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八郎之所以被送去给苏仁方养,是因为圣人听了那位旅居长安的高僧建言。可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皇室之中,因风俗、谶言等等,被送往别家抚育的孩子不止八郎一个。据他所知,宗室里也有一位堂叔的幼子,被送到另一位姑母的身边抚育过几年。
可像八郎这样,直接被送到龟兹那么遥远的地方的,仅此一个。
那时候,八郎才是个不满一岁的稚儿,本就体弱,要赶那么远的路,若在路上染疾,岂不是还未到,便有夭折的风险?
况且,从来代为抚育的人,都该是宗室之人,那个苏仁方,虽说是大魏的股肱之臣,却与皇室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认为圣人会仅仅因为一名僧人的话,就下这样的狠心。
不过,崔桐玉后面的话,却一点不错,八郎对他没有威胁。
既然如此,一家人,他也不用太过计较。
“也罢。”赵怀悯放下酒杯,面色逐渐恢复平淡,“就当他年纪小,守死礼吧,过几日,让舅父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郎,能给他当王妃的。”
“依我看,若是王氏族中有适龄的女郎,那就最好不过了。若没有,便一定要挑个温柔貌美的。”
“嗯,这孩子,一向一板一眼的,恐怕也没碰过女人,是该要个貌美的。”赵怀悯说着,忽然想起赵恒离席已有了一阵子,“一会儿,让人去看看他,到哪儿去了。难得见他这么生气,也该够了。”
崔桐玉笑了一声,唤了一名侍女过来,吩咐去看看八王。又四下扫视一圈,见崔贺樟也一直没再回来,而那边的弟媳侯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怕她闹起来,便多吩咐一句,让去将崔贺樟也叫过来。
她那个弟弟的秉性,她是知道的,什么不胜酒力,要去歇息,怕都是借口,歇着歇着,就拉着哪个新看上的女郎,歇到床上去了。
若是平日就罢了,今日人多,真闹出什么动静来,传到言官们的耳中,处理起来,总有些麻烦。
……
屋子里,月芙的双肩被赵恒压着,感到沉重不已,后背早已汗湿,却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心地抬头看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会刺激到他。
“殿下……”
仅存不多的理智让赵恒勉强控制着自己,稍稍平静片刻后,他才松开一直压着她的双手,咬紧牙关后退一步。
崔贺樟仍然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
赵恒忍住想狠狠捶他一拳的冲动,嗓音嘶哑地冲月芙道:“我们要离开这儿。”
崔贺樟既然敢做这样的事,一定想好了接下来如何。要保住沈娘子的声誉,一定要尽快离开。
“好。”月芙自然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立刻点头,想往门外行去。
可是,脚步才微微挪动一下,便是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连忙扶住身边的屏风,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方才的酒力,加上那香里微薄的药力,让她本就受了惊吓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殿下,我……恐怕走不动了。”
赵恒紧咬着牙关,深深地呼吸,仿佛想将胸腔内的浊气统统吐出去。可越是这样,便越觉得烧灼得厉害。
他在原地顿了一下,又走近一步,低低地道一声“得罪了”,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快速走了出去。
外头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明媚的秋日阳光披洒下来,使微寒的空气里多了一丝暖意。
月芙软软地靠在赵恒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一手揪住他领口的衣物,勉强保持平衡。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脑袋恰好靠在他的胸前,红唇之间浅浅的,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从他的脖颈处拂过,令他的背后升起难耐的酥麻感,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走得更快了,连方向也来不及辨认。
“别走这儿!”月芙意识到他在往宴席的方向去,忙出声制止,“往南面去吧,那里应该没什么人。”
也不知沿着长廊走了多远,绕过了几道弯,两人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座二层楼阁。
月芙想了想,这里应当是定远侯府南面的楼阁,因离正院稍远,平日不大有人来,偶尔侯夫人有兴致,会登上二楼,听乐师们在底下的奏乐。
想必,里面应当陈设齐全。
“殿下,咱们暂且停下吧,这儿应当不会有人来。我、我现下已可以自己走了。”
月芙脸虽还是红透的,身上的热也只是稍好了一点点,可看他憋得满头是汗,两颊潮红,青筋凸起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折磨他。
可是,赵恒却像没听见她的后半句话一样,哪怕已经难受至极,也依旧没有放开她,而是大步跨进楼阁中,顺着木质的阶梯飞快地登上二楼。
因少有人来,楼阁里显得有几分冷清,尤其到了二楼,秋风从敞开的窗灌进来,让屋子里多了凉意。
好在,虽没有人气,屋里的陈设却的确大致齐全,从桌案、围屏,到卧榻,甚至茶具、泥炉,一应俱全。
甚至还搁了大半盆水。
这是定远侯府里的规矩,秋日天干物燥,每隔两三日,就会在无人用的屋子里搁些水,防止木质的房屋生裂缝。
赵恒径直走到卧榻边,俯身将怀里的月芙轻轻放下。
本应该立刻退开,可浑身的难耐迫使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有退开。
他胸膛起伏,双手支撑在榻上,大半的身躯笼罩在上方,离她不过两三寸的距离,微微泛红的双目凝视着她。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处,本就有些异样的气氛变得越发暧昧了。
月芙被他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可偏偏他离得近,令她大气也不敢出,只好小心地转开脸,不与他对视。
可才一动,撑在她脸侧的那只手便追了过来,轻轻地扶住她的半边脸颊,让她重新面对着他。
粗糙的指腹擦过她光滑软嫩的脸颊,又慢慢滑下去一些,最后在耳畔徘徊不去。
月芙浑身轻颤,本已微红的眼眸又泛起一层柔柔的水光。
“殿下是不是……忍不住了?”
赵恒的喉结动了动,望着她美丽的面庞和微微散乱的乌发,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方才将她一路抱过来时,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她娇小身躯的柔软与温热,此刻被药力所驱,终于按捺不住,寻到她微张的两瓣红唇,吻了下去。
他没什么经验,全凭着本能,胡乱地吻。
月芙觉得有几分痛感,偏偏她也觉得难耐,一时没有推拒,反而轻轻搂住他的脖颈,半阖上双眼。
……
那两名仆从被崔贺樟使唤到中庭的宴席附近守候着,一边靠在长廊的石阶上说话,一边时不时留意其他人的动静,防着有人要往西南那处去。
“郎君吩咐要等半个时辰,可我看,现下才小半个时辰呢,夫人就已起疑了,只怕没一会儿,就要派人去寻了。”
“寻就寻吧,咱们府里这么大的地方,郎君那儿,等寻到时,也早过了一个时辰了。”
崔贺樟风流成性,外头的人带不回来,在家里,有时见到貌美的侍女,也要拉近了瞧瞧,侯夫人管不了外面的,索性将府里稍有点姿色的侍女都打发走了。
崔贺樟意兴阑珊了好一阵子,现下办这一场寿宴,邀了不少宾客,里头有碰不得的贵族女郎,自然也有能碰的,侯夫人起疑,也在情理之中。
“唉,倒是沈家那两个,心可真大,亲女儿也舍得,竟还吃得下饭。”
“我记得,那位秦夫人似乎是继室夫人,沈大娘不是她亲生的。”
“啧啧,阿娘不是亲生的,阿父总是亲生的吧?又不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自己的女儿也敢出卖,就不怕遭报应。”
“可不,方才我看那小娘子,娇娇弱弱的,好好一个女郎……可惜,同杜家那个和离过了,怕也是因此,嫁不了好人家吧。”
“还别说,那小娘子,当真美貌,难怪郎君会这么惦记,连嫁过人也不在意。若不是如今沈家失势了,恐怕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可惜呀,这就是她的命。”
两人都是常年跟在崔贺樟身边服侍的,知道不少事,趁着没人注意,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还时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
不一会儿,他们果然等来了人,却不是侯夫人派来的,而是太子妃派来的。
“殿下令我等去看看八王在哪儿,可要服侍,顺便也去看看郎君,给郎君提个醒,莫让夫人挂怀,免得在客人们面前失礼。”
两人面面相觑,立刻回:“郎君还在歇息,奴这就去唤,不敢让太子妃殿下惦念。”
那侍女点点头,转身要带着另外两名侍女往别处去寻八王。
其中一个仆从见她走的是郎君所在的西北方向,忙上前道:“留步,留步,八王不在那边,奴方才一直守在这儿,没见八王往那里走!”
侍女的脚步一顿,问:“那你们可知,八王去了哪里?”
这两人哪里知晓?他们先前一直跟着崔贺樟,等再回来时,八王已然不见了。可西北方向,是绝不能过去的,于是,另一个人随手指了个方向,道:“奴见殿下朝那边去了,那边人少,空屋子也多。”
他指的方向,正是南面。
“知道了。”侍女朝那边看了看,当即带着人往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说:
恒恒是意志坚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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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掌控
南面的楼阁中, 月芙仰在卧榻上,半阖的眼底已迷离得不成样子。
她今日梳的是堕马髻,乌黑的发丝如云堆积在左侧, 再斜插一支蝶恋花鎏金点翠步摇, 本就有楚楚动人的风情。
现下发丝乱了,衣衫散了, 脸颊晕红,唇瓣湿润,额角还覆着细细的一层香汗, 一点一滴汇聚, 在摇摇欲坠时,稍一摇晃,便飞快的滚落, 隐入发间。
有一缕碎发被打湿了,恰好黏在右侧的脸颊边, 蜿蜒曲折, 仿佛水中的蔓草, 纠缠人心。
赵恒便是被缠住的那一个。好不容易艰难地撑起上身, 顿时又感到一阵窒息。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无法自控地再度俯身,用力含住她泛红的鼻尖,再逐渐下移,压住她已经被吻过的唇。
月芙的一只手紧紧揪住他的袖摆,另一只手则攀在他的肩上。
隔着衣物,她能感觉到底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坚如铸铁, 十分可靠, 和杜燕则、崔贺樟的清瘦单薄完全不同。
“殿下,我——”
她感到他的手已经从她的脖颈处慢慢下移,正胡乱地拉扯套在外面的那件大袖衫,连忙按住,张口想说点什么。
可是才一开口,又被堵住了。
她挣了挣,然而,早已动情,又哪里抵挡得住?最终,推拒的手慢慢滑落。
反而是赵恒,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捡回了一丝理智。
他费力地将自己挪开,一个翻身,侧卧到一旁,背对着她,痛苦地弓起背,拼命控制自己。
“你走吧,离我远点。”
这是一张供人小憩的卧榻,有些窄小,即使赵恒已经有意避开,后背仍然免不了贴着月芙,说话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震动,带着火炉一般的热度,传递过去。
月芙的呼吸还没有平复,胸口依旧起伏着,转过眼去看他的背影。
他浑身都紧绷着,时不时颤动一下,后背弯得仿佛一张巨大的弓,弦已拉紧,却用蛮力阻止了不得不发的箭。
“殿下,为何?”
她轻声问,不懂他已这样难受,却还是如此克制。
他是皇子啊,生于万人之上,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子,就连杜燕则那样普通士族出生的郎君,在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
赵恒依旧背对着她,身形不住地起伏,吃力道:“我……是来帮你,来救你的,不能做和他一样的事!”
月芙的呼吸猛然一滞,心口一下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压一压,就能压出一汪清泉。
“你快走吧,我忍一忍就过去了……记得别再回方才那里,往人多的地方走。”
月芙抽噎了一声,努力从卧榻上爬起来,等脑袋里那阵晕眩过去,便照着他的话,起身往木梯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她最初期盼的结果,被赵恒救下,让他确信崔贺樟对她有不轨之心,便可继续求他,出手彻底摆平崔贺樟这个隐患。
第一步已经达到了,这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完好无损地离开。
可走到木梯边时,她仍旧没忍住,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他那么痛苦,又那么狼狈,都是因为她。
“你快走啊!”
迟迟没有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赵恒感到越来越急躁。
月芙却忽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目光坚定。
“不。”
她重新回到卧榻边,在他那一侧跪坐下来,面对着他,伸手去解他腰间的衣带。
“你做什么!”
赵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面带异样的潮红,瞪着混沌的眼眸质问。
月芙忍着内心强烈的羞耻感,轻声道:“殿下救了我,我、我也想帮一帮殿下……”
说着,她一咬牙,将另一只没有被他攥住的手一下伸了过去。
“你——”
赵恒浑身一紧,震惊地瞪着她,只觉整个命脉都被她掌握。
“这样,殿下会好得快些。”月芙低低地说,脸颊已红得宛如朝霞映日。
她对这些事,一点也不陌生,赵恒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她比他自己还要更熟悉他的身体。
不知是不是那香的作用,他的一切感受被无限放大,而娇小的她,已经完全掌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