻已经,便又凑近些,低声道:“跟你说句贴心窝子的话,你二哥哥这里,虽如今是好的,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男人呀,就没个准头。虽说东宫要进新人,可当初你若是不嫁太子,嫁了那钟成康,怕是如今已经要闹和离了。”
盈儿一愣,便露出一缕苦笑。
叶菡瞧见,却心里咯噔一下,难不能这位姑奶奶还对钟成康念念不忘?
虽然那钟成康是才子风流,可也太不成器了些,想了想,便贴着她的耳朵道:“你是不知道,那钟成康前日为着跟人抢个小戏子,把陈阁老家的小公子打了个头破血流,腿还折了。听说怕要留下残疾。老国公给活活气病了,钟老太太亲自上人陈家去陪不是。陈家不依不饶,两边闹得厉害。”
盈儿听了更加愣住。
前世时这钟成康虽然也是广有纨绔之名,可倒没听说闹出这么大的事。
他这样行止失德,日后参加科举,叫人揪出来,怕是状元郎是做不成了。
以她看来,钟成康闹归闹,不会傻到自毁前程的地步。
这倒真是件怪事。
正怔怔发呆,外头有小太监跑来回报:“殿下回来了。”
*****
盈儿送走叶菡,才回到正殿,见杨陌已经换过衣裳,穿一身浅耦合色衫子,正颇有兴致地在看她列出来的种子表。
盈儿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好也穿着件浅耦合色的衫子,便瞧了一眼常夏。
常夏忙心虚地一缩头。
她便觉得有些好笑。
前世今生,杨陌都喜欢在这些小事上示恩爱。唯恐天下不知他待她好一般。可这却也有用。点滴在心,水滴石穿,任她不想动心都难。
可若是进了新人……在她看来,这份恩爱便再不足道。
正心里感怀,就见杨陌嘴角含笑,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抬在他身边坐下。
杨陌便举着她列的表格笑道:“倒没想到你还有农官之才。”
一句话,把盈儿说笑了:“我之前在桃花山,可见到不少农妇农女,哪个不会种这些东西?说起来农事,比好些男子还明白呢。我如今这些倒是纸上谈兵多一些。”
杨陌听了,偏着头,瞅着她笑,又拿起一张纸问:“这上头写的,孤倒是越看越不明白,什么淘米水十缸,橘子皮两斤,还要打这么些木格子,都是做什么用的?”
盈儿也偏着头,瞧着他笑,摇了摇头:“这却是暂时不能跟殿下说,只是个想头,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盈儿见他不提选良娣与冯陆之事,便也不提。
两人又商议一阵该种什么,杨陌便特特说要种些西瓜,她便说没有好种子。正议论着,蔡司闺从外头进来,肃手道:“娘娘,奴婢有要事要请娘娘示下。”
盈儿便放下手中的种子,觉得有些诧异。
据筥儿的线报,蔡司闺一大早就被叫到那边宫里去了,回来就没来她跟前打转。一直等到杨陌回来,她才来冒头。有什么事蔡司闺要故意当着杨陌的面来给她回报?
杨陌既在,她自然不能叫他回避,便让她说。
就听蔡司闺道:“今日皇后娘娘召奴婢过去,吩咐奴婢来请太子妃娘娘示下,如今选良娣还有冯家陆家的事都时间紧迫,想问娘娘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宫里派人来相助?”
盈儿听完,心里更觉得诧异。
这蔡司闺既是蒋家的人,当会想法子挑拨自己跟杨陌的关系。
那么良娣的事也好,冯家陆家的事也好,都是绝佳的机会。
按理,她该背着杨陌来跟她说才对。这样才能多说两句添油加醋拱火架秧子的话。
可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反等杨陌回来,她倒来了。
难道她猜错了?正发呆,就听杨陌道:“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就说太子妃忙着种地,准备给父皇献寿。这些事,孤与礼部自有安排。东宫这边还跟之前一样,由黄显操持。”
盈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黄显是谁。就是杨陌身边的大总管黄公公,上回差点儿没把她给掐死的那个。只是平常都叫他黄公公,一时倒记不起他的本名来。
就拿眼去看蔡司闺的反应,见她低眉垂眼,可双肩松弛,竟是很乐见其事一般,便退了出去。
看着蔡司闺的背影,她越想越不明白。
就觉得耳垂上一阵刺痛,她回过神来,摸了摸,气道:“你堂堂一个太子,怎么动不动就跟小狗儿似的咬人呐!”
“噗……”
规矩还没学好的筥儿又笑出了声。
杨陌一张白玉般的脸孔顿时浮起霞光。
盈儿也是满脸滚烫,怎么一时倒忘了室内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
筥儿跟常夏还在跟前呢。
“还不赶紧都滚下去!”
半天,杨陌声音尴尬地道。
筥儿偏是个皮的,竟真个拉起常夏,转着圈地往外走。
倒把杨陌都给逗得大笑起来。
盈儿:……。
*****
一时屋里没了别人。
盈儿也忍不住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樱红饱满的粉唇间,露出一排奶白的贝齿,闪闪发光。
正笑得开心,杨陌瞧着她的眼神却突然转深,突然真如猎犬一般扑了上来。
她大惊往后就倒,却叫一只铁臂托住了后腰,就这样将倒未倒之际,杨陌俯身上前,嘴唇轻轻地接触一下她的眉眼,鼻尖,慢慢滑到唇上,停在那里,好像正面对一杯琼浆,不舍得饮下,只把唇搁在杯沿。
她屏住了呼吸,有些眩晕,嘴唇如花瓣遇风般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却与他的灼热轻轻一触,便又分开,好像蜂在花心盘旋。
下一刻,唇舌就被牢牢占据,苏合香与他的体息一并袭来,将她卷入了一个甜蜜又令人挣扎的旋涡。
也不知过了许久,他才餍足地扶她坐起,将软软的她搂在怀中,嗓音暗哑,道:“你放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
你放心,放什么心呢?
新人良娣,还是冯陆二人?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承诺了父兄。
如果说活了两世,她学到了什么,那便是,凡事总不能看眼前,且等着,看他到底怎么做,再信他也不迟。
她轻轻点头,伸手去取茶盏。他便由她伺候。
一时喝了茶,她才问:“我瞧不明白蔡司闺。我猜她是蒋寄兰的人。”
杨陌笑道:“你没猜错。不过,她与蒋家羁绊不深。而且……她人本性不坏。不然,当初贾后往这里派,我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那她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上次没对她严刑峻法,她这是在知恩图报。”
盈儿一脸不解。
杨陌鼓了鼓腮帮子,气不过地曲指弹了她额心一下:“连她都瞧出来,我必不肯叫你去做这些堵心的事,才故意当我的面说起。知我必将事一概揽过去。你怎么倒不明白?我这心真都白操了。”
盈儿抚着额头,白了他一眼,总觉得事情未必如他所说。
不过这事除非问蔡司闺本人,否则也争不出个对错。想了想,便转身从后头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屉,只见里面一共二三十个小格子。
“人不坏?这些都是她送来的种子。用呢,我不放心,不用呢,又好像打草惊蛇。你说我是用还是不用?”
杨陌拆开一包,见种子细细黄黄,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便道:“这些种子上都有类别名字,也不是难事。我再到外头找了好的来,按样一一替换过,只说是他们给的,也就是了。”
盈儿:……。这么简单,她怎么没想到!真是什么难事,到了他手里,都轻而易举迎刃而解。
*****
却说这头,叶菡回到家里便跟乔执和乔檄把见到盈儿情形说了。
便又跟他们打听见杨陌的情形。
哪知两人对视一眼,乔檄便道:“这事到此为止。殿下要娶谁也不是咱们乔家管得着的。”
知事情必不会这般简单,她便等夜里,在枕边又问乔檄。
谁知乔檄翻了身,拿背对着她:“爹都说到此为止了。别问!”
叶菡:……。
这也太奇怪了吧?到底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呀!
可第二天,她就听到了更为奇怪的事情。
第72章 怪事 消息是从卢双燕那里听来……
消息是从卢双燕那里听来的。
本来她想着卢双燕回来了, 又是大嫂,这中馈之事还得交给人家。
可盈儿出嫁这么大的事,她并不放心交给卢双燕。
虽然说这样说有点奇怪, 她自己也不是没女儿, 可她心里是既把盈儿当妹妹又把盈儿当女儿来痛。盈儿出嫁,她跺在被子里哭得眼睛都肿了。反倒是乔檄来劝她,说他们男的, 日后要见盈儿有诸多不便, 她是女的,想见盈儿了, 只要厚着脸皮, 只管去东宫。以杨陌待盈儿的娇宠,还会给她娘家嫂子难看不成?说着乔檄自己倒红了眼眶。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都说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蓁姐儿也嫁到皇家。
可是盈儿的婚事如今尘埃落定,她虽然有些不舍,可是这么些年,管家也累了。
想着自己不主动, 卢双燕肯定也不好意思提,这日在暖锦轩议完事,歇了午觉, 便叫人请了卢双燕来瀚海居商议。
不想卢双燕一听,就笑了起来, 道:“好妹妹,你可饶了我吧。若叫我喝酒,我倒是能的。叫我管家,还是在京里,这么些送往迎来, 我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你真累了,只管指使我去办些不紧要的小事。别的,总让我慢慢学起来才是。”
叶菡听了倒对卢双燕有些刮目相看。
卢双燕嫁乔简时,乔家还是普通人家,卢双燕的出身便与沙夫人相仿。她刚嫁进来时,家里都是沙夫人跟卢双燕在管。她印象里,卢双燕是有些小家子气的。这次回来时,又跟乔简闹成那样,整个人更是阴郁冲动。不想这才多久,竟是这般开朗大方起来。要说还是盈儿调解她这家庭矛盾有功。
想起盈儿,她又更觉得奇怪。
这么些年,这丫头总是懒懒的。家里请了人来教功课,无论学什么,她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像柯碧丝学得十分上心。
可是这次出嫁,盈儿自己替自己办理的那些事,一桩桩有条不紊,妥妥当当,无师自通。
帮卢双燕调解家庭矛盾更是手到擒来,再想想昨日在宫里见了她,越发贵气沉稳,可见这本事倒是天生的。
“你怎么也发起呆来?看到你这般发呆,我倒想念咱们那位好妹妹了。听说你昨日去了东宫,瞧着可怎么样?”
听卢双燕这样问她,叶菡才回过神,笑道:“好着呢!唉不是我说,二郎待我虽也不错,可比起太子待咱们这位妹妹呀,那只真是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卢双燕听了摇头叹息:“她那么好的人,也是该有这样的福气。只是,你今日不叫我,我也正要来找你。昨日我娘家哥哥送了信来,我今早便回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说起选良娣的事情来,说是皇上似乎属意陈阁老家的二姑娘,还问我,有没有法子把我们卢家的姑娘也送一个进去。”
叶菡一听,脸上的笑便再挂不住。
陈阁老家的姑娘个个以美貌闻名。之前大姑娘公然追求太子,出了大丑,回头叫陈家嫁到了京外。
听说现在这位二姑娘,美貌才情都更胜其姐。
可她真正气的,还是卢双燕。
她居然来说什么要送卢家姑娘进去。
别说盈儿之前帮了她,就是没帮她,当嫂子的,也不该做这样猪狗不如的事。
卢双燕伸手亲热地来拍她的胳膊,她下意识地避开。
卢双燕瞪着她,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她倒是吃了一惊,卢双燕十个指头竟然都包着白布。
之前一直藏在袖子里,她也没看到。
“我听了我哥哥的话,就跟他急了。在娘家打了一架,骂他们猪狗不如。明明知道太子妃对我有大恩,居然能歪想到这种地步!本来是我娘家的丑事,我不该提,可我不提,怕你日后听到风声误会我!更怕传到太子妃耳朵里,伤了她的心!”
叶菡:……。要说她打架倒也还说得过去。卢双燕向来斯文,可见是真气得急了。
又忍不住好笑,忙问她有没有好的伤药。
卢双燕笑道:“哪能没有呢。我打一架,也是想彻底绝了他们这些不该有的念想。”说完,还把手藏进了袖子中,又道:“只是那陈家姑娘,我打听过了,十分出众,若是进了宫,还真叫人担心。我跟你说,这文武之家出来的姑娘,终归是不同的。就怕殿下如今宠着盈儿,日后叫陈姑娘给迷了心窍。咱们家该想个法子,别叫那陈姑娘进宫才是。”
叶菡在意的却不是陈姑娘如何。之前的林采之,蒋寄兰,还有陈大姑娘,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太子还不是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在意的是皇上的意思,着急问道,“你娘家哥哥从哪里听来,说皇上属意陈二姑娘?”
“他说是在戏园子里撞见钟成康,听他嚷嚷的。”
叶菡更觉得这事莫名其妙,那钟成康在戏园子里闯了天大的祸事,打了陈家的人,怎么又跑戏园子去了?而且还嚷嚷?钟老国公是皇上心腹,这消息多半有些准头,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
两人正说着话,乔檄回来了。
叶菡便急着把这消息跟乔檄说了。
哪知乔檄听了面不改色:“爹都说到此为止了。你们俩就别瞎折腾了。这事也不许往东宫传,没得叫盈儿白操心。”
说完自己就进去洗漱了。
叶菡跟卢双燕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有鬼。以乔家这三个老爷们对盈儿的爱护,该比她们还着急才是,怎么竟这样漠然?到底是那天在东宫,太子给他们吃了定海神针,还是被太子狠狠地敲打了,不敢吱声?想想,怎么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