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这一整天,都滴水未沾,叫老奴如何放心?好歹喝一口燕窝鱼蓉粥也好啊。”黄公公又劝。
“吃不下。都下去吧!”
闻言,她顿时心里又酸楚得想流泪。
半天,她轻轻咳了一声。
第75章 该有多恨 很快就听见脚步声靠……
很快就听见脚步声靠近床边, 有人掀开绡帘,盈儿睁眼一看,却是筐儿。
筐儿满脸都是泪光, 红肿着眼睛, 看她醒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她见了心里越发难过自责。
上一世,她一怒死了, 筐儿筥儿两个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那时, 她早已经打发她们出宫嫁人。
两个都嫁得极好。
筐儿嫁了个四品的武官,是乔执的部下。那人出身农户, 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勇气还有灵活的头脑, 硬生生拼出了功名。筐儿嫁过去后,见多识广, 做事周道,那武官恨不能把她顶在脑门上供起来。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幸福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后来杨陌派了他们去了外任。说等他历练一番,日后回京少不了筐儿一个诰命。
可筐儿一家还没回京, 她就已经死了。这诰命想来也是得不成的了。
这一世,她倒要好好再替筐儿谋划一番。
再说筥儿,就更是不得了。这丫头后来越发能干, 筐儿嫁人后,她就是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本来还吵着不想嫁人, 谁知那一年开新科,在宫里设传胪宴,她跑去瞧热闹。
那一期,钟成康是状元,惊才绝艳。可探花郎也是人物不俗。
她早知钟成康的纨绔之名, 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可却对那位探花郎一见钟情,回来就偷偷打听人家有没有娶亲,还没好意思叫她知道。
后来阴差阳错,有些波折,不过到底还是成就了一番姻缘。
与筐儿相比,杨陌向来是更喜欢筥儿,得知这事,便破格提拔。那人便一路青云直上。
她死前,筥儿已经是京中贵妇,极有脸面。她仍是三不五时地进宫,继续替她办事。
想来,她一死,筥儿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世,她定要好好活着,为了身边这些人,也为了杨陌。
筐儿上前先哭了一场,才道:“娘娘可想吃点儿什么?”
盈儿倒也不饿,只是嗓子里干涩得紧,便指了指旁边的茶壶。
一时连喝了几杯温茶,才好些。却听外头突然没了动静,一时心里又觉得奇怪。
她还以为自己醒了,杨陌必会进来瞧她。怎么倒没了声音?
向来都是杨陌主动来找她,她从来少有主动找他的时候。上一世便是这样。
她动了动唇,心里羞愧,实在说不出口叫杨陌进来。
便轻声道:“筥儿呢?”
一时筥儿也是满脸泪光地进来了,见到筐儿,瘪了瘪小嘴,一脸委屈不敢说话的模样。
想了想,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刻。也不知道娘娘怎么就一下睡过去了。虽然太医说娘娘无妨,可殿下急,我们也……。”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下来。
一时倒让盈儿想起筥儿日后那成熟自信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便伸出手替她擦泪:“快别哭了。都这个时辰了,你出去叫他们拿些粥水进来,请殿下也进来。”
筥儿忙匆匆出去,可一会儿回来,眼眶更红,眼神闪烁,半垂着头道殿下已经走了,吩咐让娘娘好好将养着。
盈儿心里蓦然一空,脑子里又混乱成一片,胡乱吃了几口粥水便又倒头睡了。
却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他得知她醒了,没事了,怎么倒不想进来看她?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隐隐作痛。
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却大约明白他为什么会一副恨不得索性掐死她算了的模样。
见她站在甘露亭栏杆旁,他必是想起了前世的观星台,这才失了态。
曾经有多爱,眼睁睁看她坠崖就该有多恨。
他不来见她,大概这一回是真的生她的气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筐儿便报告说,贾后打发了彭宫令送了好些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灵芝之类的高级补品过来,还说了一阵好话,叫她好好修养着。
看来昨天自己这一顿胡闹,真把贾后给吓到了。
这世界本来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她大概便是这愣的。
便打发蔡司闺也带了些东西过去回礼。
洗漱完,才坐着吃早点。
见檀木大桌上霁红盘里盛着莲花酥细环饼象眼棋饼,小青碗里是黄、白、紫三色老米熬的粥,珐琅碗又有十二盘小菜,银鱼鸡蛋,鸡丝酸菜,胭脂萝卜等等,比平常的早餐更丰富了许多,想来不是份例上的,便问筐儿支了多少钱。
虽然她嫁妆不少,可她向来不喜欢奢靡。以前在白草院时吃得更加简单。早餐不过是些小馒头包子,就小米粥,再加些糟的腌的小菜。
谁知筐儿倒笑了:“哪里要咱们出钱补贴呢?奴婢还当殿下早跟娘娘提过了。娘娘的一应用度,越了份例的,一概都由殿下那边补齐的。今儿这餐送来时我也吃了一惊,比寻常又上一等,问厨房,说是黄公公交待的,说娘娘昨日受了苦,要好好将养将养。”
听了这话,盈儿心里又更软了一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再怎么生她的气,也不会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不管。就是吵得最厉害的那次,事后他也是叫人送了东西来的,只是她当时气得发疯,把那些个刚刚进贡来的新鲜果品包括极难得的荔枝芒果全都砸了个稀烂。
咽下一口温热软糯的米粥,热乎乎直入心口,眼睛忍不住微微湿了。
慢慢吃过饭,她便吩咐道:“去厨房要一只野鸡来,我想亲自炖一盅汤。”
筥儿正走进来,听到这话,拍手笑道:“啊,咱们有口福了。”
筐儿狠瞪了她一眼:“你还当咱们还在白草院呢!姑娘难得动手做了东西,都叫咱们享了福。如今姑娘成了娘娘,你也不瞧瞧自个有那么大的福分不!”
听得盈儿笑起来:“今儿可没有你们的份。”
筥儿笑着道:“姑娘做了娘娘怎么倒小气起来?昨儿殿下一滴泪没有,我跟筐儿姐姐可是流了好大一缸泪呢!”
话音未落,背上又挨了一大巴掌,叫筐儿啐道:“你这规矩可都是白学了!竟然敢取笑起主子来。”
见她们两个又如在白草院时一般吵吵闹闹,盈儿在一旁笑而不语,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等两人吵闹得差不多,她才问筥儿,昨日贾后跟杨陌在外头说了什么。
筥儿忙凑上来,笑着把自己探到的情形说了。
那时盈儿到了内间休息,杨陌跟贾后还有安平都在外面大殿中。
就听得贾后道:“唉,我也不过是来问问昨日的事情经过,再想不到她竟是个气性那么大的!今儿若真出了事,可怎么好!”
又听安平道:“是她自己犯傻,母后又没为难她!”
两人类似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却没听到杨陌吭一声。
筥儿在后头听得奇怪,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事情发生时她是不在场,可早打听清楚了。明明是贾后叫娘娘下跪,娘娘不肯,才闹起来的。怎么就是没为难呢?!可她也不能冲进去辩驳。又生气殿下怎么都不替姑娘说一句话。
又听了一阵,才听有人道:“皇后娘娘与公主不如先行回宫,这事殿下自会处置。”
筥儿听出说话的人是黄公公。
却听得贾后急道:“唉,可千万别提什么处置不处置的!闹大了,传到皇上耳朵里,没的叫他操心。说咱们怎么了!”
“母后,这事明明是她不对。您何必替她掩饰!传到父皇耳中才好呢!”安平气鼓鼓地,仍是理直气壮。
贾后急着阻止道:“安平,莫要再胡言!”
奇怪的是,杨陌依然一言不发。
反倒是又听黄公公道:“常夏送娘娘与公主出门。”
一时贾后母女总算走了。
就听里头黄公公细声劝道:“殿下,喝口热茶,娘娘无事,娘娘无事。”
片刻传来奇怪的磕碰声。
好像是牙齿打战,又像是茶碗撞着桌面。
筥儿正奇怪,就听黄公公道:“殿下,您缓缓劲儿。娘娘只是在吓唬皇后娘娘,哪能真跳呢?不信您叫那个筥儿来问问。”
筥儿一惊,原来殿下竟是以为娘娘要跳池,被吓坏了,这才半天说不出话来么?刚才那些碰撞声是手抖得连茶碗都拿不住?
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偷听,就听有人往后头来。她忙往后退出,又假装正要往里面走。
那人一出殿就迎头撞见了她,便叫正好,引她进了殿。
等进了殿,行了礼,黄公公就问她:“娘娘今日怎么会往甘露亭上跑的?在亭上打算做什么?”
她见黄公公站在杨陌身侧稍后之处,嘴里这样问,却直朝自己使眼色,便又赶紧去看杨陌。
就见杨陌坐在椅上,浑身僵硬,脸被黄公公的影子挡住,看不真切表情。
想着刚才在外头听到的动静,她忙回道:“皇后娘娘叫娘娘下跪,娘娘不肯,便学着昨日安平公主的模样跑了出去。只是门口都堵了皇后娘娘的人,娘娘慌不择路就跑到甘露亭上去了。皇后娘娘跟安平公主误会娘娘要跳池,不敢再逼。后头殿下就来了。”
就见黄公公浑身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殿下,您瞧,真只是个误会。之前殿下掐了娘娘一下,不如传了太医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妨碍。”
就见杨陌僵硬的肩膀微微一软,片刻点了点头。
黄公公忙打发了身边一个小太监去了。
筥儿向来胆子够大,便问道:“亏得殿下回来得巧。只是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奴婢该如何及时通知殿下呢?”
黄公公便道:“你倒真是个胆大机灵的。这事有咱家呢,你只管在娘娘跟前好好伺候着,别让娘娘操劳了便是。”
筥儿听了,这才知道,今日必是黄公公一见贾后她们来此,就打发人去通知了杨陌,不然两宫这么大的地方,哪里赶得及。
可见殿下是真的好好地护着娘娘的。
她这才放了心。
说到这里,筥儿便笑对盈儿道:“奴婢胆子还是不够大,不然便该问殿下,怎么好好地一来就掐娘娘的脖子,真是为了娘娘得罪了贾后跟安平么?我瞧着不像呢。”
“什么像不像的!不是殿下掐了娘娘这一下,娘娘能晕睡这么久?什么殿下吓坏了,说不出半句话来,我瞧着都是你自己杜撰的,只是为了替殿下说好话!”筐儿不等盈儿开口,便骂道。
“我要说了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筥儿也不甘示弱。
眼见两个丫头又要吵起来,盈儿忙道:“好了好了!都不许吵了。筥儿,你赶紧去忙菜地的事吧。这件事是头等要紧的。”
等筥儿走了,她才拉着筐儿道:“不管他为什么掐我,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娘娘,奴婢愚钝,不明白。”
筐儿眉头皱成一团,满脸不解。
第76章 鸡汤 盈儿笑着伸手揪住她方方……
盈儿笑着伸手揪住她方方的脸颊扯了扯。
听了筥儿说的情形, 她越发笃定杨陌也是重生的。不然绝不可能单看她站在水亭边上,就受到那么大的刺激,失态到伸手掐她。
他想一把掐死的那个应该是前世那个绝情狠心的她。
而绝不是筐儿猜测的, 是为了不得罪贾后跟安平。
不过, 他这一掐,贾后也好,安平也罢, 自然也不能再让杨陌继续追究她的不是。这是一桩好处。
另外便是, 蒋寄兰知道杨陌上一世有多宠自己,这才一直通过贾后与安平在皇上面前吹风, 想让皇上担心杨陌日后成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从来考虑让建王接班。
他这一掐,皇上会怎么看?
这才是贾后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的主要原因。
可就算杨陌不说, 这东宫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
也算是菩萨保佑,阴差阳错,叫皇上以为杨陌对她不过面上情分, 蒋寄兰的一番计谋倒没了着力之处。
怎么不是好事?
可是这些事分析给筐儿听,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她想了想, 便道:“安平必定会加油添醋向皇上告状的。可皇上一打听,她们母女好好的, 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我,新婚燕尔,被母女两吓得差点儿跳了池,又被太子殿下掐得昏过去, 岂有不觉得我受尽了委屈?”
她记忆中,这位皇帝好武逞勇,跟她爹一样,不喜欢成天哭哭啼啼软绵绵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喜欢调皮捣蛋的安平。
她如果乖乖地跪了,事后哭哭啼啼去诉委屈,大概反不得这位的欢心。
再说,就算她分析得不对,事已至此,以其往坏处想,不如往好处想。
见筐儿听了,虽不再言语,可神情之间还是迟疑不信,正好外头来说已经送了野鸡过来,她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去了厨房。
当晚,餐桌上,便多了一道野鸡汤。
她亲手盛了给杨陌,又给常夏盛了一碗。
汤色浓白宛如凝脂,漂浮着几粒红红的枸杞。还没入口,就已经鲜香四溢。
常夏咕嘟嘟喝完,直叫好喝。
筐儿便在一旁低声咕噜道:“能不好喝么?我们娘娘从今儿一早就守在小厨房里,熬了一整天。”
常夏看了看盯着盯着那碗汤怔怔出神的杨陌,笑问:“怎么要熬一天呢?”
筐儿瞥他一眼:“这要用极小的火煨着,一点点浮沫和油腥子都不许见。里面的食材也是……”
“都下去吧!”两人正说得热闹,却听杨陌突然道。
一时室内只得剩下两人,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盈儿见他一直盯着那碗鸡汤发呆,一颗心莫名地开始砰砰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