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妃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将一块玉佩放入红色的那一边,笑道:“你们两个都押十三郎,我只好押八王了。”
三人押完,侍女们便捧着托盘,放到球场边插着小红旗的唱筹处,让其他人来押注。
既然是公主的提议,自然人人都要有所表示。短短半刻,在场的大多郎君与娘子都已将自己的筹码放入不同的托盘中。
等人少了,月芙才带着妹妹过去,想了想,取下今日戴的白玉耳坠,和妹妹一同放入红色托盘中。
不远处的球场上,侍卫已在擂鼓,年轻的郎君们纷纷上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执鞠杖,在宽阔的平地上先试着奔驰起来。
赵恒本未看场边唱筹处的押注,只是上马奔过时,恰见到沈家姊妹正在那儿,便不禁留意了一番。
一对白玉耳坠,轻轻放在了红绸托盘之中。
他移开视线,瞥见自己腰间系的红绸,不禁摸了摸胸口的某处。
手中的鞠杖似乎轻了一些。
供众人试练的彩色木质鞠球已被抛入场中,被王十三郎用力一击,恰好滚落到这边。
赵恒扬起鞠杖,正要试试手,打算借着巧劲往门洞方向打去,余光却瞥见与自己同一队的赵佑正坐在马上,看着押注托盘的方向,露出克制不住的笑容。
他的脸色一沉,手上的劲也跟着变大,猛地将木球打入门洞,连兜球的网都差点承受不住。
“莫要分心。”
一阵喝彩声中,赵恒冲不远处还在出神的赵佑喊了一声。
赵佑顿时回神,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连点头:“是我的错。”
不一会儿,众人渐渐适应,策马排好阵列,在侍卫擂响的阵阵鼓点声中,朝着地上的木球蜂拥而去。
紫云楼上、马球场边,已满是观赛的人,从贵族郎君和娘子,到侍从宫人,无一不兴奋雀跃。
场上的众人之间,赵佑显得格外卖力,抢在所有人的前面,先触到鞠球,借着马儿的奔跑,轻轻一推,就将球传向数杖外的赵恒。
赵恒接到鞠球,俯低身子,几乎压到马背上,保持着极快的速度,控制着球往门洞的方向奔去。
王十三郎自然不会白白让出机会,立刻带领几人,从各个方向追赶而来。他的骑术不错,马亦是上等的大宛名驹,很快便追了上去,与赵恒齐头并进。
眼看将近门洞,他忙伸出鞠杖,拦在赵恒的杖前,挡住他击球的方向。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满以为赵恒要失了这一球,就连王十三郎也自信不已。
然而,赵恒始终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挡在前面的鞠杖一般,在将近门洞的地方,猛然用力,狠狠一抽。
只听一声脆响,王十三郎手里的鞠杖竟被打得断了小半截,而地上飞快滚动的鞠球,也在同一时刻,飞入小小的门洞中。
场上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赵恒勒紧缰绳,慢慢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瞥见跟着抚掌喝彩的某处,暗道自己方才兴许有些过分,才刚开赛,应当收敛力道才是。
毕竟,同场的郎君都只是普通的贵族子弟,只有他是同边塞那些个个能拼命的异族军士搏杀过的。
作者有话说:
恒恒:给我接风,为什么出力打球的还是我!
你爸:当然是给你个机会证明你行!男人不行,女人不爱!感谢在2021-09-25 17:48:50~2021-09-25 23:5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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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枫林
场上的十几位郎君都被赵恒方才那一击惊住了, 忍不住看过来,赵佑更是满面红光,兴奋地策马过来, 大喊了一声“八王兄好样的”。
王十三郎则看着手中断了的鞠杖, 直到侍卫送来新的,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冲赵恒的方向遥遥拱手,敬佩道:“受教!”
赵恒回了一句“承让”,又催着马儿在场中小跑起来, 暗暗决心要收敛一些, 不好打得太过,让旁人失了面子。
可不知怎的,接下来每开一球, 他原想缓一缓,可一旦目光从场边掠过, 就忍不住拼尽全力。
观赛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喝彩声, 令赵恒这一队的郎君们越发士气大振, 王十三郎那一边, 则渐渐觉得挫败。
一场近尾声,唱筹处的红旗几乎全都插在了红绸的那一边,绿绸一侧少得可怜。
观赛的众人见结果已定,高兴的高兴,失望的失望,唯独对赵恒的骑术和球技,无人不啧啧称赞。
从前八王鲜少露面, 众人只知他幼时体弱, 常在边塞, 如今方知,当初的弱质少年,不知不觉已长成了英气勃勃、勇武非凡的郎君。
月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她近来过得太压抑,好容易看了一场精彩的马球赛,不知是不是因为赵恒打得太过酣畅淋漓,她的心里也莫名放松了许多。
月蓉看着唱筹处的两个托盘,高兴道:“看来咱们赌赢了,一会儿,我要挑个好看的。阿姊,你可有想要的?”
赢家可从输家那一边挑一件喜欢的赌注。月芙看着妹妹,摇头:“没有,你若有喜欢的,便将我的那一份也拿去吧。”
“多谢阿姊,我不客气啦!”月蓉说完,已然提着裙摆,和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娘子一同往那处去了。
这时,场上也开出最后一球。
王十三郎一边的一位郎君一马当先,抢到了鞠球,正要往王十三郎那边送,赵佑心急,眼看要失球,连忙策马急追,想趁着鞠球被击出前抢到。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用力太猛,临近尾声,赵佑已经有些吃力,侧手挥杖时,竟然一时没坐稳,整个人从马上坠下来。
人虽落地了,一只脚却还嵌在马镫里,挣脱不出,被疾奔的马不断向前拖动。
地上虽已被侍卫们清理过,但仍旧凹凸不平,已经有些枯黄的草丛里,还有不少细碎的石块。
赵佑被狼狈地拖行,身上的圆领袍已经凌乱,甚至破开了好几道口子,身旁有人试图上前帮忙,可又怕马儿被骤然拉停,反而踩踏到他,虽靠近了,却一时不敢动。
已无人再争抢鞠球,都紧张地看着赵佑,盼着马儿跑累了停下。观赛的众人也跟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恒的反应最快,一眼看出不可强行勒马,立刻冲到近前,双腿夹紧马身,控制好平衡,侧俯下身,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托起,猛地甩回马背上。
赵佑连忙抱紧马鞍,拉起缰绳,将马儿重新控制住,逐渐放慢速度,停到场边。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两名侍卫上前,将赵佑从马上扶下来。
月芙恰站在那边不远的地方,赵佑一眼瞧见她,本就有些狼狈的脸顿时更红了,一面忍着浑身的疼痛,一面想过去说什么。
月芙冲他笑了笑,还未开口,赵恒忽然策马走近,对侍卫们道:“快去请御医来,伤情不容耽误。”
“喏。”侍卫们肃然应下,搀扶着赵佑加快脚步。
赵佑忍痛的脸已由腼腆的红变作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扭开脸,任由侍卫们将他扶去了紫云楼。
王十三郎等人也策马过来,担忧地看着赵佑的方向:“小郎君如何,可要紧?”
赵恒摇头:“看样子,骨头应当没事,不过,皮肉伤是少不了了。十三郎,方才那一球,我们已然抢不下了,应当算你们的。”
他说着,冲唱筹的侍卫抬手示意,一面小旗立刻插到绿绸那一边。
饶是如此,双方的结果也没有丝毫改变。
王十三郎爽朗一笑,冲赵恒拱手:“殿下球技与骑术俱是上乘,我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赵恒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和他们一同从马上下来,淡淡道:“承让,诸位亦令我刮目相看。”
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众人自然都要奉承一番,周遭离得近的小娘子们也被方才赛场上的气氛感染,冲赵恒欢呼,还有两个年纪小些的,将手里的珠花也丢了过去。
一个个满身热汗、英姿飒爽的郎君们纷纷朝这边看来,有大胆些的,甚至边走边直接挥起了手。
月芙的年纪比这些小娘子略长两岁,又已有过一段婚姻,自然不能再这样热情。
不过,待遥见赵恒也正往这儿看时,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然而,赵恒的目光不过在她脸上飞快地掠过,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和众人一道,从她身边经过。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甚至因为身边有太多人,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但她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漠。
月芙站在原地,转过身去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住下唇,思忖他到底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冷漠。
这段日子,两人分明没有任何交集。
难道,只是因为之前的事吗?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紫云楼中观赛的薛贵妃和赵襄儿已经带着王十四娘出来,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等侍女们捧着方才各自押下的赌注过来。
赵襄儿虽赌输了,可获胜的是亲弟弟,她比赢了都要高兴,远远地冲赵恒招手:“八郎,你好样的!可惜我输了,我看,我的这一枚金钏,就送给薛贵妃吧,薛贵妃可是比我有眼光,押了八郎呢。”
薛贵妃素来会看人眼色,见状拉着王十四娘的手,笑道:“看来是我运气好。那我便借花献佛了,十四娘,今日你是客人,我的就都送给你吧。”
王十四娘知道这是公主和贵妃的好意,也不推辞,大方地道谢,在众人的目光下取走了那几样首饰,又冲兄长和赵恒分别行礼。
几人在高高的石阶上说笑一阵,底下的宫人内侍们已经将其他玩意儿都摆上来了。
教坊司的伶人们在空出来的平地上表演杂耍,供贵人们取乐。另一边,则摆上一面面箭靶和双陆、长行的棋盘,引来不少年轻男女的围观。
薛贵妃见时间已差不多了,冲众人道:“好了,你们年纪小,必都是爱玩的,我乏了,也不扰你们的兴致,便先回了。”
赵襄儿亦道:“我也先回了。八郎,我将十四娘交给你,你可要替我好生照顾。”
赵恒看一眼立在一旁的十四娘,冷着脸点头应下。
众人行礼,待将薛贵妃与咸宜公主二人送走,又个个活跃起来,四散到各处玩乐。
赵恒同王家两兄妹等人在一处说话,一时脱不开身。十三郎提议,要到紫云楼去看看赵佑,众人都说好,赵恒只得也跟着过去。
踏进门时,恰有两名侍女捧着方才放赌注的托盘经过。
盘中原本堆满的金银珠玉已被小娘子们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样,尚未有人来取。
侍女们见到赵恒,连忙停下脚步行礼。
赵恒点点头,一眼扫过,就见红底托盘中,还躺着两枚小巧润泽的白玉耳坠。
他顿了顿,问:“怎还留了几样在这儿?”
侍女们没料到他会忽然发问,惊了一惊,忙答:“还有几位小娘子未及来取,想来是忘了。”
赵恒点点头,指着角落里的一张长案,道:“就放在那儿吧,一会儿若有人想起来,自行过来便是。”
侍女应“喏”,依言将托盘搁在案上。
十三郎笑:“八王倒是心细。”
十四娘却莫名地看了赵恒一眼,没说话。
一行人到赵佑的身边看了看,听御医说了伤情,得知只是皮肉伤,未动及筋骨,这才放下心来。
赵佑换过衣服躺在榻上,身上的几处伤口都已上过药,方才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见这么多人来探望,一时又羞赧起来。
“方才,实在多谢八王兄,若不是八王兄拉我那一把,恐怕真得伤筋动骨了。”
赵恒道了声“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便见他的目光忽然看向外头角落的一处,脸色也变得更加羞涩起来。
赵恒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长案边,微微俯身,将那一对白玉耳坠拾起,重新戴上。
“好了,你已受伤,不宜在此久留,伤口既处理过了,这就先回去吧,这几日好好休养,莫让叔父担心。”
赵恒沉着脸,拿出兄长的架势,吩咐内侍将赵佑送回去,语气不容拒绝。
长案边的身影已经离开,朝西面昆池的方向去了,赵佑只得收回视线,讷讷地点头,被几名侍卫搀起来,往外面的步辇行去。
赵恒也跟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冲王家兄妹道:“方才打球还有些疲乏,我先下去歇息了,二位请自便吧。”
说着,招来两名内侍陪着他们,自己转身走了。
……
薛贵妃与赵襄儿一路同行,直至芙蓉阁外。
两人算不上亲近,不过因时常打照面,方能一路说说话。到这儿,赵襄儿已有些耐不住了,知道薛贵妃要往内闱的方向去,便转了个方向,说要去马场。
薛贵妃知趣,只笑着祝福她骑马时小心些,便自行离开了。
步辇在路上行得有些摇晃,薛贵妃干脆不坐,让内侍们带着步辇先回去,自己则只留一名贴身的侍女,说要在附近走走。
正是午后,阳光明媚的时候,半山之间,丛丛枫林,色彩浓烈,景致极佳。内侍们不疑有他,当即抬着步辇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四下逐渐空旷起来。
枫林间行出一名内侍,冲薛贵妃行礼:“太子妃殿下请贵妃一同到林中赏枫。”
薛贵妃停下脚步,看一眼火红的枫林,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我知道了。”
她让侍女跟着那名内侍走开,自己则转身进了林中。
深秋时节,地上落满叶片,一步步踏过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树上片片灿烂的枫叶,将她的笑容衬得格外浓艳。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从侧边伸出,轻轻握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就将她拽了过去。
“怎么这么久?让我好等。”
赵怀悯将她压在树干上,苍白的脸凑近,在她的耳边嗅了嗅。
“不错,今日熏的香,我喜欢。”