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侍女下去替二人奉茶,别的郎君和娘子也不再近旁,十三郎压低声道:“十四娘,今日贵妃和公主邀咱们来的原因,你我都明白,八王自然也明白。可他却这样冷淡,你不介意吗?”
王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即便这对兄妹只是王玄治的堂侄和堂侄女,在外,也无人敢怠慢他们,可咸宜公主嘱咐赵恒好生照顾他们两个,赵恒却只留了片刻,便自行离去,这样的态度,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冷淡。
十四娘却不以为然:“为何要介意?八王虽冷淡,却并无怠慢不周,离去前,也已吩咐人照看咱们。至于咱们来这儿的目的——阿兄,本就只是长辈们的提议罢了,若八王不喜欢我,我也不必强求,不是吗?”
十三郎看着妹妹坦然的样子,方才的不满和担心渐渐消失:“也对,谁也没承诺什么,咱们家不必攀附权贵,总会给你挑个合意的郎君。”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各自放宽心。
……
无人的枫林中,赵怀悯等薛贵妃先行离开后,又等了一阵,才整理好衣衫,慢慢往外行去。
谁知,才从枫林出来,便迎面遇见独自一人的赵恒,不知为何,看起来有几分失魂落魄。
兄弟两个偶然相遇,都有几分诧异,遂一路同行。
“阿兄怎会在此?”赵恒先发问。这一片枫林,若非从紫云楼回去,鲜少会经过。
赵怀悯叹气道:“年关渐近,近来政事颇多,我有些累了,便到这边来走走,也算躲个清净吧。”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朝中的官员考绩、调动,与各属国的往来,还有来年防汛抗旱的部署,都已提上日程,的确有些忙碌。
赵恒不疑有他,点头道:“阿兄为国事操劳,替圣人分忧,已是不易,的确也该有闲暇时间,好好歇一歇。”
赵怀悯温和地笑笑:“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了。倒是八郎你,怎么没在紫云楼?阿父不是让贵妃替你办了接风宴?”
赵恒想起方才的荒唐事,眸色黯了黯,沉声道:“是,我才从宴上回来,许是前几日奔波劳碌,也有些累。”
“嗯,你在路上也有大半个月了,觉得累也是常事。”赵怀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用询问和关心的目光看着他,“方才的宴上,可见过十四娘了?舅父替你千挑万选,才挑中了十四娘,听闻,她不但相貌端庄,性情也谦和恭谨,是个不错的孩子。”
赵恒的唇角动了动,斟酌道:“阿兄和舅父的好意,我都知晓,十四娘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女郎。只是,我无心留在京中,这么多年,在边塞早已习惯,想来,以后也会回到那儿。好好的女郎,实在不该同我一道去受那份苦,我看,此事还是算了吧。”
他说完,以为赵怀悯不会轻易答应,正等着他的劝说,谁知,他却忽然笑了。
“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意,以后,哪个小娘子嫁给你,都能享福了。也罢,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强求,待你以后自己挑中了哪位娘子,我再替你去阿父面前说吧。”
两人这时已回到赵恒的居所外,赵怀悯停下脚步,笑着道:“不过,我还得问你一句:真的还要回边疆?当初,阿父可是只打算将你送出去直到成年的,如今你已然快要及冠,又已不复幼时的孱弱多病,何苦再去那里呢?”
“阿兄,我在那里待惯了,留在京城,反而觉得不习惯,只要阿父允准,我自然还是想回那里。”赵恒说得十分认真。
赵怀悯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眸,顿了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吧,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好横加干涉。一会儿我还邀了几位尚书一同议事,就不在你这儿久留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赵恒点头应下,站在一旁拱了拱手,目送长兄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赵怀悯本该平整的领口衣料上,有几道明显的褶皱。
……
一场接风宴,不过一个多时辰,便陆续散了。
赵恒更衣后,再未回来,原本为他而来的小娘子们慢慢觉得意兴阑珊,玩闹了不多久,便有些耐不住性子,等王家兄妹一走,便没了兴致,三五成群地离去。
月芙这时才找到已经不知和哪些人一起玩乐过的妹妹,一同回到住处。
沈士槐还在衙署中,只有秦夫人一个,在正堂中翘首等着女儿,一见到人,也顾不上月芙还在,便问:“阿蓉,如何?可见到八王?说上话了没有?”
月蓉摇摇头,似乎有些不喜母亲这样关心她同八王的事。
“哎,这可怎么好?听说圣人属意的是王家的小娘子,也不知八王是怎么想的……”秦夫人絮絮地念着,忍不住在屋里干着急。
月蓉咬着唇,看一眼默不作声的长姊,忽然道:“阿娘,宴上人多,八王受公主之托,一直同王家兄妹在一处,我、我不会有机会了。不过,今日,有一位郎君邀我过几日一同去山下的马场骑马。”
秦夫人眼神一顿,立刻问:“是哪家的郎君?阿娘我可见过?”
“就是那一位被圣人过继给英王的九郎,名唤仁初的。”
作者有话说:
阿芙:清醒点,我看上的人明明是你!
恒恒:我不管!你不能和他说话!
这本和以前的不一样,应该不久就会光明正大的结婚,气死他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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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揭穿
九郎赵仁初, 便是先前月芙见到,同妹妹走得有些近的那位宗室。
他本是圣人之子,其生母只是一名宫婢, 圣人酒后偶然临幸后, 方生育此子,因而一向不受重视。
他三岁那年, 生母因病过世,六岁那年,圣人的一位庶出兄长英王早逝, 未留子嗣, 圣人便将他过继给英王做嗣子,由英王妃照料长大,本早就该得封王, 可一年一年拖着,直到去岁, 圣人才想起来, 封他为建平郡王。
他的身份自然比不上赵恒这般瞩目, 不过, 对如今的沈家而言,依然是个绝佳的选择。
秦夫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张了张嘴,想多问几句,可余光瞥见还在一旁的月芙,又讪讪地住口。
因为先前的事, 直到现在, 秦夫人也无法坦然地面对月芙, 甚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对这个继女,还隐隐有些忌惮。和亲生女儿说贴心话,自然不能有继女在场。
月芙看着这对想说话,却因她的在场而不得不忍住的母女,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中。这两人要说的话,一点也不难猜。
赵仁初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在她的梦境里,此人的确曾与妹妹有过渊源。不过,并不如妹妹以为的那般。赵仁初从开始,就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从没想过要娶月蓉为正妻。
不过,月芙也不想提醒妹妹和继母。
一来,她如今已同他们有了隔阂,没必要再做这样的好人,否则,反会让她们有所怀疑。
二来,以月蓉的性子,无需旁人提醒,就能选择最有利于她自己的选择。就像梦境里,月蓉虽因涉世未深,未能一眼看透赵仁初的真面目,可一旦她发现了赵仁初的意图,便立刻果断地离开,选择与赵恒成婚。
总之,月蓉的事,她不会操心。
不过,去马场骑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据她所知,赵恒时常会去那儿。
……
接下来的两日,赵恒过得有些不踏实。
咸宜公主对他那日对王氏兄妹的冷淡十分不满,曾专程到他的住处说了两句。
面对阿姊的教训,赵恒一向只是忍着,待她发泄完了,再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是个意志坚定,极有主见的人,虽闷不吭声,却绝对不会因此就改变。
赵襄儿气得不轻,可是亲弟弟,已斥责过了,也别无他法,只好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不是什么人都配嫁给你的”,拂袖而去。
反倒是一向与她一条心的太子赵怀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听说此事后,赵怀悯竟然亲自劝了赵襄儿,第二日,又派人来安慰赵恒,让他莫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依他自己的心意来便可。
一番举动,果然像个爱护弟妹的好兄长,连圣人都亲口夸赞了几句。
赵恒却觉得此事有些反常。
他一向十分敏锐,从那日在枫林外遇见太子开始,便察觉到了这种不对劲。
虽与太子不算亲近,但到底是亲兄弟,他心中清楚太子的为人,此时忽然尽显兄弟情谊,让他自己挑选合意的女郎,可见其实是不再愿意让他娶王十四娘了。
可先前分明是太子知道他要照着当年祖母的话,娶沈家的女郎,才让舅父和太子妃替他重新挑选其他女郎的。
他仔细想了想,只觉根源还是出在那日御前商议都护府参军一职上,恐怕太子已对他有了几分戒心。
此事,他暂时还不能做什么。既然本就无心政事,也不必害怕,无为便是最好的应对。
只是,最令他困扰的,还有另一件事。
连续好几个夜里,他都梦见了沈月芙,其中一个早上,醒来时,他的亵裤和床褥间,甚至留下了一片冰凉黏腻的濡湿。
血气方刚的男儿,偶尔梦见旖旎的片段也是常事,只是,从前这些片段里的女人,面容都不甚清晰,近来,却渐渐地都变成了沈月芙。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接触过的女人太少了才会如此。可这两天,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味。
想起她的那些话。
“我绝不会为沈家谋利。我只会为自己谋利。”
“我若有别的心思,也该用在殿下身上才对。”
她很自私,也很有心机,会利用自己的美貌,故作柔弱。可是,她又不掩饰自己的心机,这样的直白,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只能强迫自己厌恶和唾弃。
然而,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
数日后,月芙陪着妹妹一同下山去了马场。
赵仁初自然不会只邀月蓉一个,帖子上写的便是沈家姊妹,亦不会只邀沈家二人,等她们到时,马场上已有了七八个年轻男女,围着赵仁初说笑。
有人见到沈家两姊妹,高兴地笑起来,冲这边挥了挥手,道:“沈娘子,你们来了!”
赵仁初后知后觉,也带着几个人过来,同姊妹两个打招呼。他的目光落在月蓉的身上,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引得月蓉一阵脸红。
前来作陪的几个当然都知晓赵仁初的心思,纷纷在一旁起哄。
“这下好了,二娘来了,人也算齐了。”
“上回,二娘说骑术不佳,正好今日让九郎教教你。”
赵仁初对旁人的吹捧颇为受用,不禁昂首道:“我的骑术自不算多好,不过,教一教二娘,应当还是能胜任的。”
“那今日便劳烦九郎了。”月蓉红着脸对赵仁初说完,又转头看月芙,“阿姊你呢?可要一同和九郎学一学?”
月芙同他们这几人原也不算太熟悉,也明白妹妹的意思,遂笑道:“你去吧,一会儿,我自己骑马到四处走走便好。”
她本就是来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见赵恒的,当然不会“不知趣”地打搅他们。她知道这些人其实根本看不上她的身份。
众人皆露出满意的笑容,遂三三两两往马厩的方向行去。
月芙落在后面,趁着无人在意时,悄悄放眼远望。
马场占地极广,除了大片草场平地,还有松林、溪流和丘陵,一眼望去,令人心胸开阔。
马厩位于东面,此处不但养着御马,大多随驾宗亲贵族的马匹也都养在此处。由干草、木材和砖块建起的马棚沿着马场的边缘一列列整齐地排列着,喂马的杂役们见几人过来,连忙奔上前来招呼。
“几位郎君、娘子,马已备好了,都是一个时辰前喂过草料的,请随奴来。”
绕过前排的两间马棚,很快便能见到他们几人的马儿已被带到了一处,有两名马奴看着。
人人都看着马,只有走在最后的月芙,悄悄地看了一眼隔了两排的另一间马棚的边墙处。
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
“好了,咱们这就走吧。”赵仁初说完,率先从马奴手里接过缰绳,一翻身上了马。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月芙的眼神动了动,微笑着上前,拦住就要上马的妹妹,轻声道:“阿蓉,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月蓉面露困惑,可见她似乎真有什么事要说,便转头冲赵仁初等人道:“你们先去吧,我同阿姊说两句话,一会儿就来。”
赵仁初看一眼姊妹两个,嘴角扯出一抹笑:“好,莫让我等太久。”
说罢,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带着其他人疾驰出去。
“阿姊,你想同我说什么?”月蓉着实有些困惑,眼看着其他人都走了,偏自己还留在这儿,甚至隐隐有些不高兴。
月芙却没回答,只说:“这里不大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吧。”
说罢,不等妹妹答应,便先转身往后面走,直到又绕过两间马棚,才在一处角落停下。
……
赵恒是在沈家姊妹之后进的马场。
他每隔两三日便会来一次,因早已熟知这里的一切,也不走大多数人会走的插了旌旗的大门,而是直接绕到马厩附近的入口进去。
马奴已知晓了他的性子,跟着迎上来,道:“殿下来得巧,方才建平王也带着几位郎君和娘子一道来骑马,现下应当就在这附近。”
赵恒“唔”一声,没太多反应,更不打算同他们一起。他同九郎也不过是平日遇见,会问候一声的关系,这时候过去,反倒要让九郎不自在。
“那边就是,他们应当是牵马去了。”马奴不知他的想法,看见前面不远处已然绕进一间马厩的几人,连忙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